“解酒湯。”他道。


    他歎了口氣,無奈道,“今日我與杜兄去聽曲,興致一時上來了就喝了些酒,哪知杜兄沒喝幾杯就開始醉了,最後害得我拖著他走回客棧,早知道他酒量這麽差就不吆喝他喝酒了。”


    難怪平日裏隻見他喝茶不喝酒,兮和心裏想到。


    “那你端過去送給他啊,幹嘛端我屋裏來?”


    他又歎了口氣,委屈道,“姐姐有所不知,杜兄是被我拐去花樓的,一個人聽曲真得太無聊了,是我拽著他陪我一起去聽曲的,現在我又把他灌醉了在你們麵前出了糗,我現在端過去送給他,他非得揍我一頓不可。”


    兮和思索了一番後,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醒酒湯,隻能應下,“那你放這吧,我一會替你送去。”


    “那可真是有勞姐姐了。”他笑道,接著又補了一句,“姐姐,你送去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說是我送的?”


    “為什麽?”她問。


    他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說道,“我一個大老爺們給他送醒酒湯,這要是被他知道了,估計隔夜的飯他都要吐出來了。”


    兮和笑了笑,回道,“你放心,我不說。”


    “謝謝姐姐了。”玉京子道了謝之後,便回去了。


    兮和擔心醒酒湯會涼,玉京子前腳一走,她便端著那份湯去了另一個房間,她敲了敲門,山鬼給她開門的時候,他的臉還是紅紅的,隻不過相比剛回來的時候已經淡了很多。


    她放下手中的托盤,不禁問道,“山鬼大人,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三杯。”


    才三杯就喝成了這樣,兮和有些想笑,沒想到無所不能的山鬼大人酒量竟然這麽差,還不如她的酒量好。


    “你笑什麽?”他的心情似乎不怎麽好。


    兮和斂了微笑,端起盤裏的醒酒湯遞給他,“這是醒酒湯,你喝了之後應該會好受些。”


    “本君沒醉。”


    話雖這樣說,但他還是接過她手裏的碗,抬眸問道,“這是你為本君做的嗎?”


    她答應過玉京子不能說,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


    他笑了笑,在淡紅色的嘴唇即將碰到湯碗時便止住了,蹙眉不語。


    兮和見他半天也沒喝一口,眼睛盯著黃色的醒酒湯不動,她走近一步,將腦袋湊了過去聞了聞,“怎麽了?這湯有什麽….問題嗎….”


    一抬眼,四目相對,兩人的距離幾乎是鼻子擦著鼻子。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他的目光像火一樣在她臉上竄起,此時她的臉熱的發燙,心跳聲震得她耳朵發麻。


    “兮和,我….”一隻腳才踏進屋裏的雪姑看著這一幕後,愣了片刻後,轉身又走了出去,不知怎麽想的,下一瞬又倒回來將門關上,這一次連頭都沒抬一下。


    與此同時,雪姑的意外闖入嚇得兮和一陣心虛,她慌亂收身時額頭撞在了山鬼高挺的鼻子上,她尷尬德抱著腦袋蹲在原地。


    一陣死寂過後,兩人默契地同時開口。


    “我….”


    “你….”


    兮和緩緩站起身,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說道,“山鬼大人,那個….我….就先回去了。”


    她剛轉身,山鬼就叫住了她。


    她轉回臉看著他,山鬼朝她舉了舉手裏的碗,一口氣喝光了碗裏的湯,輕咳一聲道,“謝謝你的醒酒湯。”


    兮和接過還有餘溫的碗,一想到這個碗是從他手裏剛拿過來的,隻覺得格外燙手,說了句“我走了”就倉惶出了門。


    喝了醒酒湯之後,山鬼沒覺得有什麽作用,反倒越發昏沉,他走回床邊,解了外袍躺在床上,沒過一會便沉沉睡去。


    夜半三分,房內沉寂,封閉的屋內忽然旋起一小陣涼風,一個紅色身影閃進了房中。


    他朝著床上沉睡的人慢慢走過去,腳步輕盈,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走到床邊時,將床上的男人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後才蹲在床前,他從身後拿出一顆透明的珠子,剛一施法一股威逼之氣便迎麵而來,他當即往後一退,閃了出去。


    再一站穩腳,一抬頭便撞見男人森冷的紫眸。


    男人已經穿好了外袍,從床上起身,負手而立,唇邊淺淺一彎,雖然是笑但卻笑得陰沉,“上一次在瓊林也是你吧,玉京子。”


    玉京子見狀,哈哈一笑,裝傻充愣道,“我聽不明白杜兄在說什麽。”


    他收起笑容,沉聲道,“別裝了,你三番兩次偷襲本君,當真以為本君不知嗎?”


    “晚上的醒酒湯是你讓她送來的吧?”


    那碗醒酒湯他剛端起來就聞到了一股蛇香,唯有玉京子才會有蛇香,蛇香滲入飲食中並無毒性,但會有麻痹之感,即便是神鬼也會陷入昏睡狀態。


    可惜這些小把戲對他而言並無大用。


    眼看事實已經被戳破,玉京子也沒有繼續再裝下去的打算,臉色冷了下去,“上古魔尊,你藏在姐姐身邊藏得可真好哇。”


    山鬼一聲嗤笑,說道,“本君倒沒說你兩次利用嘴上所說的心愛之人,你倒先指責本君,果真是尖牙利嘴。”


    “彼此彼此。”他道。


    山鬼垂眸,瞧了一眼他背在身後的右手,淡淡說道,“本君知道你打的是什麽算盤,看在她的麵子上,本君好心告訴你別再白費力氣了。”


    他握著珠子的手緊了緊,輕笑一聲,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就算我今日未能拿到我想要的,往後總有一天我定能拿得到。”


    “是嗎?”他也笑了,緊接著神色一凜,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轉靈珠從本君身上吸不到一絲半點的鬼神之力,因為….本君現在沒有鬼神之力了。”


    轉靈珠能吸取他人的修為本事,他刻骨銘心地記著。


    他的話如同給玉京子當頭一棒,在他耳邊回響了三遍後,他才回過神,一臉不相信道,“你覺得我很好忽悠嗎?”


    “信不信由你。”


    山鬼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茶盞給他倒了杯茶,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既然不著急走,那就坐下來喝杯茶吧,就當是本君送你的醒酒茶了。”


    他願意陪他演這場戲是因為他想知道他是何目的。


    上次在瓊林時,兮和挺身護他在前,危急時刻,空中閃出了一擊紅色火焰替她擋了一劫。


    他怎會認不出鳴火?


    既然引他入瓊林,又故意引出混沌的幾縷魂靈,甚至專門挑在月圓之夜,若他真想為蛇王夫妻二人報仇,以他的本事,在兮和趕來之前便能要他了的命。


    可他並未這麽做,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世人皆知他一劍斬殺蛇王夫婦,玉京子斷然不會不知道。


    他卻沒有趁機殺了自己,反而救了他,著實有趣。


    直到他看到他手中的轉靈珠時,他便知道了他的真正目的。


    眾人皆知鬼神之力有毀天滅地之能,殺傷力和破壞力都極為強悍霸道,但同時,鬼神之力也具有重塑萬物的本事。


    因此,仙妖魔嘴上對他喊打喊殺,背地裏沒有一個人不覬覦他這通天本領的。


    而轉靈珠雖然能夠吸取他人修為本領,但也隻是吸取其中一部分而已,並且在用完之後也就沒了,並不能反複使用。


    他猜玉京子用轉靈珠是想吸取他身上的鬼神之力來重塑蛇王夫婦,複活二人。


    雖然轉靈珠攝取的修為不多,但鬼神之力極強,哪怕隻有一股神力也是足夠的。


    “當真沒了嗎?”他問,聲音極為低沉。


    見他不答,他突然笑了一聲,道,“所以,你一路跟著姐姐是為了拿到那塊女媧石吧?”


    其實,在水城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兮和所行之事是為女媧石,也猜到了丟失的圖騰在她手中。


    他當初命赤狐潛伏隋王府就是為了尋找女媧石圖騰,哪知赤狐有了謀逆之心,他隻能親自出手。


    女媧石蘊含女媧神力,而女媧神力是慈悲力量,雖然不比鬼神之力強勢,但也有重塑萬物的能力。


    那時,他隻將希望寄予圖騰之上,而當他認出山鬼的身份之後便有了另外的打算。


    在盤蛇山時,他懷疑過山鬼的身份,但那時他的注意力都在兮和身上,並未對他有過多猜測。


    直到他在不息山下親眼看到那把劍影時,便知曉了他就是上古魔尊。


    既然有現成的辦法,他也就沒必要再去追究一個不知真假的女媧石圖騰。


    雖是他親眼見到赤搖劍殺死了他的父母,但對於眼前的男人,他的記憶深處還有另一抹模糊的影子,世人眼中的魔尊其實並非傳聞所言。


    他心裏清楚誰才是真正害死他父母的真正凶手。


    往事已過,皆為浮雲,他不是個深陷仇恨抱著回憶度日的人。


    他翻遍各種古書,就是為了找到能夠複活他的父尊母尊的辦法。


    辦法倒是有兩個,但現在看來好像隻有一個了….


    “那你呢?”他道,“你整日跟著她,難道真得隻是因為喜歡她嗎?”


    玉京子垂著頭,沒有回答。


    就在這片刻的沉默裏,門外突然傳來一絲微小的動靜。


    兩個人相視一眼,玉京子旋即開門,左右一看,深更半夜,客棧裏黑燈瞎火,連影子都沒看到。


    “大概是風聲吧。”山鬼淡淡道。


    最好是風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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