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錦心中怵然一驚,可來不及思考,下一刻,她便被那股巨大的力裹挾著,腳步踉蹌地推搡到床邊,隨即雙膝一軟,男子的身影便如山一般傾覆下來,擋住了房間內所有微弱的光暈。


    不過轉瞬,魏璿一隻手將她細瘦的手腕製住,推到頭頂,又壓在床麵,隨即炙熱的吻帶著疾風驟雨般的憤恨和熾熱的占有欲,落於她唇上。


    周旖錦的腦海中有一瞬間的空白,頃刻間轟然炸響。


    那含著酒意的吻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青澀的笨拙,在她唇上輾轉著,細細密密泛起柔軟的觸覺。


    她眼眸裏泛起了淚光,好容易在他呼吸的空隙掙紮著立起身,他動作強硬,絲毫不容許她推拒,立刻又傾身壓上去。


    「魏璿……」


    那唇齒間斷斷續續露出的字句受到堵截,細弱的尾調繞了個彎,倒顯得像情不自禁的嚶嚀,在他心頭燎原的大火上潑了把油,讓那卑劣的欲望愈發燒得猛烈。


    她的嘴唇柔軟極了,那般甜蜜的滋味是他平生從未嚐過,幾乎令人理智全無。


    哪怕是一片混沌間,魏璿也並未太用力,似乎怕自己的生澀傷了她,因而顯得格外溫情。


    「娘娘,娘娘可曾……」


    他短暫地放開她,含著暖意的氣息浮動在她耳邊,說了一半,聲音忽然帶了哽咽,隨即消失不見。


    他忍不住想質問她,可曾對他有過一絲情意,可他清楚自己早已知道了答案,因此並不敢問。


    魏璿的心裏忍不住泛起悲涼。


    因著他的任性,二人不知糾纏了多久,他的理智才堪堪回籠,沉默地抬起頭,一直按在周旖錦後頸上的手也鬆開些許。


    周旖錦雙目泛紅,怒不可遏地望著他,還未開口,卻聽見魏璿低低的聲音回響在耳邊。


    「娘娘真是耍得一手好伎倆,將微臣玩弄於股掌之中。」


    昏暗的光影下,他臉上有種近乎殘忍的冷靜,眉眼深沉,裹挾著濃烈的情緒。


    周旖錦倏地一怔,心髒莫名慢了半拍,要說出口的話也生生噎在了喉嚨裏。


    黑暗中,魏璿直直地望著她的眼,過了一會兒,又湊近耳語道:「娘娘……很得意吧?」


    他的聲音含著酒意,平添了一絲自嘲和悲涼,令她渾身都不由自主地泛起寒。


    周旖錦混沌的腦海中飛速旋轉起來,一直回溯到周府宴席上魏璿早早離開的時候——


    他聽到了她與周丞相的對話,她精心布置的局,竟因這樣的陰差陽錯而出了破綻,狼狽落空。


    他既已這樣發問,周旖錦也心知瞞不住魏璿,靜默了片刻,忽而抬起頭來,毫無怯意地反唇相譏道:「殿下怎得這樣想本宮?」


    魏璿被她問得一愣,她立刻乘勝追擊道:「本宮是貴妃,此舉……也不過是出於無奈。」


    咚咚作響的心跳猛烈,如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箭。


    周旖錦深吸一口氣,溢滿眼眶的晶瑩淚光便順著隱隱發紅的臉頰流淌下來。


    「殿下不日便要回玥國去,本宮一個人在這兒,你可知多少豺狼虎豹想要本宮的命,」她聲音輕柔溫婉,像是含了無數委屈,又抬起那雙含淚的眸子看他,說道:「本宮若不為自己做些打算,恐怕在九泉之下化成灰了,殿下也不會記得。」


    她生的太美,蹙眉嗔怪的模樣著實動人,魏璿的身影隱沒在昏暗中,良久的沉默,像是理智與情感砥礪糾纏。


    他生性多疑,往常行事,凡是抓出了破綻,他便絕不會再留任何機會,毫不猶豫地斬草除根,可如今,他心裏卻止不住動搖。


    「娘娘……」濃烈的酒意湧上大腦,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身子一


    會兒如在烈焰中炙烤,一會兒又像被丟進冰冷的深潭中浮沉。


    他知道他太愛她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愛,令他喪失警惕,一次次被她的言語所蠱惑欺騙,如同孤身站在礁石上,麵前是危險的巨浪,下一秒便要將他吞沒。


    「殿下深夜闖入本宮寢殿,當真是冒失無禮極了!」周旖錦已平複下心緒,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魏璿跟前,定睛直視著他,神色鄭重:「殿下可清楚,某種意義上說,本宮是你的庶母,你這樣做,將本宮置於何地?」


    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顯然是帶了責怪的意味,如重錘落地,撕開了那一層密不透風的身份的紙,一瞬間令他的心神猛烈搖晃起來。


    「可微臣並無此意……」


    見魏璿凝眉深思,周旖錦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挑起了分毫,隨即又湊到他跟前,低頭作勢揉了揉被他握痛的手腕:「不過殿下醉了,本宮……也大可不與你計較。」中文網


    她這一番話真假參半,卻又顛倒黑白,扯著禮義廉恥的幌子,倒把過錯推到了魏璿身上,令他不由自主生了懊惱,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疑心過重,衝動之下,誤會冒犯了她。


    漫長的沉默徘徊在二人之間,誰也沒有再說話,隻是長久僵持地對視著,各懷心事,似乎誰先移開眼,便是不可宣之於口的落敗。


    不知過了多久,魏璿眉眼間隱隱流動的戾氣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含著愧疚的溫情。


    這些時日,他本就受著周旖錦的恩情和庇護,卻幾乎從未回報她什麽。


    他自以為可以護她周全,可她卻渾然不知,身居在那樣高處不勝寒的位置,哪怕使些手段保全自身,他又有何資格苛責?


    「微臣錯了,娘娘。」他輕輕歎了口氣,垂下頭,真心實意向她道歉。


    花燈內的燭火快熄了,影影綽綽搖曳著,倒映出魏璿的影子。


    周旖錦的唇微微抿著,沒有回答,隻是低頭看向地麵。那影子起初像隻暴躁且張牙舞爪的狼,隨著他俯下身討饒,又變成低聲下氣的犬。


    向她低頭服軟,似乎是某種命中注定。


    魏璿聲音有一瞬間的哽咽,承諾道:「往後,微臣不會再打擾娘娘。」


    周旖錦胸中懸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燭火燃到最末,倏地熄了。


    屋內暗下來的一瞬,魏璿的身影從窗邊翻身而出,轉眼埋沒進後院半人高的灌木叢中,閃動了片刻,隨後消失不見。


    一片濃稠的黑暗中,周旖錦眉眼深沉,注視著窗外。寒風透過未關的窗欞傾瀉進來,她卻不覺得冷,過了好一會兒,忽然抬起手,指尖在嘴唇上觸了一下。


    殘留的餘溫和酒意,一寸寸沁到她心裏。


    她恍然覺得,在這精心謀劃的圈套裏,原本沒有輸家和贏家,無論魏璿還是她,都被這張網束縛著沉溺,清醒地沉淪。


    時光荏苒,庭院中,枯萎的枝條重新抽了了嫩芽,薄薄的春霧過去,轉眼草木葳蕤,花團錦簇,再後來,又零星落了大半。


    魏璿終是未再動白若煙肚子裏的孩子,她自己仔細照料著,絲毫不敢懈怠,終於在入秋前,未央宮張羅起生產一事。


    周旖錦身為六宮之首,為保那孩子平安無虞,親自率了太醫聚在未央宮內,顯得格外重視。


    到了晌午,房間裏隱約傳來白若煙遏製不住的痛呼,她平靜地站在門外聽著,仿佛隔岸觀火。


    沈妃來時依舊趾高氣揚,可眉眼間的隱隱憂慮還是出賣了她的心事。


    看見周旖錦帶人把守周遭,指揮大局萬無一失,她顯然心中不悅,臉色逐漸黑下來。


    「貴妃,舒昭儀身子如何了?」魏景一下朝便匆匆趕來,他身上還穿著龍袍,神情卻焦急的像個孩子,聽著耳邊的痛呼,連忙抓著周旖錦詢問。


    「回皇上,舒昭儀頭胎本就生產不易,臣妾已派了太醫院最好的婦科聖手在此候著,皇上大可放心。」周旖錦不慌不忙答道。


    魏景看著麵前來來往往、秩序井然的場麵,心中十分欣慰,忍不住上前抱了周旖錦一下:「淑貴妃不愧是朕的賢內助,這些時日你辛苦了。」


    他早知道周旖錦出身名門,向來以大局為重,不同尋常後院女子一般心胸狹窄、爭風鬥醋,可她向來是極看重子嗣的,如今之舉,令他不由得肅然起敬。


    周旖錦的眉心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從魏景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福了福身:「皇上謬讚了,這都是臣妾分內之事。」


    「貴妃實乃寬厚仁愛。」魏景臉上是遏製不住的笑意,他看著周旖錦,其下隱約可見難得的綿綿情意。


    周旖錦愣了一下,隨即扯著唇勉強笑了笑。


    她還記得,夢中自己懷了身孕,魏景也是無數次用這般欣慰喜悅的目光看她,甚至親手喂她落胎藥時,眼中都含著脈脈溫情。


    幾人說著,便往未央宮前廳走去,早有宮人在此擺了豐盛的宴席,溫碳暖塌,招待焦急等候的皇帝和各宮妃嬪。


    白若煙生產十分不易,刺耳的尖叫聲持續了一整日,到了半夜,周旖錦從昏昏沉沉的瞌睡中被喚醒,聽見外麵產婆高聲的喜悅呼叫:「舒昭儀生了,是個皇子!」


    魏景龍心大悅,連忙步履匆匆走去,周旖錦跟隨其後,心中長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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