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兄,看您誌得意滿的樣子,必定又有新作誕生,請務必讓小弟也一飽眼福!”


    正當張旭忘卻肚痛,拿著新創的《肚痛帖》臨光自賞時,有一人推門而入!


    來人正是大理寺主簿鐵山。


    張旭聞言,微笑著把手中的字稿遞了過去。


    鐵山拿起書稿,仔細觀看,邊看邊頷首點頭:“尋常小事落筆成書,竟能從筆端一氣嗬成,毫無半分停滯,如此行雲流水、天然自成之作,世間唯有張兄能行此書!我必將此書絲毫不差地刻於石碑之上,以供後人鑒賞之!”


    張旭微微一笑:“懂之自懂,不懂不釋,果非妄言。我經年累月習練書法,常年筆耕不輟,筆筆入心,字字入夢,如今方能達到提筆落字,筆隨心思而動,字隨筆動而成,快哉!妙哉!”


    兩人就《肚痛帖》談論甚久。


    爾後,鐵山納書入懷,話鋒一轉:“張兄,小弟今日有幸目睹您這樣的書法,真乃平生幸事也!但還有一人對您仰慕已久,他常恨自己無緣識荊,小弟有意將您引薦於他,權當給小弟三分薄麵,可否?”


    原來,大理寺的寺卿葉知秋也是一書癡,他常年收集臨摹名家書帖,陶然自樂。


    葉知秋聽聞張旭草書乃當代書中之翹楚,便早已有與張旭結交之心,可他曆來公務繁忙,無暇分身,因此常常引以為憾。


    鐵山得知其心意後,喜上眉梢,自己與張旭是書中好友,將其引薦給自己的頂頭上司想來是易如反掌之事,幸許因此事還可得到上司的提拔也未可知。


    於是,鐵山便成了中間人,他一麵向葉知秋說明他與張旭的關係,他保證能將張旭帶來與他相見,一麵又來跟張旭說明此事,力邀張旭前往大理寺,和葉知秋以書會友。


    張旭向來放浪形骸,本不願跟官府中人往來,但一是礙於鐵山情麵,二是聽鐵山言及葉知秋也酷愛書法,且葉公之顏體楷書造詣深厚,獨樹一幟,但凡跟書法沾邊,張旭興趣便上來了,他便心生與葉知秋結交之心,如能以書會友,說不定可以博采眾長,使自己的書力更上層樓,於是,他便答應了鐵山的請求。


    話接前文,葉知秋遣退裴鼎,命侍從通傳鐵山來見。


    鐵山隨之進入中堂,隻見跟隨在鐵山身後之人容顏瘦削,頭上稀稀拉拉的頭發被挽成一個小髻,髻上用一枝檀木釵胡亂的插著,衣著樸素之至,最為奇特的是,在他的腰間,插著一支碩大的毛筆,這毛筆竹竿為身,狼毫為筆,除了較為粗大外,較之普通毛筆倒沒有其他的區別。


    鐵山向葉知秋拱手躬身道:“大人,這就是我的好友,書中聖手,張旭。”


    葉知秋臉上堆滿微笑,從堂上書案後疾步而下相迎,他握住張旭雙手,道:“張兄之名,如雷貫耳,葉某久仰大名,直至此時方一睹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張旭見葉知秋態度十分熱情,他倒也十分客氣地回答:“張癲行事素來放浪形骸,能得大人看重,也是張癲的榮幸!”


    葉知秋見張旭並無傲氣,欣然道:“葉某誠心結交,隻想以書會友,還請張兄賞光。”


    “鐵兄弟言及大人也是書中行家,不知大人有何指教?”這張旭說話真是直言不諱,毫不顧忌眼前之人是官居一品的朝廷重臣,幸許在他的眼裏,並無官民之分,隻有書法之事。


    葉知秋並不以為意,他知道素來懷才者,必有些恃才傲物之心,這也難怪,他知道客氣話太多,反為不美,於是,他開口道:“草聖之名,如雷貫耳,故葉某隻想一睹張兄墨寶為快,案上文房四寶俱已齊備,還請張兄賞臉如何?”


    “這正是張癲此行之目的,以書會友,那是最好不過,張癲求之不得,我馬上就此寫書一副,請大人過目。”


    葉知秋輕撫張旭後背,道:“有勞張先生了,堂上請!”


    “那我就獻醜了。不過,你的筆我未必使得慣,還是用我自己的家夥吧!”說完,張旭抽出腰間大筆,邁開大步向書案走去。


    站立一旁的鐵山熟練的在案幾上鋪開一張雪白的宣紙,並用鎮紙壓好,而書案右上角的一方玉硯裏,鐵山早已磨好濃墨伺候。


    張癲站在紙前,略一思考,沉筆入硯,飽蘸濃墨,而後唰唰唰幾筆,毫無停頓,呈筆走龍蛇之勢,一揮而就,一列列墨字已躍然紙上,張旭寫罷,將筆往腰間一插,退至一旁,與鐵山並身而立,揮手示意葉知秋上前鑒賞。


    葉知秋早已在旁凝神觀看,但見張旭不消片刻已然完工,他不免心有疑惑。


    此時葉知秋走進細瞧,但見紙上寫道:我觀萬葉,萌生於春,茂盛於夏,而一葉知秋,落下之時,飄飄灑灑,化為泥土,葉落歸根,以待來年,周而複始,大樹成矣。


    這書法裏,已然包含了“葉知秋”的名字,構思不可謂不精巧。


    一遍看罷,葉知秋隻感紙上之字無絲毫停滯之象,想是張旭胸有成竹便一氣嗬成,全篇書法渾然天成。


    他不禁雙手拿起紙卷再次從頭至尾慢慢地欣賞,隻見這張旭草書力透紙背,無絲毫雕琢的痕跡,而字裏行間竟似乎有落葉翩翩而下之悲壯,字裏蘊含如此意境,葉知秋不禁嘖嘖稱奇,他忘記了周遭的一切,雙眼隻顧在黑白天地裏流連。


    驀然間,一聲慘呼,不知何故,葉知秋竟然仰麵跌倒,頹然坐在案幾後的紅木交椅之中,再一看,此時此刻,一支竹筆的筆杆洞穿於其額頭之上,筆尖毫毛尚兀自晃動,而葉知秋在瞬間瞪大雙眼,已然斃命。


    這一下變生肘腋,唬得張旭目瞪口呆,他下意識的一摸腰間,那支他慣使的大筆卻已不在,再看時,葉知秋額頭上的竹筆正是自己從不離身的家夥。


    頓時,不明就裏的張旭擔心自己說不清道不明,他額上冒出顆顆冷汗,腳一陣發軟,正想向鐵山求助,不料鐵山卻早已不見蹤跡。


    張旭頓時更加六神無主,不由輕呼:“鐵山兄,鐵山兄!”他的話音有些顫抖,連舌頭也似乎打結了。


    驀然間,四下裏湧入了許多大理寺的衙役,這些衙役竟好似早已預料到這裏將有事發生,從而出現得如此的及時。領頭者不是鐵山,卻是一個豹頭環眼、須發戟指的老翁。


    這老翁渾身自有一股威儀散發,不待張旭開口爭辯,隻見他右手中食二指駢指虛點張旭,喝道:“給我拿下!”


    眾衙役如狼似虎,上前用鐵索將張旭捆倒在地。張旭大叫:“大人,冤枉啊。”那老翁來到堂上書案前,看了看,指著葉知秋的額頭道:“這凶器是何人之筆?”


    張旭不疑有他,顫聲道:“是小人之筆,但……”


    老翁沉聲道:“鐵證如山,不容狡辯。帶走!”張旭本就不善言談,此刻落入別人彀中,就是有千張嘴,又到何處分說?雖滿腹委屈,但也隻能任由衙役拉扯著向外走去。


    此時,外邊的喧嘩之聲早已驚動一人,這人正是在側廳吃茶的裴鼎,早在葉知秋發出一聲慘叫之時,裴鼎已察覺異樣,生就的敏感使得他向發出叫聲之處飛快奔來,眼前的一幕雖使他吃驚不小,但他表麵卻不露聲色,看到張旭將被帶走,他出言製止道:“且慢動手!”


    那豹頭老翁料不到房中還有他人,他斜眼環睨,道:“你是何人?”


    裴鼎朗聲道:“小人乃籍籍無名之輩,但小人適逢其會,知道剛才與這位先生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人,大人何不請來問個明白?”


    豹頭老翁冷笑道:“我乃大理寺殊少卿,我看你極為可疑,亦或是此人之同黨,此時為了他而強出頭。一並拿下,本官自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這下倒好,張旭與裴鼎雙雙被執,豹頭老翁從腰間掏出一塊腰牌,這腰牌一麵刻著“大理寺”三字,反麵刻著一個篆體“殊”字,他招過一名衙役頭領,命令道:“將他們暫押牢房,等候發落。”


    這衙役頭領恭敬地接過腰牌,道:“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隻見殊少卿忽然右掌一橫,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是殺無赦的指令!隻可惜裴鼎和張旭卻沒有看見。


    那衙役頭領當即會意,點了點頭,他左按刀柄,右舉令牌,一揮手,眾人簇擁著裴鼎和張旭,蜂擁著向外走去。


    一行人左拐右拐,穿過幾條小巷,道旁行人已越發稀少,領頭的差役盡選偏僻之地而行,裴鼎隱隱察覺不妙,眾人行走的方向好像並不是朝著牢房的方向。


    再經過兩條弄堂,前麵已無路可走,此處竟是一條死胡同。


    領頭的衙役一臉陰鷙,忽然轉身左手按住刀柄,右手舉起“殊”字腰牌對眾人冷聲道:“少卿大人有令,這兩人殺害大理寺卿葉知秋,罪該萬死,就地正法!”


    說完,那衙役將腰牌插回腰間,右手緩緩抽出雪亮的腰刀,朝裴鼎一步步逼了過來。


    不祥的預感瞬間已轉為現實,裴鼎此時方內心雪亮,已明白自己掉入了別人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但他久經沙場,經曆過無數的危難,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冷靜。


    此時雖身臨險境,裴鼎仍不動聲色,頭腦裏急速飛轉,尋思脫身之計。


    待那領頭的衙役剛剛舉刀欲劈之時,裴鼎早飛起一腿,使一式“窩心腳”,這一腳又快又狠,不偏不倚的踢在那衙役的心口之上,那衙役一聲悶哼,被踢得老遠。


    一經發難,便不可收拾,裴鼎雖雙手被縛,但武諺有雲:手是兩扇門,全靠腳打人。練武之人,都會練習腿法,裴鼎沙場老將,腿法自然不弱。


    但見他展開雙腿,旋風掃落葉般將身邊的幾名衙役一一踢倒,這些衙役平日裏仗著人多勢眾,又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時常幹些欺淩弱小的事,但這次卻遇到了硬點子,他們哪裏是身經百戰的裴鼎的對手。


    裴鼎拉著張旭一路小跑,希望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突然,就在前麵大街之上,那豹頭老翁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疾馳而來,馬兒身後跟著數十名清一色黑帽綠袍的衙役,他們斜挎腰刀,步履整齊,氣勢威武。


    正是:


    草聖平地聞驚雷,大理寺中七魄飛。


    幸得義士來相助,路上卻又陷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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