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路上傳來一聲暴雷似的大喝:“站住!”


    這喝聲亮若洪鍾,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裴旻抬頭一看,一個壯漢擋住去路,這人身形高大,比起威猛的裴鼎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上滿臉絡腮胡,一身腱子肉,肩上扛著一柄斧頭,活像一尊怒目金剛,顯得勇猛十足。


    而他那腰帶上,卻鑲嵌有四顆金光閃閃的五角星星。


    那壯漢大笑道:“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看形貌,你定是那書家聖手張旭,我已尋你多日,快束手就擒吧。”


    裴旻上前道:“兄台,草聖張旭與您有何相幹,你何必趟這趟渾水?”


    那壯漢嬉笑道:“與我並無相幹,卻與百兩金子有關。大理寺遍貼海捕文書,正要捉拿張旭,萬某出身貧賤,休說百金,就是十兩金子,我也要出手。”


    “那恐怕有人不答應!”


    壯漢大笑道:“誰不答應,叫他出來,讓萬某領教幾招!”說完,他提起斧頭在半空虛劈幾下,斧鋒發出“嗚嗚”聲響,卻也虎虎生威。


    裴旻亦笑道:“正是我手中的寶劍不答應。”說完,劍鞘一橫,斜斜站定。


    “好,就讓你見識見識鬼神斧的厲害。”說完,壯漢提斧便是一劈,斧鋒如山壓至,空氣也近乎凝滯。


    裴旻吃驚不小,對方斧頭來勢凶猛,他不敢用劍抵擋,唯有後退急閃,隻聽得“轟隆”一聲,一張飯桌被斧頭劈中,變成木屑片片紛飛。


    壯漢得理不饒人,斧鋒橫掃過來,卻來得極快,裴旻隻得再退。


    這番較量,與先前裴旻所遇大不相同。


    劍,輕靈之器。刀,卻以力勝。前番裴旻戰無極刀空羽,敵花麵狐重拳,挫武揚威鐵鏈,俱是以輕靈對重器,故而以巧勝之。


    然而眼前這壯漢一柄斧頭,沉則沉矣,卻又使得無比輕快靈活,能把沉重的兵器用得如此嫻熟,這壯漢的膂力卻不是常人能比。


    壯漢接連幾斧,逼得裴旻左支右擋,劍不得出,小店外擺放桌椅紛紛破碎,整個外麵的地方幾乎被這壯漢掃成了平地,四處一片狼藉。店老板在一旁指手跺腳,連連叫苦不迭,卻也不敢靠近,隻能望洋興歎而已。


    裴旻本待壯漢稍顯疲態,便可出劍,無奈壯漢越戰越勇,此人一股牛勁上來,如下山之虎,出籠之豹,不取獵物絕不輕言放棄。


    隻見壯漢提斧用勁,一招“鬼神莫測”,竟把斧頭用到比劍還要輕靈幾分,這一式想是那鬼神斧的得意之作,之所以叫“鬼神莫測”,實在是讓裴旻有些眼花,不知道他這一斧是橫削還是斜劈,既不知來斧方向,裴旻也就不知如何抵擋。


    說來壯漢的斧上招式變來變去也就是那麽幾式,但他仗著斧重斧厲,隨手揮來,卻又是威力無窮。


    本來裴旻自出道以來,曆經波折,但修習《無極心經》以來,劍法早已拾級而上,躋身劍術高手之列。但武學之道,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這壯漢的斧法卻明顯比裴旻高著一層,是以一交手後裴旻便處處受製,縛手縛腳。


    眼見裴旻勢危,裴鼎豈能坐視不理,他抽出手中清風大劍,一招“圍魏救趙”,也用劈劍向那壯漢攻去。


    那壯漢豈是易與之輩,反身舉斧招架,當下金屬交鳴,火星四濺,裴鼎倒退三步,那壯漢卻巍然不動。清風大劍雖然較之尋常長劍為重,劈劍式雖然較之尋常劍法更猛,但還不能撼動鬼神斧分毫。


    裴旻卻趁機抽出寶劍,作勢欲攻,倒是那壯漢喝道:“停手,我看你們也非尋常之輩,大家把事情講個明白,再動手不遲!”


    張旭也插言道:“在下正是張旭,但葉知秋大人被害,確非我所為。”


    古通今道:“個中曲直,你何不問問此人?”


    話說那壯漢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裴旻雖氣不打一處來,但他乃翩翩君子,強忍怒火而不便發作。


    古通今與裴鼎閱曆豐富,在裴旻與壯漢相鬥之時,裴鼎在一旁為裴旻掠陣,而古通今的一雙眼睛卻未曾離開過鐵山身上,為的就是防止鐵山突然逃走。好在鐵山似已有悔過之心,並未曾趁亂離開。


    那大漢武藝雖然精熟無比,但聽聞張旭並非真凶,鐵山反是疑犯,自己誤打誤撞,他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萬某雖然喜歡金子,但也遵守江湖道義,我雖好專一捉拿官府要犯,領取花紅,但所拿之人皆罪大惡極之徒,不義之財從來分文不取。”


    古通今嘟囔道:“你們打了半天,又說了半天,剛才正自用膳,又被你們攪和了,如今小老兒的肚子是空空如也。不如我們再尋一清淨飯館,點上幾個小菜,先祭祭我們的五髒廟,再慢慢講述不遲。”


    壯漢朗聲道:“不錯,相請不如偶遇,今日萬某有些魯莽,不過不打不相識,我看就由萬某做東,權當賠罪,這裏最好的酒樓‘雨林居’就在前麵,各位務必賞光,不可推辭。”


    裴旻抬眼一看,紅日西墜,僅露半臉於山頂,反正真要找一合適之地,商量下一步行動,裴旻等人也就沒有客氣。


    雨林鎮上“雨林居”,偏居一隅最高地。裴旻等帶著鐵山來到雨林居的三樓之上,整個小鎮的街舍人物一覽無餘,眾人都客客氣氣的分別落座。


    那壯漢將他那短柄精鋼斧頭放在桌上,其實從這壯漢與裴旻罷鬥以來,裴旻一直留心這把斧頭,這斧頭上一麵刻有一隻猙獰的惡鬼,一麵卻刻有一個飄然出塵的神仙形象,而從斧柄到斧的頂端,卻又盤繞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青龍,端是這斧頭的模樣,已是世間罕有,非能工巧匠不能打造,難怪壯漢口稱此斧為“鬼神斧”。


    裴旻內心暗奇,不由問道:“還未請教壯士高姓大名,還有這斧頭……”


    那壯漢爽朗大笑:“某姓萬,草字上仞下山,萬仞山是也!”


    裴鼎、裴旻、張旭一一抱拳,連道“久仰”,其實三人對“萬仞山”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聽到,但對他的一手武藝是打心眼兒裏佩服。


    萬仞山又是嗬嗬笑道:“久仰倒談不上,萬某在江湖上也不過是初出茅廬之輩。”


    剛才還在那裏暗自沉吟的古通今卻一反常態,一本正經地問道:“閣下難道是繁星樓之青龍星萬仞山?”


    萬仞山倒是麵色一緊,反問道:“先生也知道繁星樓?”


    古通今不緊不慢地說道:“近年來,江湖上東西南北中五大幫會實力漸微,而有新的四大門派重新崛起,小老兒一生都在江湖中風霜漂泊,故而對繁星樓有所耳聞。”


    裴旻一時來了興趣,趕緊問道:“敢問以前是哪五大幫會稱雄,而崛起的又是些什麽門派呢?”他江湖閱曆不豐,對江湖中的逸聞軼事難免好奇。


    古通今看了一眼萬仞山,娓娓言道:“十幾年前,東有海沙幫,能在汪洋大海中駛巨艦恣意縱橫;西有蜀中唐門,暗器之術天下無雙;南有洞庭鹽幫,控製長江水運鹽務,幫中水鬼無數,朝廷尚懼他們三分;北有盤龍山莊,莊中人人精於騎射,在北方靈武一帶鮮逢敵手;而地處長安的中原鏢局,自創立以來,曆代鏢局掌櫃並沒有什麽驚人的藝業,但他們廣交天下英豪,黑白兩道通吃,江湖人緣極廣,故而屹立數百年不倒。”


    說道這裏,古通今習慣性的飲一口店夥計送來的清茶。五大幫派的事情裴旻在長安的說書場上曾聽古通今說過,且五派之首領也是他們從刑部天牢中救出,這些事裴旻是知道的,但他知道古通今話中尚有下文,所以他仍很有耐心的聽了下去。


    古通今略作停頓,又提起精神說了開去:“隻可惜呀,年光似鳥翩翩過,世事如棋局局新。這東西南北中五大幫會在崛起的新勢力麵前,星光難免黯淡。諸位聽說過江湖中近年流傳的四句傳言嗎?”


    裴鼎等人輕輕搖頭,萬仞山卻脫口而出:“虛無縹緲繁星樓,神秘莫測煙雨塢,滄海一粟曙光島,十二惡獸神秘人。先生可是說這四句傳言?”


    古通今道:“萬老弟如此年紀輕輕,便見識不凡,小老兒佩服之至。”


    裴旻卻似在雲裏霧裏一般,隻好笑道:“兩位不要打啞謎了,那四句傳言到底何意,還請指教。”


    古通今道:“如今,東西南北重新崛起了四股龐大的勢力,他們的名字就包含在那四句傳言之中。其中北方的繁星樓,大致位於西域之地,據傳,繁星樓總壇樓高百尺,建於無名之山的絕頂之上,樓中高手如雲,亦正亦邪。樓中主人稱為星主,這繁星樓星主極少行走江湖,世人對其底細知之甚少,隻知星主之下,又有四大星宿與四大散星,四大星宿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為號;四大散星以寒星、福星、流星、孤星為號,這八人武功亦是出類拔萃,隻是他們和其主人一樣,大都隻聞其名,未見其人,想不到人稱‘繁星樓中青龍星,鬼神斧下鬼神愁’的青龍星是如此年輕。”


    說到這裏,古通今仍不免多看萬仞山幾眼。


    萬仞山道:“豈敢,豈敢!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萬某的名頭全是別人吹捧出來的,不值一提,不堪入耳。”


    但裴旻是親身領教過萬仞山的本事的,他內心暗暗敬服,故而道:“萬兄神斧絕技,鬼神俱驚,裴旻早已領教,在下佩服得緊。”


    正當幾人相談甚歡之時,鄰桌一相貌奇特之人卻插言道:“鬼神之事,乃欺人之談,不足為信也。”


    眾人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年輕人,生得豹頭虎額,滿臉虯髯,根根黑須戟指,麵如生鐵,鼻子粗大,眼如銅鈴,模樣十分奇異,卻頭紮方巾,身著儒衫,作一副書生裝扮。


    正是:


    一波未平一波起,幾路英豪不期遇。


    東西南北新勢力,江湖重又起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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