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公孫大娘笑靨如花,從遠處如飛而來。


    她越跑越近,越跑越近,直到來到跟前,突然,公孫大娘滿臉焦急,緊皺雙眉,不停地喚道:“阿弟醒來!阿弟醒來!阿弟……阿弟……”


    與此同時,在公孫大娘的身後,幾隻惡犬向她撲來,公孫大娘花容失色,向裴旻身後躲去,惡犬撲了上來,一口咬在裴旻的肩頭,裴旻劇痛,他不斷的掙紮,掙紮……


    一個激靈後,裴旻終於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他緩緩而費力的睜開眼皮,沒有公孫大娘,沒有惡犬,一切恍如隔世,環顧四周,原來自己仍舊躺在破廟之中。


    難道是冥冥之中公孫大娘在提醒自己,敵人已經迫近?


    裴旻再次檢查傷口,金瘡藥使得肩窩的疼痛減輕了不少,鮮血浸透了藍色的布條,慶幸的是,血並未再流。


    火堆留下了一團灰燼,跳動的火苗已快要熄滅,裴旻全身的衣服卻已烘幹泰半,危險仍在不斷逼近,他必須再次逃亡。


    不過,裴旻肩窩處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雖未愈合,但足以讓他不再擔心傷口感染,而經過休息,他的體力也已經恢複大半,既然已經得到了休整,桑公子讓他吃盡了苦頭,他也該有所回應了,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靴筒,那裏隨身攜帶的小劍尚在。


    長劍已然丟失,小劍或許會排上大用場。


    這把小劍長不過一尺二,並不鋒利,劍柄被常年摩挲而變得光潤圓潤,這卻是裴旻的隨身之物,隻因這小劍是他小時候便有的玩伴兒,在這把小劍的幫助下,裴旻的童年才有木劍、彈弓、風車、鞭子、捕獸夾等許多好玩的玩意兒。


    哈巴帶著喪公子沿河邊的小路不停追蹤,直追了半個時辰,慢慢的,那幾隻惡犬也遲疑不前,它們的鼻子裏已經失去了裴旻的味道。


    哈巴也有些焦躁不安起來,他看了看喪公子的臉色,等待著主人的指示。


    喪公子早已將一切看在眼裏,他冷冷道:“雁過留聲,風過留痕,一個大活人難道會完全消失在眼前,不留下一點兒痕跡?”


    說罷,喪公子彎下要來查看一番,然後手一招,道:“這路上行人如此之少,他受傷匪淺,又掉入岷江,不會走得太遠。這裏既無足跡,又無血漬,更無水痕,連茅草也沒有歪倒一顆。一定是追過頭了,原路返回,沿途仔細搜索!”


    在喪公子的帶領下,幾人果然沿著來時的路回轉,邊走邊瞪大雙眼尋找起來,不出所料,沒花多少工夫,他們便找到了裴旻逃入山中的路線,也是,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想要完全隱形遁跡是很困難的。


    又往山裏走了一段路,那破廟很快出現在喪公子的眼前,他們頓時警覺起來,因為他們也知道,裴旻既然受了傷,一定急需停下來療傷和休息,裴旻藏在這破廟裏的幾率非常高。


    哈巴意欲搶功獻媚,早搶先一步在眾人前麵,驅使那幾條惡犬向廟裏衝去。


    那些惡犬也急於在主人麵前表現,它們因重獲目標氣息而興奮不已,一個個早已急不可耐,爭先恐後往前猛衝,衝在前頭的兩隻惡犬從破廟的門縫裏直往裏麵搶著擠去。


    哪料到突然撲啦啦一陣亂響,那破廟的兩扇大門摧枯拉朽般垮塌下來,將兩隻惡犬壓倒在地,另三隻惡犬躲過一劫,衝進廟中,對著那尚帶餘溫的火堆灰燼狂吠不止。


    不知是這廟門年久失修,還是有人故意如此設計,兩扇大門毫無征兆的就垮了。哈巴翻開廟門,那兩隻被門板砸中的惡犬伸著舌頭,七孔流血,鼻中隻有呼氣,已無進氣,隻有等死而已。


    哈巴心疼極了,將兩隻惡犬拖出了廟門,放在一邊,這些惡犬自小經他一手訓練,與他朝夕相處,頗有感情,二犬行將致死,他突然竟也十分難過。


    那喪公子卻連正眼也不瞧上一眼,嘴裏一聲冷哼,哈巴便知趣地閃開了。


    四箭手守在廟外,喪公子進了廟裏,他冷冷地看了看火堆裏徐徐升起的輕煙,道:“他已離此不遠,哈巴,讓大家夥兒趕緊追罷!”


    哈巴丟失兩條惡犬,心裏苦悶,無法宣泄,便抬起一腳向地上的金創藥瓶踢去。


    不料這金瘡藥瓶是故布疑陣,它雖然藏在一些土灰中,那土灰裏卻埋著細線,藥瓶一倒,瞬間便已觸動機關,火堆裏發出“嗤嗤嗤”三聲輕響,有暗器忽然從灰堆裏射了出來。


    距離如此之近,喪公子一閃,身如鬼魅般閃到一旁,而哈巴卻反應不及,呆立不動。


    隻聽三聲慘嚎,一隻惡犬被一枚尖銳的樹枝射中左眼,另一隻惡犬右腿亦插了一截竹箭,而中間的那條惡犬則腦門上插著一支斷箭,還有數枚石子、鬆果等暗器紛紛打在了廟內四周。


    哈巴身在惡犬之後,這三隻惡犬無巧不巧做了他的擋箭牌,使他幸免於難。


    那三隻惡犬不停哀嚎著,在廟中團團亂轉,喪公子斜眼瞧了一下,道:“殺了它們,別讓叫聲驚動了他。”


    哈巴聞言,不加遲疑,出腿如風,使出連環三腳,每一腿都踢在獵犬的頭顱上,那三隻惡犬各一聲慘叫,當即斃命於斯。


    喪公子冷哼道:“看不出你的狗腿功越見厲害了!”


    哈巴不答,他轉身背著喪公子,眼角竟淌下了幾滴老淚,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對主人忠心耿耿,言聽計從,那幾條狗對他何嚐不是如此!


    不知道有朝一日,他會不會像這幾條狗一樣,雖然對主人忠心無比,一旦被主人利用完了,便被兔死狗烹了。


    哈巴不敢想,也不願想。


    他雖然是一個人,但他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一條狗,除了忠心報主,其餘一無是處。


    此刻的裴旻來到一片大樹林中,這林子裏淺草成茵,樹木稀疏高大,容易留下腳印,裴旻變得異常小心,隻見他腳步輕盈,緩緩倒退而行,途中絕不踏斷一段枯枝,絕不碰歪一處草叢,絕不驚動一隻飛鳥。


    他手拿一把鬆枝,將自己後退的腳印輕輕掃去,這樣邊掃邊退,很快來到一株大鬆樹前,他右手將小劍插入樹幹中,身子緊緊的貼在樹上,兩腿絞在一起,一個倒掛金鉤,頭下腳上,左手掃去最後一處腳印,而後手腳並用,向樹上爬去。


    小時候,他與村裏的小夥伴們常常上樹掏鳥蛋,摘野果、捅馬蜂窩,他想起這些兒時往事,臉上浮現出一抹金童般天真的微笑,裴旻經過連日的奔波勞苦,直至此時方才一展愁眉。


    此時,他已經聽到了不遠處隱隱傳來的狗叫聲。


    腳印消失了,喪公子招呼道:“分頭找,他一定就在附近,各自小心些。”


    六人便迅速分散開來。


    “啪”一聲脆響,枯枝斷折的聲音雖小,也傳入了裴旻的耳朵。


    從樹冠縫隙望去,一名喪公子手下的箭手張弓搭箭,箭在弦上,東張西望的向裴旻藏身的大樹走來。


    裴旻騎坐在樹杈上,透過樹葉的縫隙緊張地注視著來人的一舉一動。


    來人更近了,他左右徘徊著,不期然站在了裴旻藏身的樹下,近得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裴旻左手扶著樹枝,右手輕握小劍,大氣不敢出一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


    不料事與願違,剛才裴旻爬上大樹之時,不得已而用雙臂交替攀援,就此牽動了左肩的傷疾,肩窩的傷口此刻又有鮮血透過布條徐徐滲出。


    這時,正有一滴鮮血從衣服裏滲透出來,飛速往樹下滴落,不偏不倚,血滴落在了那箭手的頭上!


    褐衣箭手下意識地抬頭朝樹上觀望!


    裴旻見行跡即將敗露,此時不動,更待何時?他右手一抖,小劍透隙而下,狠狠地鑽入了那箭手的額頭,那箭手來不及哼一聲便仰倒在地,而他手中的箭失去了控製力,“嗖”地一聲亂飛了出去。


    在這樣的密林中,箭並不是什麽好的兵器。


    裴旻趕緊從樹上溜了下來,在那人身上一番搜索,怎料這箭手身無長物,他略一思忖,便將那箭手的弓箭與箭壺取來背在自己身上,再將這箭手扛了起來,朝另一邊繞了過去。


    另一名褐衣箭手張弓搭箭,躡手躡腳的在林中巡查。


    突然,前麵灌木叢微微一動,這箭手抬手就是一箭飛射而去,那支箭沒入灌木叢中,隨後便見灌木叢一陣急劇晃動。


    這箭手自信滿滿,拔開灌木叢一看,一隻小鹿躺在血泊中正自掙紮。


    他微笑著自嘲般搖了搖頭,抬眼一看,正前方一名同伴背對著他,正坐在一塊石頭之上休息。


    他又暗暗歎了一口氣,如此偷懶,如被喪公子發現了,豈不是又要被責罵一番?


    他走上前去,輕輕的拍了拍那同伴的肩頭,不料這名同伴的身子軟綿綿地歪倒一邊。


    這人正自詫異,隻見弓弦聲響,已有三支長箭電光火石般從灌木叢中分上中下三路射來。


    他們四兄弟自幼習練箭術,對弓弦聲何等熟悉,這箭手處於本能地往後一仰,可來箭太快,隻躲過了一支,另兩支卻插在他的胸腹之上,巨大的力量將他帶得退後三步方才倒地。


    原來裴旻左肩受傷之下左臂已不能持弓在手,便以第一名箭手為誘餌,將這第二名箭手引至近前,他則早已將弓架在不遠處的一棵矮壯的樹杈上,隻用右手,趁敵人驚疑之時,發出他引以為傲的連環三箭,一舉擊斃敵人,但畢竟別人的弓箭用不順手,第一箭竟爾被那箭手躲開,也算虛驚一場。


    正是:


    萬事隻要有信心,鹹魚亦可來翻身。


    勤學苦練是根本,書到用時見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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