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畔,花叢之中,有一個少女坐在草地上,她雙手托腮,一會兒呆呆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會兒臉上又泛起花兒般的微笑,兩朵紅雲便悄悄浮上了她的粉頰。她不知怎地一改往日古靈精怪的心性,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有幾隻蝴蝶在她身邊的花叢中嬉戲,在花蕊上逗留,陸離剛才還對蝶群不理不睬,任由它們在自己身邊翩翩縈繞,這會兒又覺得心裏有些煩悶,她似有千言萬語要與它們訴說。


    於是,她嘟著嘴巴呢喃細語:“蝶兒呀蝶兒,瞧瞧你們,成雙成對,多麽自由快活,為什麽人要有這麽多的煩惱呢?阿離這次出穀,雖說帶回了三色蝴蝶蘭,但煩惱也接踵而至。裴家哥哥是有情有義之人,他無意看見了我的身子,媽媽曾說,看到過女子第一次身子的男人就是一個女人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難道他就是我的有緣人嗎?”


    陸離正胡思亂想,忽然便聽到裴旻的喊聲:“陸姑娘,陸姑娘,你在哪裏?”


    陸離懷疑自己聽錯了,但確確實實又是裴旻的聲音,是讓自己徹夜難寐的聲音,她以為自己心中的秘密被裴旻發現,不由得從花叢中站起來,不辨方向的朝前拔足飛逃。


    裴旻這時早已看見了她,他忙提高聲音喚道:“陸姑娘……陸姑娘……”


    一陣山風吹來,陸離並未聽到他叫些什麽,她羞於見到裴旻,隻顧獨自跑開,裴旻隻得飛身追了上去。


    陸離在前,裴旻在後,但裴旻功力較深,內息悠長,一路如履平地,幾個起落,眼看陸離已在眼前,裴旻急道:“陸姑娘,你聽我說……”


    陸離仍是不理不睬,眼看已是坡頂,陸離未免二人見麵尷尬,回身便是一鞭朝裴旻甩來,裴旻下意識提長劍一擺,早將鞭子蕩開。


    陸離“咦”一聲低呼,第二鞭已是從斜刺裏如影而至,裴旻見她使鞭的手法與老婆婆九節鞭鞭法異曲同工,便以鞘作劍信手一劃,又蕩開了鞭梢。


    陸離神色更覺奇怪,回身盤坐,一鞭已從地麵揚塵卷來,裴旻不慌不忙的將劍鞘往地上一杵,劍鞘直沒入土,長鞭雖纏上了劍鞘,卻已不能收回。


    陸離輕哼道:“想不到奶奶如此疼你,將破鞭的法兒也傳了你。”


    說罷,她狠命往回奪鞭,裴旻早有意想讓,此時正取回劍鞘,陸離空自用力,回奪之勢落了個空,一失足,身形無法平衡,搖搖晃晃的似要往後從坡上栽倒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裴旻一個魚躍,將陸離攔腰抱住,兩人雙雙從小丘一側向坡下翻滾。


    陸離隻感覺兩耳生風,眼前萬物急劇晃動,天地也為之旋轉。她渾沒了主意,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一般,她早亦伸手緊緊摟住了裴旻的脖子,幸好這小丘坡度平緩,並無亂石,又兼之茅草叢生,兩人竟未受傷,一路滾到平地。


    一個蜷伏於男子的胸膛,感受到一陣陣強壯的雄性之軀傳來的難以抗拒的力量,心中的不快和躊躇早已煙消雲散;一個摟著女子的蠻腰,溫香軟玉在懷,鼻中聞著少女發膚上散發的淡淡幽香,渾身竟有些莫名燥熱起來。


    兩人竟爾同時意亂神迷,本來他們下墜之勢已止,兩人滾到了平地,雖越滾越慢,二人卻在草叢裏相擁著不舍分開,亦不敢看對方一眼。


    良久,兩人並排坐在草地上,陸離看了看裴旻的臉龐,望著那一道已變得淡了些許的鞭痕,她無不心疼地邊撫摸邊問道:“疼嗎?”


    裴旻搖了搖頭。


    陸離又問道:“奶奶除了教你破鞭之法,還教了你別的武藝吧。她老人家總是一副古道熱腸。”


    裴旻將那破“黃蜂吐刺”的手法說了,陸離笑道:“我平日學習武藝懶散慣了,奶奶也懶得教我,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一個送上門的美玉良才,她一定不肯輕易放過,她果真教了你!王師姊總是陰魂不散的纏著你,教了你也好。”


    “師姊?”裴旻大感驚奇。


    陸離點點頭,眼睛平視遠方,幽幽道:“巴蜀大地,能人異士層出不窮。相傳春秋時期,陸家的祖先隱士陸通便在蜀中的百花穀中隱居。”


    “百花穀?好美的名字!”裴旻道。


    陸離沒有理會,繼續道:“百花穀離此不遠,穀中百花叢生,環境優雅,穀中之人遠離世俗紛擾,醉心清修養性。為防外人進穀騷擾,百花穀曆代穀主便在穀中遍布機關暗器,百花穀的門人武藝也大都是精通暗器一路。”


    “當初陸家祖先發明暗器,本意隻為危急之時進行自保,平日裏並不將所挾帶的暗器亮相。所以,暗器在發明之初並不是什麽歹毒的武器。隻是後來江湖上暗器使用者暗箭傷人的越來越多,由此破壞了暗器的名頭。”


    “若幹年前,我的奶奶無名婆婆接管百花穀穀主之位。奶奶早年以繡花飛針出名,江湖人稱繡花女俠。近年來,奶奶年事漸高,便少於管理穀中俗務,索性將穀主之位傳給了我媽媽。”


    “我媽媽人稱千手娘子,穀中武藝除了奶奶,便是她最厲害。可媽媽自從當了百花穀之主後,性情大變,不但偷練穀中早已禁止習練的毒蠍術,得了個毒蠍娘子的名號,還將好好的百花穀傾囊投靠了江湖上的另一個組織,將整穀之人淪為他人驅使。”


    裴旻一愣,提起神秘組織,他不禁想起花麵狐、甲骨龜君、飛天蜥、喪家犬等人,他不禁問道:“那是個怎樣的組織呢?”


    陸離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想我百花穀一向與世隔絕,自由逍遙多年,外人因百花穀暗器精絕,向來不敢正視與覬覦。可媽媽卻不知為了什麽做出了此等讓人寒心之事。奶奶一怒之下便帶著我離開了百花穀,在這百裏外的花月穀中隱居起來。”


    “本來奶奶的本事媽媽是贏不了的,可奶奶也不願骨肉相殘,哪料到如今百花穀投靠了別人之後更加變本加厲,此次利用紅花為信物,四處邀請當世奇人在七夕之際於百花穀中集會,不知又有什麽好事!那善於發射蜂尾針的黃衣女便是媽媽的關門弟子,王菲兒。”


    “發射飛針本是百花穀的獨門絕技。當年奶奶的繡花飛針就曾威震江湖,後奶奶改用一枚玄鐵針,用絲線牽引,更是無縫不破。百花飛針法自然傳了我媽媽,媽媽又將之傳給了王師姊。”


    “王師姊本來就聰明伶俐,對飛針之法領悟極高,甚至有青出於藍之勢。而她又在飛針上注入蜂毒,使中針者身子紅腫,麻癢難當,苦不堪言之下隻得供其驅策,而她又偏愛年輕英俊的青年男子,便如同蜂巢中的蜂後一般巴不得將萬千雄蜂拿來受用。想必是為了習練某種邪術。”


    “王師姊、我,還有一位孔師姊,我們三人合稱百花三美。我從小便不喜歡穿針引線,所以奶奶傳了我這‘七彩如意索’。可別小看這條鞭兒,它可比九節鞭更靈活多變。隻是我疏於習練,功力不夠,那還是我瞧著這鞭兒漂亮無比,攜帶又方便,用作防身倒也不錯,所以勉強學了,嘿嘿……”


    “陸姑娘,不知……”


    “你就不能換一個稱呼麽?姑娘姑娘的,聽著挺別扭的。”陸離快人快語。


    “是,是。”麵對這樣美麗而天真浪漫的姑娘,裴旻毫無抗拒之力,“阿離,不知道你媽媽投靠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


    “我也所知不詳,隻聽說叫什麽會來著,領頭的稱作‘尊主’,哼,什麽‘尊主’不‘尊主’的,皇帝叫做‘九五之尊’,難道他比皇帝還厲害麽?或者是他想當皇帝怎麽地?唉,算了,不說這些煩心的事了。”


    說著,她輕輕的將頭靠在了裴旻的肩頭,她的發絲飛到了裴旻的臉上,搔得他臉上癢癢的,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若有若無的淡淡花香,這種香味似乎是百花之香雜糅而成,聞在鼻中,便產生了一種讓人無比陶醉又欲罷不能的魔力!裴旻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真想再將陸離一把摟了過來親熱一番,他一隻手情不自禁的向陸離的嬌軀悄悄探去。


    裴旻的手緩緩觸到了陸離的腰肢,那薄紗下觸手可及的肌膚傳來一陣陣柔軟滑膩之感,再經掌心傳至四肢百骸,使得裴旻心旌搖曳,妙不可言。


    而陸離嬌軀微微一顫,卻並沒有任何抗拒,隻是一動不動任由裴旻施為。


    裴旻正要將陸離攬將過來,猛然間,空中一聲炸雷在二人頭頂轟然響起,裴旻驀然一驚,月娥眉那嬌媚的身影突然閃現在他的腦海中:那鬆軟的黑發,那彎彎的月眉、那清澈的眼眸、那絕美的臉龐,那叮咚的琴韻、那靈巧的雙手、那玲瓏的心兒……


    還有那劍舞傾城的公孫姐姐……


    從前與月娥眉和公孫大娘在一起的一切的一切,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他急忙將手縮了回來,懵懵懂懂的推開陸離,狼狽地逃開了,隻留下陸離愣在那裏,任由幾滴雨絲打在她白裏透紅的臉龐上,而她的雙眼仿佛跟眼前升騰的霧氣一般朦朧而迷茫,她不明白裴旻為什麽拒絕了她,此時的她心亂如麻,麻木地挪動雙腳往花月小築走去。


    絲絲閃電不時撕裂天幕,一時雷聲大作,似要撼天動地,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密如瓢潑,一場傾盆大雨席卷而來,花月小築頓時沐浴在雷雨之中,屋簷已垂下珠串似的雨簾。


    四人憑雨就餐,隻聽得碗筷相碰之聲,陸離用幽怨的眼神偷偷瞥了裴旻幾眼,又迅疾將目光移開,而裴旻卻正襟危坐,隻顧撥弄碗裏的米飯,卻又食不甘味……


    二人神情奇奇怪怪,弄得李白與無名婆婆皆莫名其妙,但李白和老婆婆也算過來之人,多少也瞧出一些端倪,隻是不好言明罷了。


    是夜,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著,裴旻與陸離皆是輾轉難眠。


    陸離的腦子裏滿是那個英武少年的麵龐,那少年陽光般的笑顏暖入心田,但那少年又似乎心有所屬,隻怕自己隻是一廂情願,陸離思來想去,又甜蜜,又苦澀。


    而裴旻呢,他亦是左右為難。


    裴旻的心中愛意其實之留給了一個女子,她就是月娥眉,他對月娥眉是一種仰慕般的愛戀,他情不自禁的將月娥眉放在心裏最深處,隻是月娥眉對他不冷不熱,他害怕自己是一廂情願,因此一直沒有對月娥眉表白。


    而另一個女子,公孫大娘,對裴旻亦傾注深情,公孫大娘雖大著裴旻兩歲,二人姐弟相稱,但公孫大娘絕世容顏,大美無雙,兼之蕙質蘭心,一路陪伴他,照顧他,兩人風雨同舟,共同患難。要說裴旻對公孫大娘沒有絲毫動心,那完全是假話,隻不過,裴旻對月娥眉的心動更多一些。


    裴旻對月娥眉早已情根深種,原本打算隻待紅花之事一了,他定要趕往峨眉山,向月娥眉表明心意,如果月娥眉接受了自己,那他再回到陌桑村,求爹爹媽媽做主,他要與月娥眉結成百年佳偶,但願與之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而陸離呢,那姑娘天真浪漫,白璧無邪,雖然自己無意間看到了她的身子,可自己一直以來就把他當做自己的阿妹一般,眼看陸離對自己有意,而自己又不願開罪於她,讓她傷心。


    也許,離開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正是: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送落花。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腔惆悵空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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