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正一個人在揚州街上漫無目的的信步行走。


    公孫大娘一向與他形影不離,自從裴旻與月娥眉挑明關係之後,公孫大娘雖然與裴旻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但現在她是裴旻的徒兒,裴旻對她的安危自然上心。


    這次單獨赴約,裴旻便多少有些不放心,那安慶緒身居高位,對公孫大娘又有些曖昧的神情,昨日書院聚會,安慶緒與公孫大娘琴舞相和,兩人頗有好感,後來安慶緒更是大膽的邀請公孫大娘前去赴宴,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安慶緒高居鴻臚寺卿之位,恐怕早已成家,他撩撥公孫大娘,極有可能懷有壞心眼,裴旻對那安慶緒十分不喜,甚至是有些厭惡,即使他求了褚憐香去暗地保護公孫,但心裏總是惴惴不安。


    不知不覺間,裴旻便朝城西梧桐居的方向走去。


    沒過多久,與褚憐香分手後的公孫大娘便看到裴旻迎麵走來,但裴旻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他沒有看到公孫大娘,而是隻顧低頭朝前疾走,公孫大娘哪裏知道,裴旻此刻正在胡思亂想呢!


    “師傅!你到哪裏去?”


    裴旻一愣,看到是公孫大娘,他連忙跑過來相迎,好像害怕她跑掉一樣。


    公孫大娘抿嘴一笑,道:“師傅,我這才離開半日,你便如此擔心!怎不見你以前這樣關心我呢?難道你還怕我被別人拐走了不成?”


    裴旻道:“我看那安寺卿表麵人對人恭恭敬敬,和和氣氣,但他身為鴻臚寺卿,見多識廣,曆經世故,說不定其人有很深的城府,也許是他偽裝得很深,我常聽父親和古通今等前輩們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對他又不怎麽了解,因而還是保留一份警惕的好。我現在是你的師傅,當然有責任保護好你了。”


    公孫大娘心想,裴旻說的真不錯,那安慶緒別的不知道,至少對自己有一些覬覦之心,但自己既然已經拒絕了他,就沒有必要讓師傅知道,免生不快,於是她抿嘴笑道:“想不到師傅還想到了這麽多,不過,我這不是毫發不少的回來了麽。”


    裴旻憨笑道:“徒兒乃仙女下凡,飛鳳轉世,難保別人不心生歹意,以前有公孫管家保護你的安全,現在責任則全在我的身上,你離開後,我自然坐立不安,萬分擔心你的安全。”


    公孫大娘道:“所以你還是放心不下,來接我來啦?”


    裴旻道:“我們已為師徒,但願今生今世,師徒名分永存。”


    兩人四目相對,勝過千言萬語,此時夜色較濃,行人稀少,裴旻忽然問道:“我請褚大俠來梧桐居接應你,他人呢?你沒有遇到他嗎?”


    公孫大娘笑道:“遇見啦,他安全的接我出了梧桐居,可是他酒癮發作,又找青鬆居士討酒喝去啦!他要我把你也叫上呢!還說一定要請你喝酒,咱們趕緊去瞧瞧!”


    說著,公孫大娘率先向青鬆書院走去,至於安慶緒怎麽對她的,她對裴旻卻隻字未提。


    裴旻暗自嘀咕:自己雖然喝酒,但酒量不佳,憐香狂俠酒量奇大,自己作陪,並不能讓他盡興,不過褚憐香任俠仗義,隻要他喝得高興,自己也隻有舍命陪君子了。


    兩人走到半路,遠遠便看見路上的兩個青袍人你來我往,正在動手,隻見那禿鷹掌中青光一閃,青鬆居士便被打倒,等禿鷹又去加害褚憐香的時候,裴旻總算及時趕到,出手相救。


    等到裴旻將禿鷹驚走之後,裴旻看到,褚憐香已雙手摸索著來到青鬆居士的身邊,此時,他推了推青鬆居士的身子,青鬆居士紋絲不動,他才知道青鬆居士被打倒,他一時默默無言。


    而裴旻換給青鬆居士的青鋼劍已斷為三截,青鬆居士倒在路邊,一動不動,裴旻一探青鬆居士鼻息,青鬆居士已經歸天,回天乏術,禿鷹的那一招太快,太利,一擊致命。


    此地離青鬆書院並不甚遠,公孫大娘展開輕功,前去通知書院中人,沒過多久,來了幾個書院中的童兒和仆人,他們用擔架將青鬆居士和褚憐香抬回了書院之中。


    書院中的童兒們年齡尚小,青鬆一死,他們失去了主心骨,一個個不能理事,都大叫“師傅”,紛紛雙淚長流。


    裴旻內心亦十分自責,如若青鬆居士用的是鬆紋古劍,而不是自己的青鋼劍,幸許不會遭遇不測,但世間之事,誰能預料,很多事並沒有回轉餘地,又或許是上蒼早已有所安排。


    逝者已矣,唯有安排青鬆後事,讓他入土為安,


    受傷的褚憐香仍讓大家感到十分憂心,隻見他仍是雙眼緊閉,不能睜開視物,想是眼睛已經受損,此時,他的臉上浮起一片綠氣,剛開始綠氣稍淡,但到後來綠氣越來越濃,直到他整張臉都變成了綠色,慢慢的,綠色中又隱隱透出黑色來!


    裴旻與公孫大娘都是外鄉人,對當地人事並不熟悉,忙叫書院中的一個童兒去請郎中。


    但深更半夜的,沒有郎中願意出診,一直挨到第二天上午,郎中倒是請來了一位,此人還算是當地有名的醫官,可是他看了看褚憐香的麵容,把了把脈,搖了搖頭,沒有診斷出一個所以然來。


    此時褚憐香躺在書院客房的床上,郎中離去時開的幾味常見的去毒驅邪的中藥,童兒們早已熬成藥水讓他喝下,但他所中之毒毫不見緩解。


    裴旻輕聲問道:“褚兄,你覺得怎樣?”


    褚憐香搖頭道:“目不視物,臉如針刺。”


    褚憐香其實難過的不是自身所中之毒帶給他的痛苦,讓他更難過的是青鬆之死,青鬆是為他而死的,這樣一位才學兼備、文武雙全的有道長者,本應該長命百歲,頤享天年,怎料卻一戰而死,自己與青鬆居士不過交往數次,但青鬆居士重情重義,對自己舍命相救,叫他怎能不深深自責呢?


    所以,褚憐香問道:“青鬆居士的後事有沒有安排妥當?不論我這傷有沒有治,我一定要親自送他最後一程,一定到他的墳前祭拜,如果我不治而亡,也望裴兄將我與青鬆居士比鄰而葬,我一生漂泊無定,能死後與他為鄰,再續友情,也算不枉了!”


    裴旻道:“青鬆居士沒有親人,書院中的童兒們都是他收留的流浪兒,這些孩子青鬆居士待之如親子,教他們習文練武,他們已和管家一起準備青鬆後事。我們已請過陰陽先生,擇好了下葬吉日與陰穴寶地,明日便將居士葬於書院後山之上。”


    裴旻話鋒一轉,道:“褚兄也不要過於悲觀,褚兄之傷,在於人為,隻要找到施放毒藥之人,想法讓他交出解藥,然後對症下藥,並非無救。”


    褚憐香歎道:“傷我和青鬆之人行為古怪,武功高強,來去無影,要找到他談何容易!我即使身死,本不足道,隻是還有一樁心願未了,死亦不甘啦!”


    江南狂俠褚憐香本風流倜儻,生性不羈,劍術高超,多年以來,他為了尋找紅顏知己,江湖漂泊,行俠仗義,鮮逢敵手。這次在揚州,他結識水氏兄妹、裴旻與公孫大娘、青鬆居士等人,正沉浸於醉酒當歌的日子,怎料卻遭此變故,如今他變得少了幾分灑脫,多了幾分滄桑之感。


    公孫大娘在旁道:“褚大哥且放寬心,我與裴弟必定傾盡全力找到解藥,此人既然能擊倒青鬆居士和憐香狂俠,武功必非泛泛之輩,如果此人還在揚州城,我們定可以找到他。”


    裴旻亦道:“不錯,我雖然與那人隻交手一招,但我見他禿頂金箍,身披青衣鷹袍,輕功極強,還會鷹爪絕技,這樣的人應該容易打聽得到。”


    褚憐香掙紮著支起上身,努力回憶道:“青鬆居士與之交手之時,我聽到那禿頂怪客說什麽‘江南四修,僧道書酒’,他們兩人既然都是四修之一,道,必定就是那禿頂怪客,書,便是青鬆居士,那僧與酒分別指誰呢?”


    公孫大娘反應較快,脫口而出:“揚州釀酒最在行的是誰?難道是……”


    裴旻與褚憐香異口同聲道:“甘泉酒坊,水龍吟。”


    裴旻道:“說道釀酒之道,莫說揚州,就是當世,水龍吟也是數一數二的大行家。”


    公孫大娘道:“那他定然對‘四修’十分了解,更何況,他與青鬆居士和褚憐香皆有交情,他定不會坐視不管。”


    公孫大娘道:“阿弟,為防那青袍人去而複返,我看由你照顧褚大俠,我去請水龍吟兄妹過來商議對策。”


    裴旻點頭應了,又道:“再請一位書院童兒去名揚客棧,將月兒喚來,她所會玄心訣之心曠神怡曲,有安心寧神之功,幸許對褚大哥的傷情穩定有作用。”


    褚憐香忙道:“我二度為水坊主解圍,他如知道此事,必肯相助,如此,有勞二位了。”


    甘泉酒坊,水凝冰正獨自一人坐在天鵝池邊的小石桌旁,她兩手支頤,看著池邊的柳樹與竹子正自發呆。


    須臾,隻見她環視四周之景,隨口吟道:翠竹與垂柳,葉落做蟲舟。二者常相伴,搖曳池塘邊。翠竹有幾叢,垂柳隻一株;翠竹向上,垂柳向下;向上是一種精神,向下是一種嫵媚!


    是呀,人是需要有一點兒積極向上的精神的,但作為一個女子,隻有在心愛的人麵前無聲綻放出嫵媚姿態,這樣的女子才是最美的。


    而水凝冰牽腸掛肚之人正是那喜歡豪飲的憐香狂俠,褚憐香放蕩不羈,古道熱腸,嬉笑人間,正得水凝冰欣賞,她情不自禁的走近他,關心他,想向他表露心跡,但褚憐香對她卻是若即若離,愛理不理的態度,她不明就裏,以至於時時來此獨處,她想將心裏話說與這澄澈的天鵝池聽,向這柳樹與竹子傾訴,但當她看到池中的天鵝夫妻的時候,那兩隻天鵝交頸廝磨,你儂我儂的樣子,讓水凝冰的心裏卻更加的不是滋味兒了。


    正在她神思淼淼之時,水龍吟已從山下飄然而至,他遠遠便喚道:“阿妹,你又在這裏發呆。快走吧,褚大俠出事了!”


    水凝冰一驚,將擺在石桌上的一隻用來喂養天鵝的食壺打翻,壺中米粒撒了一地。


    這真是: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


    九天外,送寒風陣陣,幽山空穀,無限相思,隻影向誰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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