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句“有以教我”,右一句“有以教我”,你特麽就沒別的求法了?


    劉在聽得直想學自家師弟翻白眼,不過為了保持高人形象,硬生生忍住了。


    “和盟一事,跟你講太多內幕也沒什麽作用。”劉在頓了頓,反問道,“不知寇元帥對修行界了解到什麽程度?”


    寇毅苦笑道:“不瞞劉仙師,別看寇氏勉強算得上大隨為數不多的望族,其實距離一等一的公侯之門,還是有著不少差距的。


    “加之我與父親兩代人一直鎮守邊關,長時間遠離京城權力中心,高不成低不就,以至都沒被像樣的修行界勢力看中,作為他們在世俗界的合作對象。因此,除了官家安排的三位侍衛外,我所能了解到的修行界情報,除了朝廷每幾年頒布一次的《神官道冊》,大多數還是從一些散修身上獲得的。”


    “你這種情況很普遍。老實說,在整個大隨的朝堂之上,背後站著修行界勢力的,不會超過兩手之數,且絕大多數都是京官。”


    劉在點點頭,放下茶盞,寇毅趕緊滿上。


    “不知寇元帥可曾聽說過仙盟?”


    “不曾。”


    劉在雖然有些心理準備,還是很意外地歎道:


    “沒想到堂堂的鎮西大元帥,正三品武將,竟然沒聽說過仙盟?佟大海一點都沒跟你說過?”


    寇毅無奈道:“我小時候對修行界十分向往,為此曾一度離家出走兩年,專心尋仙訪道,可惜一事無成。因此之故,我父親在去世前留下遺言,禁止佟叔教我修行,所以說,他很少主動跟我講修行界的事。”


    遊離聽罷,心中忍不住吐槽,真是沒想到啊,威震蠻荒的“寇人屠”,居然也曾經是個會離家出走的中二少年?


    劉在也很是無語,隻得詳細介紹起來:


    “仙盟是由修行界各大勢力組成的一個相對鬆散的組織,主要作用是保證修行界的平衡,並負責對世間修士的個人行為進行一定程度的約束,比如監管符鈔的發行、規範交易行為、嚴禁修士濫殺凡人,等等。


    “仙盟目前已吸納超過八百家修仙勢力,其中就包括朝廷的武德司、道錄院,而朝廷所頒布的《神官道冊》中所謂的‘天下八百正宗’,便源於此。目前,仙盟的核心權力機構為長老會,由六家頂尖宗門領銜,攜數十家位列一等的門派組成。其中設有盟主、副盟主、長老、鑒察使等職,除長老是終身任職外,其他職務均為每三十年一次輪換。”


    對於仙盟的情況,遊離多少知道一些。趁著寇毅還在消化這一信息的間隙,他順勢問道:


    “師兄剛剛說,朝廷手中的兩大修仙勢力——武德司和道錄院,既然也算是仙盟成員,為什麽長老會裏反而沒有朝廷的一席之地?”


    劉在笑道:“仙盟誕生至今,已經數千年,以前一直很鬆散,隻靠幾家頂尖宗門靠武力對整個修行界作一定程度的約束而已。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一百多年前,然後才誕生了‘上宗’和‘下宗’的概念,你可知道這是拜誰所賜嗎?”


    遊離想了想,隱隱有所猜測,但還是搖頭說“不知”。


    這時,寇毅卻回道:“可是本朝太祖皇帝?”


    劉在讚賞道:“寇元帥一語中的。當年,大隨太祖皇帝在接連吞並蔡、彭、陳三國後,又禦駕親征、兵臨蕭國都城梁州城下,與支持蕭國皇室的昆侖派大長老清虛子,在位於中軍的黃色大帳中,進行了一次影響天下格局的談判,史稱‘黃帳會談’。


    “在這次會談中,為保全蕭國皇室血脈,清虛子以仙盟盟主的身份,同意了隨太祖對仙盟組織的整改方案。細節就不跟你們囉嗦了,大致思路便是,由大隨朝廷設壇祭祀天地,昭告天、地、人三皇,分封天下各大宗門,在名義上將這些獨立於十方叢林體係之外的子孫廟們,一並納入朝廷的管轄之中。


    “無論是出於被動,還是主動,仙盟自此開啟了一場持續百年之久的對天下各宗門勢力的劃分,這才誕生了‘上宗’‘下宗’的概念。比如,安西路七州之地的大大小小門派,隻有蒼穹派一家位列二等的宗門,實力最強,便可向仙盟申請成為本路各家宗門的執牛耳者,號稱‘上宗’,其餘各家門派便成為受其領導的‘下宗’。”


    半晌,大致消化了這些信息的寇毅,又問道:


    “所以,劉仙師口中的六家頂尖宗門,正是《神官道冊》中排在最前頭的那六個名字?”


    劉在點頭不語。


    “昆侖派、玉清穀、太清宮、龍虎山、丹峰、上清宗。”寇毅喃喃地念著那六個名字,平生第一次將這些看著熟悉、實則一無所知的名字,與“仙盟”二字掛上了鉤,也終於第一次感受到“修行”二字沉甸甸的分量。


    一旁的遊離,卻記著另一事,替寇毅問道:


    “師兄,為什麽輪流坐莊仙盟盟主之位的宗門有六家之多,獨獨沒有朝廷呢?我就不信,朝廷既有武德司,又有掌管天下十方叢林的道錄院,無論是實力還是勢力,能比這六家宗門差到哪兒去?”


    “這就是黃帳會談之中,隨太祖做出的讓步啊。若非有事涉凡俗界的大事,否則朝廷是不會摻和修行界的事的。”


    見在場的三人都低頭沉思,劉在頓時覺得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些,一時覺得有些興味索然。在又關照了幾句後,便領著遊離和遊大山告辭。


    三人慢慢挪步到門口,卻沒有等到期待中的留客聲,皆悻悻然、怏怏然地快步離開了大都督府。


    來到大街上,城中巡防營的軍卒正帶領沿街商鋪夥計,一起掃雪。


    劉在看著忙碌的街景,歎道:


    “寇毅那廝,端的不通人情世故,淨顧著想事情,都不留人吃早飯。害我白為他廢恁多唇舌了。”


    遊大山聞言,忍不住要為自己的真正東家辯解兩句:


    “雖然安西路的百姓,有不少在暗地裏罵元帥是‘人屠’‘屠夫’,其實也有不少當年幸存下來的老人會念他的好,認為他是替天行道,替本城數萬怨魂報仇雪恨了。”


    說完,又察言觀色一番,很狗腿地附和道:


    “不過,劉前輩說得也很在理。再怎麽說,元帥也該留飯,我倆輩分小,但前輩麵子大啊,又是修為高強的大修士,這都敢怠慢,難怪當年尋仙訪道兩年多都沒有收獲。”


    遊離聽得又想翻白眼了,覺得自己實在很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這位兄長,看這馬屁功夫,比起修道資質,實在要算得上天賦異稟了。


    劉在雙手放到腦後,欣然受之。


    遊離無奈道:“接下來幹嘛?”


    遊大山伸手架在他肩膀上,笑嘻嘻道:


    “當然是先填飽肚子啊。我知道一家早餐鋪子,安西饢餅做得很地道,腐乳醃製得絲毫不比梁州城差!要不要去嚐嚐?”


    見他自稱“老安西”的樣子,遊離心酸之餘,也受到感染,莞爾笑道:


    “聖山縣鄉下好吃的東西實在少,這次難道進城,是要好好嚐嚐。”


    “原來道心小道長從聖山縣來啊,其實我也算是半個聖山縣人哩。當年要不是跟親生爹娘走散了,說不定也是個鄉下小子咧,嘿嘿。”


    “鄉下除了吃得差點,見識得少些,也沒什麽不好的。倒是遊兄你,從小流落在外,吃過不少苦吧?”


    聽到這裏,遊大山滿不在意道:


    “當時我也就四五歲,倒也記事了。跟爹娘在難民潮中失散後,一路討飯,渾渾噩噩地進了聖山縣城,被一個姓莫的茶商看中,帶我到安西城賣點散茶。隨著戰事持續吃緊,他的營生也難以為繼,就將我賣給保安鏢局。”


    “不想親生爹娘嗎?”


    “夜深人靜的時候,當然會想啊。特別是剛走丟的那會兒,本來還好好的,突然間就天塌下來了似的,動不動就哭。而且放眼四周,身邊都是遭難的窮苦人,誰也顧不上誰,偶爾有好心人勻一兩口吃的,才勉強支撐了下來。現在回想起來,還會後怕。可在當時,自己反正也不懂事,迷迷糊糊地跟著人群走,除了偶爾會想念爹娘外,反而沒覺得多可怕。”


    “會怨他們麽?”


    遊大山聞言,沉默了片刻,似乎當真在好好思索著這個問題。良久,才回道:


    “其實,小時候是想念更多一些。可等到大了一些,特別是被賣到鏢局後,每天打雜、練功,雖然有吃有住,生活條件好了,反而怨念更多。不過,等到去年開始跟著鏢隊走鏢,自己掙錢了,偶爾就會冒出‘當年爹娘其實比我更傷心、更絕望吧?’的感覺,這麽想著,似乎怨念就少了一些。”


    “能這麽想是對的。”遊離笑道,“你這種心態,倒是適合修道。”


    “真的?”遊大山聽得眼前一亮,露出滿滿的期待。


    “真的!不信你問問我師兄。”


    遊大山當真抬起頭來。


    劉在微微轉頭,瞟了一眼,說道:“若能記住先前我對你說的話,就勉強還能救救。”


    遊大山滿心歡喜道:“修心煉性是吧?我會好好努力的。”


    三人穿街過巷,在一間不甚起眼的小鋪子前落座,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早飯。


    “接下來去哪兒?”遊大山抹抹嘴,問道。


    劉在看向遊離。


    遊離想了想,說道:“去一趟城隍廟吧,還願去。”


    路上,遊大山忍不住好奇問道:“道心小道長,你在城隍廟許了什麽願啊?”


    遊離笑道:“一個關於尋找的心願。”


    走到城隍廟時,已是辰正時分,三人排了一會兒隊,便各自買香敬拜城隍老爺。


    出得大殿門口,遊離反問道:“遊兄,你剛剛許了什麽心願?”


    遊大山眨了眨左眼,神秘道:“一個關於尋找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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