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莊月哥哥的心上人嗎?”


    “……是。”莊月老實答道。他不想讓柳絮傷心,可更不想欺騙自己。


    “好…好啊,真好,嫂嫂很漂亮呢,祝賀你們。莊月哥哥,你要幸福啊。”說完後柳絮掉頭就跑,裙擺及腳,跑下樓時沒有注意,踩到自己裙擺,讓她一個身形不穩就從樓梯上直直的摔了下去。


    這一動靜惹得大堂裏所有賓客都望了過來,莊月心裏一緊,趕緊跑下去扶她,柳絮狠狠的推開了他,快速起身逃走了。


    所有人賓客便又望著莊月,想知道會是怎樣一場好戲。小三四五六也好奇的望著自己的老大怎麽突然與另外一個沒見過的女子起了糾葛。在各種各樣的目光裏,莊月視若不見,隔了一層樓之間的木樓梯,莊月抬頭望向二樓的倪灩。


    倪灩大概猜到了是怎麽一回事,她看著莊月,對他說:“快去追啊。”


    莊月隻看著她,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


    天空陰沉沉的,壓抑著柳絮的每一根神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叫做悲傷的氣息,一點一點向她聚集,然後被徹底包圍。


    不久狂風大作,像是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想要將世間的所有美好粉碎。柳絮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意襲來,自心髒為源,蔓延至全身,她顫抖著抱緊自己,然後蹲下身,將頭埋進臂彎。


    風不止,連院子裏的橡樹都經不住風的撕扯,於是柳絮便聽見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嘎吱”的響聲,她瑟縮著,像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兔子想避免傷害,小小的一團顯得那麽可憐。


    ——


    雨終於落下來了,大顆大顆的打在身上竟有些痛,很快雨勢轉大,“劈裏啪啦”似是在演奏一首撕心裂肺的哀歌。


    柳絮慢慢的站起來,揚起臉,任雨水衝刷著身體,好將這九年的愛衝刷殆盡。


    九年了啊,她的九年癡戀竟如此可悲可笑。


    天意如此麽?還真是命運弄人啊。


    雨更大,思緒飛。


    那年她十歲,桃花開得特別爛漫,他牽著她,看著漫山遍野的粉紅,他說:“柳絮妹妹,桃花好美。”


    她點頭。然後就看到莊月慢慢湊到她耳邊。“你也好美。”


    她瞬間紅了臉。自此傾心。於今已九年整。


    她開始抽噎。


    那年她十四歲,新春伊始,楊樹碧綠,青草依依。


    柳條柔柔軟軟的,如美人的腰肢。他牽著她走到十裏亭,望著他肩上的包袱,她一句話沒說,心卻開始慌亂。


    果然,他停下腳步,說:“男兒誌在四方,柳絮妹妹,我不甘庸碌一生,江湖之大,若不出去闖蕩一番,我此生不快。”


    她很想問他他走了那她怎麽辦,但她忍住了,她隻問:“那母親怎麽辦?”


    他看著她的眼睛,看那顆晶亮的淚珠打了幾個轉兒還是滾了下來,他說:“柳絮,別哭。”


    這是十四年來他第一次沒有叫她妹妹,她懂他是希望她不要再像一個妹妹那樣任性鬧脾氣,於是她抬手擦掉了臉上的淚,故作堅強:“我不哭。”


    他對她笑,如曾經般溫暖:“我會回來。待你長發及腰,我必回鄉,娶你為妻。”


    她一怔,紅了臉,不敢看他,隻覺得這幸福來得太突然,卻又帶著離別的疼痛,她小聲說:“五年為期。”


    他說:“嗯。”然後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五年裏,母親就勞你照顧了。”


    她點頭,“我知道的。”隨即走到長亭外,折一枝柳條,鄭重的交到他的手中,道:“折柳送君,不望君留,但望君惦記,見柳如見絮。”


    他深深的看著她,重重的握住那柳條。良久他道:“保重。”然後轉身離開。


    柳絮緊緊的抓住欄杆,害怕自己會控製不住追出去,直到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快要消失時,她使勁全身力氣大喊:“莊月哥哥,我等你回來。”一瞬間,淚奪眶而出,很快濕了滿臉。


    五年已過,一直都沒有等到他,世事多變,等到她長發及腰,而他早已傾心她人。


    原來這個會回來的承諾,隻有她一個人在相信。


    她開始號啕大哭。


    哭九年的癡心一片,哭五年的思念成災,哭如今的痛徹心扉,哭到絕望透頂,哭到萬念俱灰,哭到風停雨止,哭到再也哭不出來。


    ——


    再黑的黑暗,總有散去的一刻。當雨後的第一縷光亮灑向她的時候,柳絮輕輕的笑了,然後眼前一黑,“咚”的一聲栽在地上,濺起一陣水漬。


    ——


    閑初井本來一直扶著莊夫人往小苑走,可是沒走多久忽然下起了大雨,他不敢讓老人家受涼,隻好先帶了莊夫人到一個小醫館避雨,正是因為這樣,他居然沒有看到衝出去的柳絮。


    好不容易雨停了,他才慢慢地帶著莊夫人回小苑。


    推開院子的門,就看到泥地裏的柳絮,顧不上旁邊還有個老病人,大叫了一聲“柳絮”便衝過去抱起她,一腳踹開門,將她放在床上。隨即莊夫人也滿臉焦急的跑進來,見此便道:“你去煮碗薑湯,我給她換身衣服。”


    望著眼前狼狽的柳絮,閑初井突然感到一陣氣,他“噌”的一下站起來,大步走出去,跨出門時,他涼涼的開口:“令郎好狠的心。”隨著“嘭”的一聲響,木門狠狠的顫抖了兩下。


    是真的好氣,他氣她太善良,善良到受了傷卻狠不下心去還擊傷她的人。他氣她太執著,執著到一個幼年時代的模糊身影竟能在她心中巋然不動九年。他氣她太傻,傻到用折磨自己身體的方式去緩解心中的痛。


    隻是,他沒資格氣,他的氣,不過是因為她的善良、執著和傻都不是為他罷了。


    她是他的一道劫,渡過了,便可無牽無擾,渡不過,餘生為情所困。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想要幸福,如同等待鐵樹花開那麽難。這滋味,不好受,可他依然不願意放手,隻因柳絮,是柳絮。


    如果這輩子修補不好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那他就陪著她如落葉般凋零,或許這樣,她就不那麽孤獨了。思及此,閑初井冰冷的臉色稍稍緩和了點,揭開煮著薑湯的蓋子,聞了聞,皺著眉又蓋上,輕輕的扇火。


    莊夫人換好柳絮的衣服,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裏,閉上眼,渾濁老眼流下一行清淚。走完了大半生,這是怎麽回事她也想到了,閑初井說“令郎”,柳絮今日在飯桌上的反常,她明白了,柳絮是看到了自己那個不孝子。


    可是這樣的反應,大抵是不孝子不認她了。“好孩子,是我莊家欠了你……”


    柳絮這一病,一天一夜沒見醒,急壞了閑初井和莊夫人,金鑰城所有大夫都被請了個遍,仍不見好轉。在最後一個大夫歎氣的時候,閑初井終於忍不住,抓住大夫的手,聲音冷如寒冰,“她為什麽還不醒?”


    因用力過猛,大夫被他抓得心驚膽顫,顫著聲兒答:“公子,你別激動,這姑娘不是不能治,隻是她求生意識不強,是她不想醒過來,現在你應該做的不是找大夫,而是陪著她,將她從夢裏喚回來。”


    “求生意念不強?”閑初井一怔,為了他,你連命都不在乎了嗎?大夫趁他一愣神的工夫抓起藥箱逃之夭夭。


    閑初井懶得管他,徑直走到柳絮床前蹲下,握住她滾燙的手,一遍遍的輕聲喊:“柳絮……柳絮……柳絮……”


    柳絮失魂落魄的行走在江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她也不想知道。隻覺得心中空空的,像被人突然挖去,這樣的措手不及,抽幹了她所有的力氣。她曾經滿懷期待的,她一直以為最美好的,在找到莊月後全都煙消雲散。於是就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可眷戀的了,好想讓自己變成一陣風,無形無色,無跡可尋,忘了世界,也讓世界忘了她。


    想到風,風便來,微風過,江麵漣漪漸起,波光粼粼。陽光和煦的照耀著大地的每個角落,唯獨再溫暖不了她。此時,忽然,聽到有人叫她:“柳絮。”


    她停住腳步,抬頭茫然四望,沒有人。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帶著些蠱惑的聲音再次響起,“汝之一生,十又九載。身世坎坷,命途多舛。顛沛流離,多災多險。人世之肮髒險惡難比眼前江水之碧綠無暇。柳絮,此江名忘憂,乃汝之源。回來吧,人間太苦,回歸則此後無憂。”


    此後……無憂?真的很誘惑啊。


    她迷迷糊糊的向江中心走去,沒有猶豫,如此的生無可戀。


    水及踝……水及膝……水及腰……水及肩……即將漫過唇,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柳絮……柳絮……柳絮……”


    她忽地睜開眼。


    夢魘中是誰深情的呼喚,溫柔至繾綣?這一聲聲的柔軟,讓她想起了那年三月,桃花樹下的少年。


    不對,這不對,聲音開始哽咽,怎麽了?柳絮忽然間有些心疼,這讓她訝然,心都空了,怎麽還會疼。


    閑初井哭了,他害怕叫不醒她,還沒有嚐試過給她幸福,就這樣永別嗎?無法想像沒有那個總愛笑的女子該怎麽活,就算知道她的笑容源於別人,可至少她還在。如果,如果她沒了……


    他不敢再想,驚惶之下他搖著柳絮的身體聲盡力竭的大喊:“醒過來……柳絮你給我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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