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後來果然不出吳忠所料,賭莊老板看過密信之後登時間勃然大怒,氣勢洶洶的提刀闖進金良家將金良砍死,吳忠緊跟著就去知府大堂門前替金良擊鼓鳴冤,義正言辭的指認賭莊老板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殺人,罪大惡極。


    三日之後,賭莊老板被知府大人下令立時問斬,全村都知道是吳忠替金良報仇雪恨,金良妻子更加是對吳忠感激不盡,最終在為亡夫守孝三年之後就委身嫁給了吳忠為妻。


    金良至死隻以為殺害他的凶手是賭莊老板,所以身死之後鬼魂就照例欲往陰曹地府投胎,卻在前來抓他陰魂的黑白無常口中得知自己被殺真相,那時三人偏巧經過金鍾山上山路旁一座荒廢已久的無名破廟,金良趁黑白無常不備掙脫鎖鏈逃入廟中,寄身廟中石刻佛像身內,黑白無常因為不敢近身佛像,隻得放過他回轉陰曹地府,但是臨走之前在佛像上下了幾句陰咒,讓他在赤佛現世之前無法自佛像中脫身。


    金良後來一直被困在佛像之中不得脫身,其間他聽聞到自己妻子在改嫁吳忠之後不久即蹊蹺落井而死,孩子也緊跟著病死,吳忠在短短幾年之內就將家中財物揮霍一空,後來又成功引誘了一個渝州城中的富家小姐,二人成親之後吳忠在小姐家裏盡享榮華富貴,小姐還先後替他生了三個兒子。


    吳忠後來子孫滿堂,活到五十來歲壽終正寢,但是被困在佛像中不得脫身的金良卻是一刻也沒忘記要找他尋仇,那些曾經在走金鍾山夜路時偶然入古廟中夜宿卻就此消失不見的人確是在古廟中被他吸幹精血,因為吸幹的精血讓佛像漸漸變成赤紅色,所以這座荒棄古廟慢慢的開始被路人成為是赤佛廟。


    但是尋常過路人來古廟裏夜宿他是不會輕易殘害他們的,在古廟中被他吸幹精血的人,全部都是那個吳忠五福之內的子孫後代。


    但是讓人遺憾的是,他始終也沒等來那個吳忠本人,後來一個自金鍾山上路過的遊方和尚因為察覺到古廟中的妖氣,而施法將古廟封住,讓路人再難進去,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年,直到西方白帝大赦天下,那個遊方和尚的封印解除,他才能開始繼續吸食那個吳忠殘留在世上的子孫後代精血,而天可憐見,今日終於讓自己等到了這個吳忠的轉世後身,就是方才被自己吸幹精血的這個粗壯獵戶。


    (二)


    既然聽說了這個吳忠的歹毒惡行,清音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佛像腳下這具已經被那隻花斑猛虎啃食幹淨血肉的獵戶屍骨,隻是這一次她卻好像是很慈悲為懷似的,竟然會在烙命牌上對這個吳忠從輕發落,讓他雖然自幼家境貧寒,卻天生一副好腦袋瓜子,打小就是個做買賣賺錢的好料子,而且為人還格外正直實在,決計不會為了賺錢去坑害別人,就這樣一路上順風順水的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娶妻生子,而且還曆盡辛苦的開創出來一個自家獨創招牌,這時他已經是差不多四十來歲年紀了,因為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所以為了生兒子繼承家業,就又聘娶來一房姨娘,而且姨娘過門之後,果然很快就給他生下來一個大胖兒子。


    本來事情到了這裏,街坊四鄰中沒人對他不恭敬羨慕,隻是誰想到自此之後,他的好日子卻好像是已經到頭了似的,先是正室妻子忽然病死,後來招了上門女婿的女兒也在生孩子時難產,一屍兩命,女兒死了之後,女婿仍然是照舊幫他料理家中生意,他感激之下就將女婿認作義子,準備將來將家產平分成兩份,義子和親子一人一份。


    後來他因為受了風寒癱在床上,他的女婿和姨娘卻成為了夫妻,而且明白告訴他那個兒子不是他的,是女婿和姨娘的,這女婿和姨娘本來就是一對夫妻,因為家境貧寒,又想要過富足日子,就想到以此法謀奪他的家產,二人分別以女婿和姨娘的身份來到他家裏,暗中害死他的正室夫人和女兒,再想辦法讓他癱在床上,這樣家中一切就變成了他們二人的,說到底,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蟲兒被鳥吃這一天理是再不會錯的……


    ……


    ……


    清歡為此心中非常無奈,無奈清音小小年紀卻總是將世間眾生看的如此奸邪惡毒,不過很快,二人在回來悅雲客棧中時,一進門就又聽見店小二在飯桌子前興高采烈的向吃飯的客人傳言著渝州城南街一戶姓陰的人家家裏最近幾天不知怎的,天天半夜裏都要鬧鬼,而且聽說還是個飄著白色衣衫的女鬼,但是這陰家一向都是渝州城裏最安分守己的尋常住戶,渝州城裏誰家鬧鬼,好像也不該輪到他家。


    這戶姓陰的人家家裏現在不過四口子人,家主名叫陰世成,今年三十來歲,平日裏隻是管著家中那幾十畝水田,家中還有一位續弦的夫人和兩個孩子,日子過得很是平常,不知為何竟然會有什麽白衣女鬼半夜裏去他家糾纏。


    “喂,白衣女鬼,不會是那個被拋棄的正室夫人吧,”清音聽了之後忍不住冷冷笑笑,“誰知道那個女人續弦續的到底是活人的弦還是死人的弦啦,”她說。


    “這倒是,人到中年,升官發財死老婆,確是一個男人一輩子最可喜的三件幸事,”店夥計在一旁回頭笑道,“但是姑娘有所不知,這位陰世成的前一位夫人,並非被休,也並非病死,而是在成親之後三月就自家中失蹤不見,陰世成整整等了她十五年,如今三十而立,不再續弦生子也是再說不過去的,”他說。


    ……


    ……


    “哼,沒做虧心事,女鬼來敲門,這話說出來可是連鬼都別想騙的啦,”清音冷笑,“失蹤,怕不是吵架時失手打死,”她說。


    “哈,姑娘當真以為這渝州城裏沒王法了不成,其實當初那位正室夫人的娘家人倒是也去官府告過,隻是經過知府大人細查,那位夫人確是自己私自離家,其實此事細底大家心中全都心知肚明,就隻是街裏街坊的都不好明說,”


    “哦,難不成那位夫人是私下裏跟人私奔了不成?”清音好奇。


    “這倒也不是,其實那位夫人她因為自幼篤信佛法,打小就存著個去尼姑庵裏當尼姑的心思,是家裏人按著腦袋讓她成親的,但是成親三月,就隻知道在家裏敲木魚念經,家務懶怠操持,夫婿生病也懶怠過問,一個親戚暫且寄養在她家裏的三歲孩子半夜裏發燒,她不聞不問,幸而有人來她家裏做客,才趕緊替她將孩子給送去醫館中救回一命,如此在夫婿家中雞飛狗跳三月,最後到底還是私下跑去了渝州城外的一座庵院中去了,”店夥計無奈,“其實這倒是也不能全都怪她,她在娘家時本來就是小妾所生,因為她娘是再嫁,所以和她爹成親時帶過來了一個兒子,這個拖油瓶兒子比她大上幾歲,卻因為她娘每天就隻知道敲木魚,結果她這位異父兄長在十七歲那年生病時,繼父當時正不在家,親母又因為敲木魚對他不聞不問,後來小病拖成了大病,沒過三月病入膏肓,無藥可治,就這樣淒慘夭折,可是她因為受母親教化太深,在心中也並未將此太當一回事情,這才導致她後來成親三月就私自離開夫家跑去了尼姑庵裏,”他說。


    “哼,在庵院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還有大筆香火錢賺,這樣的逍遙日子誰不喜歡?”清音忍不住眉開眼笑的將臉頰綻開成一朵四月梨花,“夫婿本來就像三千青絲,每天費時費力的精心梳洗,卻百無一用,斷了也就斷了,有什麽好可惜的,”她說。


    “即是如此,那姑娘以為,難道那位師太現在還會因為夫婿再娶回來裝鬼嚇人不成?”他問。


    “這可未必,好歹也是成過三月親的,按道理夫家家產也該有她一份,她回來討要,也是應該,”她說。


    “好啦,究竟怎樣,咱們今夜前去看看豈不是最好,”清歡說話間已經拉起清音來匆匆上樓回轉客房歇息,因為再讓她和店夥計鬥嘴下去,怕是不知道又要順嘴編派出來多少誹僧謗佛言語,這可是現下清歡心中最不願意發生的一件事情,畢竟曇華寺中那個曇華聖尊對湘妃很是上心,對自己和清音這樣的棄主反叛,正好可以借著謗佛的幌子就地正法。


    (三)


    入夜,渝州城南街上的陰家宅院門外,清歡算準了午夜時分陰氣最盛的時辰,攜著清音腕子輕飄飄縱身一躍進陰家宅院,本想埋伏在宅院後院牆角守株待兔,等待女鬼現身,卻不料前院正房中忽然驚傳出一聲淒慘尖叫,清歡和清音驚詫之下趕緊急急飛身趕來前院正房之中,隻見在正房房梁上正有一個年輕女子披頭散發的懸在上麵,而女子腳下卻正寂寂無聲的瞪眼相對著一人一鬼……


    “是迷魂術,”清歡忍不住脫口衝女鬼厲聲質問,“看修行你該一百年前就已經是鬼身才對,你既非陰家正室夫人,這位續弦夫人與你何仇何怨,你竟然要使迷魂術讓她半夜裏自己在這裏找根繩子懸梁自盡?”他問。


    “哼,仙長也知道她是自己懸梁自盡的,”女鬼忽然之間慘然苦笑,“若非一百年前一個遊方和尚多事,紫衣又何必等到今日才終於得報此怨……”


    “一百年,可是這位續弦夫人她明明是個凡人,百年之前,怕是連她外婆都沒有出生,”清歡不解,“她縱是和你有仇,怕也隻該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才對,究竟是何冤仇,讓你一百年來念念不忘,執意不肯去投胎轉世?”他問。


    “哼,一百年念念不忘,仙長是說紫衣心胸過於狹窄的嗎?”


    “可是看這位夫人今世如此在家裏相夫教子,勤儉持家,前世也必然不是什麽謀害人命之人,”清歡直言,“左右現下已經是死無對證,你張嘴說什麽,清歡也就隻能站在這裏聽著什麽,”他說。


    “放心,雖然任何事情在任何人嘴裏說出來時,都會隻是一些處處對自己有利的陳詞濫調,但是紫衣自認為,自己並非是那樣喜歡張口胡說八道之人……”


    ……


    ……


    一百年前的紫衣,雖然隻是渝州城外洛家村中一個足不出戶的小家碧玉,但是到了豆蔻之年,前來提親的媒婆還是隔三差五的就來踢破門檻,和紫衣同村的一個女孩為了榮華富貴前去渝州城裏的齊王府中參加選妃,選中之後就興衝衝的回來村裏將全家一起接去了渝州城裏當皇親國戚,雖然其他村民都對這個女孩心中充滿望塵莫及的羨慕,但是紫衣卻在心中對此非常不以為然,因為當時齊王爺選妃時已經年過五十,而這個女孩卻還十六歲不到,為了榮華富貴如此犧牲自己,在紫衣心中自然是一百個替這個女孩不值。


    村中另一個女孩錦繡和紫衣一樣,也以為一個女孩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能夠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對於村中那些個為了榮華富貴去給一些年過五十的富豪員外當外室的女孩子,她的心裏也是一樣非常替她們不值。


    但是雖然在心裏非常替她們不值,錦繡平日裏卻總是喜歡去找那些個女孩子玩耍,那些女孩子雖然隻是外室,但是身上日日錦衣羅衫,金簪珠環,每日裏山珍海味吃不完,各色精致糕點更是數不勝數,而且每月還有非常充裕的零用錢,這讓錦繡心中非常矛盾,一方麵,她非常想要得到這樣富足的貴婦生活,一方麵,她因為自幼就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情郎阿成,所以不可能為了榮華富貴不和她在心中一直喜歡的阿成在一起,但是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阿成家境一般,自己家境又很貧寒,想要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注定一輩子當個尋常百姓,想要榮華富貴,這世上又哪裏偏巧能有個和阿成一樣讓她心儀的富家少爺來和她成親?


    ……


    ……


    這時偏巧紫衣家中田地裏挖出來一壇子金銀珠寶,紫衣一夜之間就從一個家境微寒的小家碧玉成為了一個簪環錦衣的富家小姐,家裏也立刻回絕掉了那些媒婆引薦來的家境平常的粗鄙男人,既然現下家中已經算是殷實富貴,紫衣自然也沒必要勉強自己嫁給那些很不喜歡的粗鄙男人。


    錦繡卻在第二年就趁著十六歲的如花年紀很快嫁給阿成,她自來瞧不起那些為了榮華富貴委身富戶之家的女人,以為她們隻是一些貪慕虛榮的拜金女。


    但是在瞧不起這些拜金女的同時,錦繡卻又很熱衷將村中和自己關係較好的同齡玩伴引薦給那些年過半百的老朽之人,而且是和她關係越好的玩伴,她引薦給這個玩伴的男人年紀越大,似乎是有意要在這些玩伴的難堪臉色上尋到一絲將他人狠狠踩在腳下作踐一番之後的心滿意足。


    而這一切的原因,其實隻是錦繡對自己和阿成現在的寒苦生活的極度不滿和抱怨。


    有一日,錦繡在村中聽說,鄰村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病死,老爺和夫人悲傷之下就將自幼服侍小姐的貼身丫鬟收為義女,現在這個丫鬟一夜之間飛上枝頭成了富家千金,聽說很快就要和村裏一個富家少爺成親。


    錦繡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竟然將全部心思全都放在了紫衣身上,因為她現在心中最為痛恨的就是紫衣,因為紫衣在村裏一直家境貧寒的連自己家裏都不如,現在卻突然成了一輩子吃穿不愁的千金小姐。


    錦繡很快前去紫衣家裏自願當她的貼身丫鬟,雖然紫衣堅持不同意,但是軟磨硬泡之下錦繡最終還是如願以償成了紫衣的貼身丫鬟。


    (四)


    但是很快,紫衣就感覺到在錦繡到來之後,自己在平日裏總是會時常發生一些危險,一次是因為井台濕滑,險些失腳跌進井裏,一次是因為屋簷上瓦片脫落,險些砸在她頭上,至於吃飯之後渾身難受,喝水之後頭腦發暈,更是經常的事情,隻是一連折騰了半年,她都僥幸平安無事。


    但是後來,紫衣的神智開始漸漸的紛亂不清起來,錦繡又經常時不時的趁機說幾句歹話刺激她,讓她心情越加低落厭世,後來因為錦繡每日裏的歹話越來越多,導致紫衣神智越加紛亂,心情越加低落厭世,終於有一天在半夜裏自己一個人在屋裏上吊自盡。


    其實錦繡早就開始每日暗地裏在紫衣的茶水中下迷魂藥,讓她整日神智紛亂,再針對她的脾氣秉性日日用歹話刺激,為的就是想要她盡早因為心情鬱鬱自殺,如此殺人手法在洛家村中很是尋常,隻要但凡是兒媳不再願意贍養的年老公婆,大多會以此法迫其早日上吊自殺。


    但是在紫衣死後錦繡卻沒能順利代替紫衣成為一個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因為紫衣的父母很快從親戚家中過繼來了一個幼女撫養,但是很快被錦繡設計讓此幼女的親生父母誤以為孩子遭紫衣父母虐待,將孩子討回。


    錦繡後來又開始暗中給紫衣父母在茶飯中下迷魂藥,順利騙得他們在家產契約上畫押,之後紫衣父母即相繼莫名病逝,錦繡終於成功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但是紫衣死後卻因為自當地城隍土地那裏知道了自己當日上吊自殺的實情,而決意報複錦繡,卻因為一個過路和尚多事,將她給當成害人惡鬼,鎮在渝州城裏金光寺中的一口古井裏,直到西方白帝大赦天下,自己才有機會自古井中脫出,找到錦繡轉世,讓她也一樣因為神智錯亂在半夜裏找根繩子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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