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鬆驚道:“徐家的高手,真的這麽強麽?”


    徐元高不答,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老祖很丟人?”


    “不敢……”


    徐文鬆忙低下頭,徐元高也不以為忤,歎道:“這莫韶儀,是莫家家主莫韶關的妹妹,外號白玉蟾,輸在她的手上,我一點都不冤……”


    原來是莫韶關的親妹妹——


    “孫兒啊,老祖我爭了一輩子,才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


    “形勢比人強。”


    在孫兒麵前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失敗之後,徐元高甚至感覺自己舒服了不少。


    這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真爽啊——


    自己爭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壓抑了一輩子,到頭來又怎麽樣了?


    形勢比人強。


    對整個華夏修真界來說,徐家不過是個三流家族,尚不能在一府之內稱雄,如何能跟東海莫家相抗衡?


    徐家若是想反抗莫家,那就是蚍蜉撼大樹,人家莫韶儀一個人就能把徐家滿門給滅了。


    若是兩百年前,徐元高可能火爆脾氣,即使跟莫家拚個魚死網破,也不會跟這種一邊倒的條件妥協。


    但誰讓他老了呢?


    誰讓他正在經曆家族最大的危機呢?


    莫韶儀明裏暗裏都在表示,如果你徐家不接受我莫家的條件,那汶陽府就隻剩下三大家族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徐元高不敢賭。


    也許是暗中調查過徐家老兒脾氣不好,莫家提出來的條件,在他們自己看來還是挺優厚的。


    隻要徐家乖乖配合莫家去冰宮取回仙道資源,那除仙道資源之外的一切所得,徐家可以獲取一成。


    沒錯,一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這個數看起來就像打發叫花子,既不會分徐家一丁點兒仙道資源,也不沒有什麽其他酬勞。但實際上,莫家這一成所得,可能是幾個徐家拚了命都在秘境收獲不到的。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而且莫家還答應徐家,此事若成,可保徐家百年無憂。


    於是,在內憂外患之下,徐元高再怎麽強硬,不答應也不行了。


    有了莫家撐腰,那基本上相當於在齊洲獲得了免死金牌,別說輸給了夏正陽,就算他徐元高死了,以莫家的信譽,應該也不至於讓徐家倒台。


    徐文鬆這才恍然,但心中依舊不痛快,問道:“老祖,那這靈溪派的事——”


    “哈哈——”


    一提起靈溪派,徐元高看起來還挺開心的,笑道:“文鬆啊文鬆,你可知道,老祖我,在靈溪派談成了一筆穩賺不賠的大買賣!”


    穩賺不賠的大買賣?


    徐文鬆一怔,自家老祖對家族雜務毫不關心,怎麽還談起生意來了?


    徐家和夏家的經營模式不同,因為夏家製符的特殊性,核心的陣符機巧都把握在家族核心成員手上,因此夏家的靈符生意都要由家主和嫡係親自經手。正因為如此,夏家家主的精力就無法完全放在修行上,所以夏家的崛起之路是現象級的,因為連續出了三個英明強幹的家主,才攀登上汶陽府之首。


    而徐家就不一樣了,徐家是販賣靈材立足,整個汶陽府的靈材渠道有七成掌握在徐家手上。比起分心管理家族生意的夏正陽,徐元高更像是家族的打手,他隻負責震懾肖小,維持徐家的交易渠道即可,所以根本不用親自下場幹這等“雜活”。


    徐文鬆心中誹腹,要說老祖打打殺殺那還是挺在行的,但若是談生意,不被人騙了還算好的——好在徐元高脾氣雖然爆,腦子卻不笨,清楚自己的本事,放任家族生意交給自家的“四梁八柱”打理,這也是曆任徐家家主心照不宣的事情。


    徐元高自顧自道:“趙蹠,鬼才也……還有那隻靈溪老狐,老祖我一直不服他,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怎麽做上的靈溪宗主,可今日那縱橫捭闔的手段,卻不得不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啊……”


    徐文鬆道:“那陳、陳無宇確實有幾分本事——”


    徐文鬆當了二十年靈溪弟子,對陳無宇還是十分了解的。


    說話間,兩人從半空中緩緩落下,在徐文鬆詫異的注視之下,徐元高帶著他從一處隱蔽的小路上七拐八拐,居然走到了一處石壁之處。徐元高帶著孫兒在一處大石上坐下,還悄然布上了一層風隱陣。


    徐元高道:“文鬆,還記得你二爺爺怎麽評價陳無宇來著麽?”


    徐文鬆一怔,不知道老祖為何突然談起陳無宇,恭敬道:“二爺爺把陳無宇形容為,狐狸和蛇。”


    狐狸和蛇——


    既有狐狸的老謀深算,又有毒蛇的陰險毒辣。當年陳無宇聽了,也對這位徐家老二對自己的評價擊節讚歎。


    “靈溪派出了這麽多宗主,怎麽偏偏他陳無宇能把汶陽府的勢力平衡的這麽穩定,怎麽偏偏他陳無宇把靈溪派擰成了一股繩——文鬆,你跟老祖說說,這是什麽原因?”


    徐文鬆神色一凝,知道老祖這是要考較自己了,打起精神道:“陳無宇此人智計百出,修為極高,但平時不顯山露水,能用智謀解決的事情,絕不訴諸武力——”


    “不錯,還有呢?”


    “陳無宇雖然麵色極善,卻心性極狠,連對自己有恩之人都能殺——”


    “還有呢?”


    “還有……還有……”


    徐文鬆也想不出什麽話,隻好說了些“不擇手段”“老奸巨猾”的廢話。


    徐元高注視著自己的孫兒,心中歎息,文柏這孩子已經廢了,徐家第二代根本扶不起來,徐家的希望自然就落在了徐文鬆身上。


    沒辦法,這也是趕鴨子上架,稷下王庭,徐文鬆成了當仁不讓的人選。自己老了,這一行之後,無論事成與否,徐文鬆都要扛起徐家的大旗了,所以有許多事情,都要一五一十的給他交代了。


    “你知道蛇這種動物麽?”


    “孩兒知道——”


    “蛇原本是凡界動物,但卻也有無數種蛇獸吸收了天地靈氣,化為妖獸。這種動物陰毒無比,十分擅長隱忍,平時隱藏在暗處,但是隻要看中了一樣獵物,就算挨幾個月餓也要等候時機將它殺死,而且極少失手。”


    徐文鬆恍然道:“老祖的意思是,陳無宇……”


    徐元高歎道:“狐狸和蛇……你二爺爺還在時,對陳無宇的這番評價當真是精辟無比啊。”


    “狐狸這種動物,機敏而又膽小,它主要吃鼠,偶爾才襲擊家禽。當它們猛撲向獵物時,長尾巴能幫助它保持平衡,尾尖的白毛可以迷惑敵人,時不時擾亂敵人的視線——”


    “而且狐狸還喜歡儲藏食物,凡事都要留一手……所以這種狡猾的東西總是能在山林裏屢屢得手——”


    “世人皆道靈溪派陳無宇是一隻老狐,雖然足智多謀老奸巨猾,但也隻是狐假虎威,一隻倚靠在靈溪派這隻猛獸身上的狐狸,但隻有你二爺爺看出來,他不隻是狐狸,而且還是一條蛇,一條能致人於死地的毒蛇!”


    徐元高問道:“陳無宇是不是很少打理門派事務?”


    “嗯……”


    徐文鬆點頭道,自家這位前宗主看起來懶得很,就像什麽事都不過問的樣子。


    徐元高冷哼道:“那是因為,他陳老狐狸把靈溪派上下把握的死死的,根本就不用事事親為了!”


    陳無宇看起來整天在雨畫亭喝茶,但門派中的大事小事他卻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是因為有分身之能,而是因為靈溪派的四位堂主視其為父兄。


    在這個勾心鬥角、門派林立的華夏修真界,讓一個大門派的高層都擰成一股繩,不得不說,陳無宇完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尤其是秘堂的杜修,基本上就是陳無宇的影子,靈溪派弟子都心知肚明,隻要是杜修辦的事,那絕對就代表了陳無宇的意誌。人人都怕杜修找上門,怕的不是杜修,而是杜修背後的陳無宇。


    “陳無宇當真是了不起啊……”


    又感歎了一句之後,徐元高道:“我以為,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小道……”


    “但是,三天前,我去你四爺爺的遺物裏翻看了那件錦囊玉簡,才知道我大錯特錯了!”


    原來,徐元高在自知徐家大禍臨頭之際,終於慌不擇路,去死去的二哥的居室裏找到了那塊錦囊。


    徐家老二徐元江,是徐家的智囊,雖然修為不高,但還是很受徐元高敬重的。


    但是一百年前一場意外死後,就沒人壓得住徐元高的暴脾氣了,雖然憑借武力讓徐家勉強維持了大部分勢力,但徐家卻在沒有拓展任何其他“業務”,就連徐元高自己,也因為怒火攻心而不得寸進。


    徐元高沒怎麽和其他家主打過交道,畢竟對於他來說,夏正陽和陳無宇都是小字輩,在成名之時老徐就已經變成了徐老了——


    徐家老二看人極準,指點江山,評價天下英雄,還專門將汶陽府發跡的各位英雄編成了一塊玉簡——當然,除了他自己沒人看。


    三天前徐元高細細看完徐老二對夏正陽和陳無宇的評價之後,心中才有了計較,對陳無宇這個老狐狸才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這哪是一隻狐狸?這分明是一條張著血盆大口,隨時要吃人的毒蛇!


    徐元高道:“我在靈溪派千防萬防,做好了一切說辭,可陳無宇這老兒,三言兩語就把我給說服了——”


    徐文鬆驚道:“老祖,這是為何?”


    徐元高道:“因為他提出了一個誘惑極高,高到我無法拒絕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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