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石壁下,陽光斜著照下,將徐元高的影子拖的極長,蓋住了徐文鬆的整個身軀。徐元高的大手撫摸著光禿禿的石壁,嶙峋生硬的碎石將他硌的生疼。


    “文鬆,我虛過了六百多歲,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靈溪派的宗主換了一茬又一茬,像陳無宇這樣的,還是獨一份——”


    徐文鬆急道:“老祖,那老狐狸對咱們提了什麽條件?”


    徐元高卻擺手不答,自顧自說道:“兩百年前,我正直春秋鼎盛,徐家也風頭正勁,老二老三作為我的左臂右膀。那時夏家還沒這麽大勢力,靈溪派的宗主,還是成宜然……”


    見徐元高回憶起往事,徐文鬆也隻得閉嘴,耐下性子聽著。


    “很巧的是,成宜然和我是同年出生,他做他的靈溪宗主,我做我的徐家家主,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家裏有你二爺爺把持著生意,我也樂得輕鬆,可是成宜然的靈溪派不同,那麵對的都不是省油的燈,嘿嘿……”


    前任掌門的事,雖然靈溪派諱莫如深,但徐文鬆還是略有耳聞的。隻知道成宜然這個宗主做的不痛快,才幾十年就被陳無宇這老狐狸擠了下來,可以說是靈溪派最窩囊的宗主。


    徐元高道:“成宜然這個人我結交過,是個正直豪爽之人,但是,一個正直豪爽之人,做宗主恰恰是最不合適的——”


    成宜然是靈溪前宗主梁施的大弟子,也是一代驚才絕豔之輩,當然,不是一代天驕,也做不上宗主之位。


    “成宜然上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年紀尚淺,才剛剛結丹,還欠曆練,可是梁施那個老頭子卻發了瘋,說是要去南海尋找機緣——就把成宜然給扶上去了,靈溪派的大禍就這樣埋下了……文鬆,你知道成宜然為什麽這麽不受待見麽?”


    徐文鬆問道:“莫非是成宜然這人行事太過荒唐?”


    “恰恰相反,自從他上位之後,待人彬彬有禮,一件壞事都沒幹過。”


    “那為何……”


    “為何?”


    徐元高哈哈大笑,說道:“還不是因為,梁施這個老家夥的本事太強了?那些老頭子根本就不服成宜然,姓成的讓他們往東他們偏往西,他資曆淺,當時那些堂主都是他的叔伯一輩,誰會聽他號令?”


    徐元高眼神灼灼的說道:“文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當上了徐家家主,有叔叔伯伯刁難你,你要怎麽辦?”


    徐文鬆囁嚅道:“孩兒、孩兒會把他們囚禁起來——”


    徐元高冷冷道:“囚禁?哼,一刀殺了便是。”


    徐文鬆冷汗涔涔,徐元高倒是不擔心徐文鬆心軟,這個孫兒的脾性他清楚,損人利己的事情沒少幹,不是個好人,但修真界誰會在乎好壞?


    徐元高歎道:“當初你二爺爺死時,替我設計把家族裏那些頑固的老骨頭一個個弄死,才讓我不束手束腳,雖然無情,但事實證明,你二爺爺是對的……”


    徐文鬆心中凜然,原來自己徐家,也經曆過這等血腥的自相殘殺。


    “可成宜然沒這麽好運氣,各堂堂主誰也不服誰,尤其是那姓齊的,好幾次跟他掀了桌子——”


    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很快靈溪派就顛三倒四,惹了一些大麻煩,差點門派都讓人毀了。


    “後來,靈溪派的四位堂主合力將那姓成的給趕下了台,反而扶持陳無宇上位,成宜然一怒之下反出門派,再也不回來……”


    徐文鬆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的事情,可是有意思的很呐……”


    四堂堂主隻當陳無宇是個傀儡,陳無宇長得麵善,一副老好人模樣,對誰都恭恭敬敬的。可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老好人,在戰器兩堂交接堂主之時突然發難,整合一眾同門將四位堂主殺了個幹幹淨淨。


    “靈溪派對外麵說,四位堂主雲遊海外了,可是卻瞞不過我們這些人,陳無宇真是好手段呐——”


    以雷霆手段血洗靈溪高層,然後立馬把洪勝海和範中禹扶上了位。


    楚域有玄鳥,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衝天。


    不動則已,一動必殺。


    靈溪派經過兩次大清洗之後,就成了陳無宇的一言堂。


    “我跟梁施,在五百年前有過一麵之緣……當初我還不是徐家的家主,在梁施的帶領下,靈溪派也是如日中天,前任太過出彩,永遠是現任最頭疼的事情……”


    “文鬆,做宗主的我見識過很多,有勤勤懇懇為門派鞠躬盡瘁的,有吊兒郎當被人當成傀儡的,當然,也有不太管事,到了時間就隱退的,像是千年前那位“醉鶴”就是這樣的人……”


    “但陳無宇和他們都不同,咱們這些人做事總要講究個規矩體麵,可陳無宇,嗬嗬,他什麽都不講究——隻要是能對靈溪派有利、對他陳無宇有利的事,他啥都敢幹出來。”


    徐文鬆沒敢吭聲,畢竟陳無宇現在已經四百餘歲,比之從前收斂了許多,徐文鬆做靈溪弟子時覺得這位宗主還是很正經的,還養成了喝茶這種附庸風雅的習慣。


    宗主做久了,總要有點架子。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入風雨就化龍。


    誰能想到,陳無宇這條小蛇,能從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做起,變成蛟龍呢?


    “孩子,你猜猜陳無宇跟我提了什麽條件?”


    “孩兒不知。”


    徐元高伸出四根手指,冷聲道:“四成,他一開口就要了我徐家四成交易渠道——”


    “什麽!四成!”


    徐文鬆大驚失色,驚道:“那老狐狸就不怕把自己撐死?”


    要知道徐家人口眾多,光運送靈材就有上百族中弟子把持,四成交易渠道,那幾乎是要了徐家的老命。


    “老祖,那你……答應他了?”


    “我當然一口回絕——”


    徐元高臉部微微抽搐,還記得那一直盯著自己,令人生厭的笑容。聽到陳無宇提的條件,徐元高差點兒沒跳起來。


    我本來想一口拒絕,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三年,靈溪派隻要了我徐家三年的交易權限,而且,他還給了我一樣不能拒絕的好處……”


    陳無宇可沒有像夏正陽那樣怪罪徐家追殺趙蹠,一開口都是生意,簡直比徐元高見過最精明的商人還要奸詐——


    “能提條件,總比要了你的命要強,而且靈溪派隻要了我三年的靈材,三年之後,他隻要一樣東西,那就是這四成渠道交易的磨石粉。”


    “磨石粉?他要這東西幹什麽?”


    “當然是為了這個——”


    說著拿著火槍在徐文鬆眼前晃了晃,歎道:“陳矮子左手敲詐了我好大一筆錢,右手就將我徐家拉進了他靈溪派的賊船——”


    陳無宇不僅將火槍的秘密告訴了徐元高,而且拉攏徐家入夥,加上夏家,三家共分火槍之秘——幾家都很開心,隻有趙蹠這個“發明人”蒙在鼓裏。


    誰讓這個時候沒有發明專利呢?


    不僅如此,靈溪派還答應替徐家補足了每年的兩成貢賦,而且還要派弟子幫助徐家運送靈材。


    當然,陳無宇付出的,是一條新探出來的靈石礦脈的開采權。


    更重要的,還有火槍。


    當然不是火槍的製造之術。


    他答應了徐家,隻要將靈材渠道交給靈溪派使用三年,那火槍就會按人頭給徐家每人一把。


    用陳無宇的話來說,這是一筆穩賺不賠,雙贏的賣賣。


    徐元高需要增強家族的戰力,陳無宇苦於鑄造火槍的材料不足,兩家各取所需,豈不快哉?


    火槍的威力他算是見識了,一把通體用凡鐵鑄造的武器,居然能對築基修士造成極大的傷害,這要是修真界每人一把那還了得?


    可是徐元高卻有些想不明白,像火槍這樣逆天的東西,要是自己得了肯定不會告訴任何人,他陳矮子為什麽要秘密分享給徐家和夏家?


    這老狐狸行事,就是不能以道理計。


    他能想象到,要是靈溪派三千弟子都裝備上了這火槍,整個齊洲以西誰能跟他靈溪派抗衡?


    陳無宇將分享的緣由都推在什麽季世之上,幾十年後修真界要天翻地覆大禍臨頭,隻能早做準備。


    但在徐元高看來,像季世這樣的理論還不知道是真是假,三千年一出世的道宮九寶,也沒見引起了多麽大的震動,可眼前的利益確是實打實的,就算陳無宇給他一個有毒的餌,他也得吞了。


    “老祖……”


    徐文鬆欲言又止,遲疑道:“要不要……將這火槍之秘告訴莫家?”


    徐元高一巴掌排在徐文鬆腦袋上,罵道:“交給莫家?交給莫家有個屁用!他能給你什麽好處?莫家的實力,會在乎這幾把破火槍?”


    莫家不在乎!


    築基期威力的法寶,也許能顛覆徐家這種三流家族,但想撼動莫家這等金丹多如狗的龐然大物,那就是癡心妄想。


    徐文鬆這才訕訕不語,對啊,莫家那麽強,就算這天下的修士都有了火槍,又豈能撼動他一分一毫?


    徐元高神秘兮兮道:“而且,陳無宇這老兒說,這把新造出的火槍還不是最強的。據說在汶陽城中,趙蹠這小子拿了一把更古怪的法器,將孫汝忠打了個灰頭土臉。趙蹠這小子必然藏了一個大秘密,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哪來的天才想法做出火槍?他手上必然有這種古怪法器的製作之法,或許這根本就是從上古秦帝留下的遺寶……”


    “你想想,現在的火槍莫家還看不上眼,等這更厲害的東西出來以後,咱們要麽抱緊靈溪派,要麽那時再通知莫家一舉把靈溪派端了,豈不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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