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風還有些寒意,調皮撩起女孩的發梢,將幾縷碎發掃到小巧的鼻尖。


    德米特裏抬手將它們撥開,手指隨著癡迷的目光,一一撫過眉眼、臉頰,聲音是足饜的暗啞和低柔,“生氣啦?”他問。


    奈希此時哪有功夫回他,口鼻並用攫取氧氣,閉眼緩和呼嘯而來的頭暈目眩,臉色有些發白。


    德米特裏這才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拉開一些距離,仔細打量起奈希的神色。


    “對不起,我有些失控,”得不到奈希回應,他著急起來,“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奈希搖搖頭,等眩暈感過去,才睜眼瞪他,“你怎麽這樣,我都喘不過氣了。”


    小鹿般清透的眼睛此刻盈著水光,被吻得嫣紅的小嘴還細細喘著,明明是數落的話,卻因為殘留的春意顯得半點沒有氣勢,反而更像在撒嬌。


    德米特裏勉強平息的心火又燒了起來,眼神深得危險,眸子亮得灼人,握著奈希肩膀的手又緊了幾分,恨不得再把她揉進懷裏,吻個天長地久。但到底顧及奈希的身體,趁自己後悔前將奈希塞進車裏,躍上路邊的樹頂吹了會兒風,好歹把翻滾的欲念壓了下來。


    回到車上,小姑娘好像氣還沒消,小嘴微微嘟著,就是不肯看他,粉貝一樣圓潤的耳朵倒是紅彤彤的,可見心裏也不平靜。德米特裏失笑,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見她不理,又湊過去偷了一個香,被羞惱得捶了一拳,才心滿意足地轉手發動了汽車。


    回到家後的德米特裏像傻了一樣,呆呆地坐著,一會兒摸著嘴傻笑,一會兒又皺起眉頭,還掏出手機噠噠點按。雷米奧湊過去瞅了一眼,他竟然在搜索“女生接吻有沒有缺氧窒息的風險”,翻了幾頁回複,又噠噠鍵入“如何教老婆接吻換氣”。


    “噗哈哈哈”這是什麽奇葩處男問題,誰能信這貨活了七百多年!雷米奧覺得自己快笑缺氧了,哦不,吸血鬼不需要氧氣,噗哈哈哈哈。


    緹歐先生背著手站在一旁,看向德米特裏的眼神有欣慰,也有擔憂。別人不知道,都以為是他們夫妻收留了德米特裏,其實他們是被德米特裏拯救的。


    十五世紀的歐洲仍是列強的戰場,而戰爭是吸血鬼的樂土。


    不需要費力尋找就取之不盡的鮮血,不需要費心遮掩就無人問津的死亡。人類在貪婪中揮刀相向,吸血鬼在狂歡中舉杯高歌。


    緹歐夫婦的噩夢就是從這裏開始。


    他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驚碎小鎮平靜的鐵蹄,如沉沉滾雷,從地底傳到窗外,從天邊傳到心裏。


    “是殘兵!”


    是殘兵!馬匹疲憊的嘶鳴,鎧甲凝結的血跡,還有騎士眼中殘留的殺戮氣息,都在囂張宣告他們的身份。


    “我們是約克公爵的騎兵,正在討伐蘭凱斯特家族,請履行你們的家兵義務,為白薔薇而戰!”


    高揚的號角和錚鳴的鐵刃不容抗拒,他們是世代受約克家族庇佑的私軍後裔,從未見過哪怕一個子爵,卻也背負著守衛白薔薇家族的責任。


    往日熱鬧的小鎮一片寂靜,連痛哭都不敢發出聲音,一個個男人走出門去,窗裏是掩麵的母親、妻子和稚童。


    殘陽如血,少年強忍淚水的揮別,是塞賓斯和傑奎拉對兒子最後的記憶。


    一年、兩年,兒子來信說紅薔薇家族的亨利國王已經被抓做俘虜;


    三年、四年,兒子來信說有新的國王加冕;


    七年、八年,隻聞戰況來回的拉鋸,卻再沒有兒子的消息。


    傑奎拉坐不住了,她要去找兒子,哪怕隻剩一具殘骸,也該有個地方祭奠。


    一路打聽消息,一路追著戰場,沒有追到兒子的下落,卻正巧碰上一身戎裝的德米特裏。


    “托米!”傑奎拉的呼叫驚喜又淒厲,馬上的男人肅容鐵衣,活脫脫是他們想象中兒子長大的樣子。


    太久沒見了,近十年光景,衝淡了夢中的音容,模糊了記憶裏的眉眼,他們曾無數次擔心對麵不相識,也曾因為一個背影錯認,然後失望。但此刻,她無比確定,這就是她的兒子,她的托米。


    德米特裏皺皺眉,淡漠開口,“你們認錯人了。”


    這樣的父母並不少見,戰爭造成了太多生離死別,每天都會有浸透眼淚的故事上演。而他,活過了上百年,心早已冷硬如鐵。


    “托米,我的托米…”雙鬢斑白的夫妻老淚縱橫,伏在馬前慟哭,緊攥著馬籠頭的手滿布青腫和血痕。


    心中某個角落被溶解出酸澀,俯看著他們的德米特裏有霎那失神,竟隱隱希望自己就是托米。


    “我不是托米…”提韁撥轉馬頭,絕塵而去,留下跌撞追趕的身影。


    再見時,他們是吸血鬼聚會的正餐,脖頸手腕都嵌著利齒,血水嗆進氣管,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德米特裏還沒明白自己為何會不由自主衝過去,製止的話已經脫口而出:“嘿!滿地屍骸還不夠你們享用?何必再殺掉兩個活人。”


    “你誰啊?少管閑事!”被打斷豪飲的吸血鬼們頗為不悅,但對麵強者的威壓讓他們乖乖閉了嘴,不甘不願離去。


    老夫婦兩個被像破布一樣丟在地上,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眼睛卻盯著德米特裏的方向,迸出驚人的亮,破出血洞的喉頭滾動,嘴巴張合,還在叫著“托米”。


    也許是等待的時光太過漫長孤寂,也許是粗糙的大手太過溫暖慈愛,又也許隻是一時被神明蠱惑,等德米特裏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給兩人注射了毒液,靜靜坐在一旁等著轉化完成。


    再次醒來的塞賓斯和傑奎拉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渾身充盈的力量和衝動找不到出路,在心頭聚起燥火,在腦中炸出狂暴。詭異的饑和渴從胃蠕動到喉嚨,又被四周腥甜的氣息引誘到齒尖,迫不及待想要血液的浸潤。


    然而,麵前一個男人青鬆般站定,有著無比熟悉的眉眼和神情,沉靜開口:“不可以”。


    那是他們的兒子!焦灼有了出口,狂亂有了慰藉,兩人竟奇異得穩靜下來,被德米特裏引導著,一點點克服新生兒的暴躁,學會用動物血滿足食欲。


    有時也會崩潰失控,有時也要掙紮打鬥,天長日久,也慢慢知道他們又錯認了人,但看著那張酷似兒子的臉,所有狂躁都慢慢消融成信賴和感激。


    就當是移情吧,也感謝上蒼,還能賜他們可以移情的親人。


    很久以後,當他們也走過很多地方,終於找到兒子的埋骨地;當他們也見識過高層貴族,探聽到這場薔薇戰爭的後果前因;當他們也足夠淡定,可以行走在屍骸間而不被誘引。德米特裏緩緩開口,提議分離。


    “我已經完成引導者的角色。”


    塞賓斯和傑奎拉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舍,他艱難開口:“這樣說可能很冒昧,但是,我們不能成為一家人嗎?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我們真心把你當自己的孩子。”


    對麵的男人眼神閃過糾結掙紮,仿佛不願向心底的脆弱屈服,又不忍放棄在手的溫度。他沉默良久,才從緊抿的薄唇中擠出幾個字:“我姓緹歐。”


    塞賓斯激動得手都抖起來,視線迅速被淚水模糊,又被趕緊抹去,嘴裏連聲應著:“好,好,那我們也姓緹歐。”


    約克家族的家兵大多都隨領主姓氏,對塞賓斯和傑奎拉來說,那姓氏算不上恥辱,卻與那年的黃昏相連,與兒子的屍骨相係,是提起來就酸苦的疼痛。


    於是,就有了淳樸善良的緹歐夫婦。他們遊曆各國,勞慰疾苦,不斷豐富著自己的學識素養,也將素食主義傳播開來,形成如今遍布五大洲的素食大家族。


    他們是跟在德米特裏身邊最久的人,久到能看懂德米特裏溫和紳士外表下,永遠在煎熬掙紮的靈魂。如今,遇到奈希,找到了自己的歌者,本以為他能就此安穩,但現在看來,似乎沒有這麽簡單。


    “還沒祝賀你,”緹歐先生和德米特裏站在屋頂,俯瞰著一望無際的杉木林,“我真的很高興你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謝謝!”德米特裏的語氣真誠,他知道緹歐夫妻為自己操了不少心,數百年的相處,他們是真的把他當孩子疼愛。


    “不過,你要學會真正開始人生了,”緹歐先生話音一轉,“雖然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麽,但你一直被背負的東西逼得太緊,如果學不會放下,終究彈簧也會崩斷,還是會傷人傷己。”


    德米特裏的目光倏然犀利,他盯著緹歐先生,心生警惕,卻隻從對方慈和的臉上看到真摯的關切。轉過臉,再開口的語氣恢複溫和,“我知道該怎麽做,”然後飛身躍進自己房間的露台,衝仍在房頂的老人擺擺手,進了房間。


    緹歐先生歎了口氣,德米特裏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或者是故意不願去理解他的意思,但願奈希的陪伴能化解他內心的焦灼暴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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