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安麵色冷峻,緩緩走出人群。


    “是你。”


    “是我。”


    安慶緒笑眯眯的說道:“李堂主,我們又見麵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李心安眉頭緊皺,“到這裏來,要幹什麽?”


    “我向叔父承諾過,不能食言。”


    安慶緒伸出細長的食指,輕輕點了一下李心安:


    “此次前來,是要借李堂主的項上人頭一用。”


    “你口中所說的那個叔父……指的是楊國忠?”


    李心安飛快的思索著眼前這人可能的身份,聯想到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漸漸的,一個可怕的年頭升騰在他的心中。


    身後的葉青嵐突然低聲說道:“李兄,耿玉森在楊國忠地下潛伏了那麽多年,現在楊國忠家裏又突然多出這麽一個人,看他的年歲與我們相仿。仔細想想,司乘風的年紀,和楊國忠也差不多,叔父這個稱呼,會不會……”


    葉青嵐緊緊盯著安慶緒,冰冷的道:“他就是那個軒轅有朋?”


    “不是。”慕容白出聲打斷道,“我看得出來,他的身上,沒有魔影閣魔功的氣息。”


    李心安道:“而且別忘了,當初在楊府,我們和他遭遇,如果他是軒轅有朋,我們沒一個能活著回來。”


    “他的身份,可要比一個軒轅有朋,可怕的多。”


    葉青嵐。疑惑的問道:“還有什麽人能比魔影閣閣主更可怕?”


    李心安長舒一口氣,注視著安慶緒的目光清冷:


    “四月十三,聖人出遊遇刺,恐怕就是你們的手筆吧。”


    “你的父親,是哪一位節度使?”


    安慶緒的笑容瞬間凝固。


    血衣堂這邊,顯然也是都明白了李心安的意思。


    “他就是刺殺皇帝的幕後主使?”柳無晏吃驚的長大了嘴巴,“看不出來啊,這一個小白臉有這麽大能耐。”


    見安慶緒不回答,李心安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楊國忠和你們有關,他也謀劃了刺殺聖人一事,對不對?”


    “我很好奇,你們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能讓楊國忠這個位極人臣的家夥冒著誅九族的風險淌你們這淌渾水。”


    安慶緒收斂起笑容,眼神中已充滿了冰冷。


    他淡淡的道:“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不明白?沒關係。待會兒隨我去皇孫府走一遭,我相信,你會明白的。”


    “哦?那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安慶緒說道:“打個賭如何?”


    “打賭?什麽賭。”李心安皺眉問道。


    “我這邊出一個人,與你公平比試。你贏了,我隨你走。你輸了,我要你的人頭。”


    “如何?”


    葉青嵐冷笑不止:“嘿,這賭注一聽就不公平,李兄憑什麽送命給你?”


    “我輸了,結局也是一樣的。”安慶緒說道,“我要是落到李俶手裏,你覺得,我還能活嗎?”


    李心安挑了挑眉毛:“你這是承認,你與刺王殺駕有關係了?”


    安慶緒猛地閉上嘴,眉宇間,湧上幾分惱怒。


    該死……


    他沉聲問道:“李心安,你答不答應?”


    蕭玄感冷冷說道:“別中了他的激將法,我們一起上,還怕他們區區三個人?”


    李心安搖了搖頭,安慰道:“沒關係的。”


    “你——”蕭玄感的目光中,滿是驚愕和不解。


    “對方派出的人,肯定是那個劍客。”李心安指了指吳鄉。


    蕭玄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吳鄉的眼睛也恰好與他對視。


    目光僅僅是短暫的碰撞,蕭玄感就感覺到似乎有一頭毒蛇在自己的後背上纏繞攀爬,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刀柄。


    “那個人的劍法很邪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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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一勢之間,和我的劍法有些相似。”


    李心安穩住蕭玄感,道:“王可容大叔說過,我與他,遲早會有一戰,現在就是個好機會。而且,當初在楊府,我差點死在他的手上,今日,正好把場子找回來!”


    “好吧。”


    蕭玄感聽李心安這樣說,知曉他戰意已決,遂囑咐道:


    “多加小心,若是不敵,我們會出手幫你。不用管什麽道義,跟他們,不講武德才是最公平的方式。”


    “我知道的。”李心安展顏笑道。


    說完,他抽出長劍“白虹”,昂然走到中央。


    劍身光潔如水,映照著月光,散發出一片白茫,將他的身影盡數裹挾在內。


    安慶緒輕輕揚了揚下巴,“吳鄉,殺了他。”


    李心安的身體陡然僵住。


    下一刻,無比震撼的表情在臉上蔓延開來。


    吳鄉……


    這兩個字,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了。


    內疚和虧欠,讓記憶中的那個小男孩,被李心安自己永遠的封存起來。隻有在午夜夢回之時,他才能難過的回憶那個人。


    他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有人提起這個名字。


    直到今天,直到剛才。


    李心安身體微微顫抖,他盡力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看著一步一步走進的男人,艱難的開口問道:


    “你叫……你叫什麽?”


    男人一臉淡漠,沒有回答,安慶緒輕笑一聲,說道:


    “李堂主,難道是耳朵不好?沒聽到他的名字嗎。”


    “也罷,我就再說一遍吧。”


    安慶緒陰鷲的注視著李心安,一字一頓的道:


    “他是我的仆從,吳——鄉——”


    李心安仿佛失了魂一般,喃喃自語道:


    “不可能……吳鄉早就死了……他不可能還活著。”


    “重名!對!一定是重名!這天底下叫吳鄉的人多了去了,他不是我認識的那一個。如果是,我一定認得他,他肯定也認得我才對。”


    看著李心安這怪異的舉動,慕容白等人不禁揪起了心。


    葉青嵐戳了戳張權,把他拉到身邊,低聲問道:


    “小張權,你知不知道李兄嘴裏說的那個吳鄉是誰啊?”


    張權皺眉回答道:“堂主五歲之前都住在李林甫身邊,吳鄉是他的書童。後來堂主拜師劍聖裴旻,吳鄉也跟著搬了出去。再然後堂主去了鄢州,回來的時候,吳鄉就已經病死了。至於其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慕容白喃喃道:“李兄的童年好友嗎?”


    “一個死去多年的人,會是他嗎?”蕭玄感麵色凝重。


    吳鄉的腳步戛然停住,他站在李心安麵前一丈遠處,平靜的抽出了那把短而闊的古銅色配劍。


    李心安的心,隨著那把短劍的出鞘,也是徹底冰涼了下來。


    這把劍,他是認得的!


    他手中的“白虹”劍,乃是裴旻當初為他所鑄造,可這把劍其實是一爐雙劍,一長一短,一細一闊。


    李心安這把劍,被取名為“白虹”。


    白虹何解?


    昔聶政之刺韓隗也,白虹貫日。


    白虹貫日,雙劍同鑄的另一把劍,就是叫做“貫日”。


    之前交手,李心安的注意力並不在他的身上。而此刻,李心安眼前這個與吳鄉同名同姓的男人手上,提著的,正是天人境裴旻所鑄的寶劍“貫日”!


    “這把劍,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李心安厲聲問道:“這把貫日,你從哪裏偷來的?”


    “這就是我的劍啊。”吳鄉緩緩說道。


    “你胡說!”李心安的淚水奪眶而出,咬牙道:


    “這把劍,是我師傅裴旻鑄造的,他的主人,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經去世了,這把劍也跟著一起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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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冒牌貨,是不是盜竊了吳鄉的墳墓!”


    吳鄉直視著李心安通紅的雙眼,嘴角蕩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


    看著那笑容,李心安突然一愣。


    “這把劍,就是你送給我的啊,你不記得了嗎?”


    “公子?”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葉青嵐目瞪口呆的道:


    “我的天啊……他真的是那個吳鄉。”


    安慶緒放肆的大笑起來。


    李心安嘴唇瘋狂的顫抖著,他伸出手,顫顫巍巍的往前走去,卻是絆了一跤,直挺挺的向前倒去。


    吳鄉一把抱住他,將李心安提了起來。


    撫摸著吳鄉臉上的那道獰惡傷疤,李心安終於是忍不住更咽道:


    “這道疤……真的是你……”


    吳鄉歎道:“當年在右神武軍衙門,被薑闊海砍了一劍。”


    “是為了救我。”


    故人重逢,李心安揉了揉眼睛,激動的破涕為笑:


    “吳鄉,你沒死,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又為什麽出現在那裏?”


    吳鄉輕輕搖了搖頭,神色悵惘:


    “我啊,是李家的奴才,所以要聽老爺的命令。”


    “少爺,我是老爺的人,一直都是。”


    “李林甫?”李心安驚訝道。


    “你可能不知道。”吳鄉說道,“我當年加入了血衣堂,和你在同一個時間,但你不知道。”


    “知道我身份的人,隻有老爺、福伯和張思遠。”


    李心安被這句話震撼的無以複加:“怎麽會……”


    “在你去了鄢州之後,我就按照老爺和張思遠的指示,去了營州,潛伏在主人的身邊。”


    “主人?他又是誰?”


    李心安看著眼前的吳鄉,明明當初是那麽親密的夥伴,現在卻又那麽陌生。


    並不是時間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而是吳鄉……


    變了。


    他的眼睛,讓李心安覺得那麽危險。


    “三鎮節度使安祿山安祿山,老爺……哦不,他已經死了,沒人能夠再束縛我了。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叫他——李林甫。”


    吳鄉臉上突然閃現出幾分癲狂:“李林甫懷疑安祿山要造反,所以派了不少血衣堂的探子去當時還是營州將軍的安祿山那裏。但他們要不是得不到重用,查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要不就是身份被安祿山發現。李林甫一直很苦惱這個問題,直到後來,他才意識到,這些任務失敗的關鍵。”


    “李林甫送去的,無一例外,都是血衣堂的精英。但他們都是成人,能力又這麽出眾,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們投身安祿山的目的不純。但如果是送去一個小孩子,從小讓安祿山培養起來,他還會懷疑嗎?”


    吳鄉張開雙臂:“我就是那個被送去的孩子。”


    “是這樣嗎……”李心安小聲說道,“那你應該是李林甫的人,是朝廷這邊的人啊。你又為何跟著他,你的身份已經——”


    “早就已經暴露了。”


    吳鄉平靜說道:“在去營州的第二年,我就殺了跟我單線聯絡的那一個人,然後向主人坦白了我的身份。”


    “為什麽?”


    “因為,自由!”


    吳鄉笑道:“你不知道,在營州的那段日子,我有多麽自由。頭上沒有李林甫那張陰鷲的臉,沒有壓抑的氣氛,不用擔心自己的腦袋什麽時候搬家,每天早上醒過來第一件事,不是思考怎麽伺候你這位小少爺開心,而是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那才是我想過的生活,至於血衣堂,至於李林甫,至於你,早已經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吳鄉抬起手臂,緩緩將“貫日”捅進李心安的小腹。


    李心安不敢置信的盯著他,身體一寸一寸的涼下去。


    吳鄉附身到李心安耳邊,低沉的吹拂道:


    “別了,我的小少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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