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犯、索盧參、屈匠子三人都是墨子的再傳弟子,至少比墨端高出兩輩,可當他們聽說司馬承禎一行是由墨端和幾何引入都城之時,卻都顯得分外上心,即使是索盧參和屈匠子這樣的杠精都不由嚴肅起來。


    待風綠綺說罷,許犯顧謂左右道:“既然是小端和幾尚書引薦來的貴客,可不能怠慢了,不如隨我一道陪這幾位遊覽一番都城吧?”


    索盧參道:“做向導你一個便夠,何必拉上我倆?我倆按計劃去做該做的事吧,便宜你偷閑做個向導罷!”


    屈匠子道:“是啊,我倆是逢人必杠,可別一個不留神開罪了貴客,還是不去的好。”


    許犯拱手幹笑:“也罷,既然如此,煉爐那邊的事就有勞二位師兄了。”


    索盧參什麽也沒說,隻擺了擺手,遂與屈匠子拱手辭去。


    張玉腰待他二人走遠,忽問許犯:“我早料到幾何大叔是個官兒,可沒想到隻是個掌書,莫說是幫我們求得援軍了,隻這召見的聖旨要請下來怕是也難。”


    許犯一愣,尋思片刻笑道:“他可不是什麽掌書,而是工部尚書!隻是周饒國別有異稱,叫做工饒,我圖方便,直接按大唐官製說了,不想還是引起誤會了。”


    張玉腰笑道:“尚書在戰國時隻是掌書小官,我以為許先生是按戰國官製說的,沒想到先生身在玄都,竟也熟悉大唐官製。


    既然工部尚書在周饒國叫做工饒,那麽吏、戶、禮、兵、刑各部的尚書,是不是分別叫做吏饒、戶饒、禮饒、兵饒、刑饒呢?”


    許犯莞爾:“我們不時也會去凡間走動的。仙子舉一反三的很對!不愧是名師高徒,真是博古通今、冰雪聰明呀!”


    司馬承禎笑道:“腰妹平日裏天真率直,一味胡鬧,從未顯露過學問,這次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就服你做我祖師叔!”


    張玉腰沒好氣地說:“好呀!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換成張果師兄,就絕不會這樣看我!我可是跟他一起整理修訂過白澤樓的藏書呢!”


    眾人見她如此都笑了起來,張玉腰卻像是在想別的什麽,並不以為意:“也不知張果師兄和小芳洲現在怎麽樣了。”


    總玄洞天,水精峰巔,至道宮涵元殿內,四周的神像、牆壁和天花板上,金精癸水的漣漪映照在光潔的地板上,虛靜而縹緲。


    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麵朝北嶽大帝聖像,正在打坐調息。


    一層又一層的神輝從他身上擴散開來,顯示著他不俗的修為。


    忽然他身後的那麵金精癸水牆壁朝兩邊無聲地排開,一個四十餘歲的道士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一起走進了大殿。


    這兩人正是張果和鬱芳洲師徒,他們緩步走到離那嬰兒丈許之處就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誰也不敢打擾那嬰兒的修煉。


    過了半晌,那嬰兒身上的神輝漸漸暗淡下去,終於不再擴散了:“你們來了。”


    張果拱手:“弟子來了,請問師父召弟子師徒來此有何吩咐?”


    原來這嬰兒竟是張果的師父玄默子!


    也不見他有何動作,依舊維持著打坐的姿態,玄默子忽然無聲地轉過身來,麵朝他們:“當初隻因總玄洞天剛剛收複,百廢待興,使你們師徒未能隨司馬承禎一道去遊曆玄都。


    如今有李掌門主持大局,總玄洞天複興在望。為師覺得是時候讓你們師徒去靈界曆練一番了。”


    鬱芳洲歡呼雀躍,張果大喜,連忙稽首:“多謝師父!李皎祖師出任總玄洞天掌門,大典上清虛真人以胎息神丹為賀禮,我當時還有些奇怪,如今看來真是他未卜先知啊!”


    玄默子笑而不語,右手彈指把一枚胎息神丹送入鬱芳洲丹田,旋即左手揮出一片碧霞將她籠罩,轉眼化成一件珠華璀璨的仙衣:


    “這套珠淚鮫綃,是當年左道突襲本派,我被迫兵解,往南海避難時,一位鮫人神巫送給我的防身至寶,我如今便將它轉贈給你。”


    鬱芳洲興奮地原地跳起了胡旋舞,那輟滿寶珠的海藍色衣裙隨著她婀娜的舞姿飄展開來,珠華翔青鳥,玉影耀白兔。正是:


    此衣春日賜何人,秦女腰肢輕若燕。香風間旋眾彩隨,聯聯珍珠貫長絲。


    眼前意是三清客,星宿離離繞身白。鸞鳳有聲不見身,出宮入徵隨伶人。


    神仙如月隻可望,瑤華池頭幾惆悵。喬山一閉曲未終,鼎湖秋驚白頭浪。


    張果頷首微笑:“這件仙衣美則美矣,隻是作為防身之寶時刻穿著,未免太過招搖,恐怕反而招惹事端,失了我道家和光同塵之風。”


    玄默子笑道:“鮫人泣淚成珠,這仙衣上的寶珠更是鮫人神巫之淚所化,神異如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這些寶珠發射出去是無堅不摧的法寶,隱藏起來也就沒了你這份顧慮。”


    張果莞爾,見鬱芳洲還在那裏左旋右轉不知疲,便道:“到底是女孩兒心性,得了件新衣裳就高興成這樣,可別忘了衣裳是誰給的,還不快謝過祖師爺爺!”


    鬱芳洲連忙就勢盈盈一拜,翩如平沙落雁:“徒孫拜謝祖師爺爺賜衣。”


    玄默子開懷大笑:“哈哈哈!甚好!祖師爺爺這就傳你禦珠之法!”


    他一揚指,把一道玄光打入鬱芳洲眉心,又掐訣連指了大殿兩旁的幾尊神像,笑道:“丫頭!試試寶珠的威力吧!”


    隻見他指過的幾尊神像全都活了起來,都是道教護法神像,一個個青臉獠牙,獰惡非常,威嚴無比,尋常膽小的人見了都要生畏,何況是這般活生生地舞劍持戟逼來。


    鬱芳洲卻不慌不忙,雙手交於胸前拈了個訣印,寶珠忽然全都脫離仙衣漂浮起來。


    她忽然雙臂一展,千百寶珠頓時分向逼上來的神像連珠打去。


    幾尊金精癸水神像皆被寶珠洞穿擊散,如凡水般迸濺開來。


    鬱芳洲收回雙臂,在胸前掐訣,千百寶珠又都自行回返,重新附著到仙衣之上排布如初。


    隨著她氣沉丹田的手勢下降,那些明珠竟逐漸虛淡起來,最後全都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席海藍色的綃衣,一個絕世獨立的少女,收斂了珠光玉華,放任了超塵出世。


    鬱芳洲看著滿地神像的碎塊,情知這仙衣上的寶珠威力無比,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隻見那些神像碎塊小的化成水珠凝聚成團,又與大塊的合並起來,不一會兒又都在原來的位置恢複成了神像,連形貌都沒有一絲兒差別。


    她雖然大為驚奇,想到的卻是別的事情,於是福身道:“祖師爺爺賜給徒孫的寶貝真是好極了,不知您老有沒有什麽寶貝給我師父呢?可不能讓師父覺得祖師爺爺偏心啊!”


    玄默子笑道:“你這小鬼,孝敬師父不靠自己,反倒套路上祖師爺爺了?”


    鬱芳洲抿嘴一笑:“徒孫怎敢套路祖師爺爺,隻是孝敬師父自然要用好東西,徒孫能有什麽好東西,肯定還是祖師爺爺的東西好。”


    玄默子大笑:“哈哈哈!看在你這機靈鬼的份上,祖師爺爺就送你師父一件寶貝!”


    他抬起手掌,一柄裝飾奇古的長劍忽然閃現在其上:“這是鬆紋靈符劍,是以還丹點化百煉錕鋼,將其上天然紋理養成靈符,善能辟邪斬魔、拘靈遣將!”


    張果連忙朝著玄默子稽首而拜:“弟子資質淺薄,當年在藏劍天池都未能尋得有緣之劍,恐怕無福消受此寶!”


    玄默子笑道:“你呀!雖然忠厚木訥,資質其實並不差,何必妄自菲薄?若非本派遭逢變故,使你多年不能在洞天修煉,如今的成就定在司馬承禎之上!”


    張果猶豫道:“可是……此劍會認我為主嗎?”


    玄默子忽然板起臉道:“誒,都是當師父的人了,還這般自卑,也不怕徒弟笑話?為師既送你此劍,豈有它不認主之理?”


    他忽然翻手一擲:“接劍!”


    眼見寶劍飛來,張果連忙伸手接住,拔劍出鞘,端詳起來,但見劍身上紋理自然美觀,靈光流轉,皆為天然靈符,絕非凡夫修士在劍身上人為銘刻符咒可比。


    張果不禁問道:“師父,這種劍是不是很難掌控成品的功用?畢竟劍上的靈符不是人為銘刻,而是鍛造時天然形成,難以隨心選擇啊。”


    玄默子道:“你自己是煉過劍的,應該知道有經驗的鑄劍師可以選擇成品的花紋類型,但也隻能做到這一步為止,同類型的花紋還是千差萬別,非人力所能掌控。


    其實幾乎所有仙劍鍛造出來都有花紋,但強弱功用都要看機緣,妙用無窮而又強大的靈紋仙劍可謂是萬中無一,所以隻有極少數才配得上鬆紋靈符劍的美名啊。”


    鬱芳洲奇道:“這麽稀罕的寶劍,祖師爺爺是怎麽得到的?”


    玄默子遲疑了一會兒,道:“這個嘛……跟珠淚鮫綃一樣,都是南海鮫人神巫所贈。”


    鬱芳洲詫異地道:“誒!看來祖師爺爺跟那位南海鮫人神巫不簡單啊!”


    玄默子咳了聲,嗔道:“你這小鬼,休要胡言!”


    鬱芳洲揶揄地道:“明明就是嘛,祖師爺爺別不承認。”


    玄默子沒奈何,隻得無聲地背過身去,依然維持著打坐:“張果!靜貞已得李掌門傳法賜寶,應該已經在等你們了,回去準備一下就動身吧。


    估計司馬承禎一行也快要動身去青丘了,你們師徒三人可先往青丘等候。


    青丘乃精靈妖仙之國,人類煉師去那裏風險不小,你們可先往南海鮫人國走一遭,或許會有意外收獲。


    去吧,為師想安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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