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院落,落葉遍地,花園裏都長出了嫩嫩的青草尖兒,似乎已經兩三日未清掃了。


    “謙王?這幾年我還真把他給忘了!”林相坐在書房的桌子前,撐著腦袋。


    這幾日他已經把家裏奴仆給悄悄遣散了,林相無子,一生隻得三女,長女次女皆已出嫁,唯獨幺女。


    許配的是宜城高家的嫡長子,宜城離得京城遠,若沒人特意告訴他們或許能瞞一兩個月。


    屆時婚事已成,即便高家作為當地望族,也無可奈何,至於高家的那位嫡長子這兩天他派人去打聽過,是個詩書禮樂中熏陶出的溫潤性子,帶人謙和有禮,將女兒交托給這樣的人,雖不能手握重拳權,卻能保她安餘生無虞。


    “爹,爹。”一個女孩兒在冷清的院子裏跑著。


    從大門口下馬車,一路小跑。


    女孩兒推開門,走進去,看著眼前的父親,她在外祖家小住了幾日,昨日家裏邊給她寫信回家待嫁,一下馬車便發現家裏出事了。


    “爹,家裏出什麽事了?”女孩兒看著林相,滿臉心疼。


    “霞兒,霞兒你回來了?”林相一見女兒回來了,原本陰鬱的臉上瞬間掛上了淚水,“日後為父護不了你了。”


    他雖算不得是個好人,但卻實實在在是個好父親,不管如何他此時都會護著女兒的周全,哪怕讓他粉身碎骨。


    “爹,是不是您……你做的事被查到了?”林梧霞猜測道,她雖是女兒,但自小林相便將她們當男兒養,他做的事她也多少知道些。


    “是陛下知道了嗎?”林梧霞雙眼氤氳的看著父親。


    “是,或許我應該聽你的勸。”林相擦一擦林梧霞臉上的淚水。


    “家族蒙難,女兒怎能躲著?要流放還是要砍頭女兒陪著爹娘!”林梧霞道。


    “傻女兒,爹一定會保住你的,日後爹娘若不在,你幾個舅舅也能照看你一二。”如今扭轉乾坤機會渺茫,這幾年謙王雖不問朝政,但府裏的護衛暗衛甚多。


    他當年強迫人殺害謙王妃,事後也悄悄將人殺死,卻不知她在自己貼身衣物上留下了事情經過。


    這些年謙王一直秘密調查謙王妃死因,又扒出了他這些年貪汙的證據,如今所有的認證也都被他查到了,林相已經派了人去攔住他們,能拖多久是多久。


    隻要能拖過林梧霞出嫁!


    “霞兒,你隻需要好好待嫁。”林相摸著女兒的發頂,這是他最寵愛的女兒,也是他最懂事的女兒。


    “爹!”林梧霞還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也許爹此時唯一的願望就是她平安吧!“那女兒去看看娘。”她哽咽著說了一句。


    林相看著女兒的身影,緊緊地捂住嘴,他怕女兒聽到他的崩潰。


    林梧霞渾渾噩噩的走到母親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她推門進去,看見一個婦人正襟危坐,看著門口。


    開門的那一刻,林夫人看到一個人影,直接從座位上起來抱住女兒,緊緊地抱住她。


    來的路上,她哭了好久好久,她感覺自己沒有力氣了。


    “我的霞兒啊!你終於回來了,娘真的好怕,怕你在路上被謙王的人抓去!”林夫人緊緊地抱住她。


    “娘,女兒沒事,不要擔心。”或許是哭了好久,嗓子好幹,竟發不出聲音。


    “林侃個不是東西的,非要累的全家為他陪葬才肯罷休啊!”似乎此時唯有林梧霞能給她依靠。


    “女兒回來了,女兒跟爹娘一起!”林梧霞看著母親,唇角用力咧出一個笑,證明她沒事,讓母親安心。


    十日,於林家而言似乎是過了十年,這十日林相想盡一切法子阻止慕謙淩找證人,林夫人則將家裏能帶的東西都整理了出來,列了一張單子,說是作為林梧霞的嫁妝。


    林相三個女兒,她的嫁妝無疑是最豐厚的。


    這十日,林夫人什麽事都不讓林梧霞做,說讓她安心待嫁便可。


    君意閣如期將冠子送來了,林梧霞穿上鳳冠霞披,沒有複雜的流程,隻是拜別了父母,自己上了嬌子。


    由於是遠嫁高家並沒有人來接,說是安排在了宜城外的一家客棧迎新娘。


    在林梧霞剛出城之際,慕謙淩便帶來了皇上的聖旨。


    林相之事已成定局,慕謙淩這一擊將他打的措手不及,他看著女兒的方向,任他們將他帶走。


    一路上,林梧霞往後看著瞧著,不知她看的是京城的方向,還是林家的方向。


    城門口忽然響起一個將軍的聲音:“林相被定罪,林家幺女林梧霞未在內,全城戒嚴全力抓捕!”


    “全城戒嚴,關城門!”士兵一聲接著一聲喊著。


    林梧霞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直接讓送親隊伍停了下來,她朝著林府的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頭。


    重新蓋上了火紅的蓋頭,坐在嬌子裏,拿出一把刀,那是兒時爹贈予她的,林相曾與她說:“霞兒,作為女子,更應習武保護自己。”


    所以,這把匕首是她走到哪裏都要帶的。


    “爹,女兒先走一步,來世我還想最近的女兒。”林梧霞將刀柄扔在地上,利刃慢慢靠近細腕,右手一個用力,左手手腕獻血直流。


    雪從轎子裏躺了出來,被後麵的轎夫看到,還把他嚇得不輕。


    “血血,有血!林小姐?”


    停下轎,掀開簾子時林梧霞已經躺在血泊裏,一個較為健壯的男子撕破了她的嫁衣,將手腕纏住以止血。


    “附近哪裏有大夫?”男子道。


    “前麵有個鎮子,鎮子上應該有醫館,快點去!”另一人聲音沉穩。


    此時京城已關,他們想進都進不去,隻能去下一個地方。


    林相給了他麽五百兩銀子,讓他們負責將她送去宜城,他們定然不會讓她死在這裏。


    ———————————


    “林侃,你那女兒,去哪裏了?”此事皇帝已經交給吏部尚書處置了,旁聽的有慕謙淩。


    “她,成婚去了,謙王爺你奈何不了她!”林侃麵上似乎沒有一絲絲害怕,隻有得意,幸而他已經把女兒送出去了!


    “是嗎!隻要未拜天地,她就是你們林家的人,林家的罪她也要一起受罰!”慕謙淩目光狠戾,完全沒有平時的模樣,看著林侃的眼神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她還是一個孩子,王爺想讓我死我便陪葬,何苦要為難她?”林侃有些慌了,難不成他要把霞兒抓回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侃,你與本王說孩子?你記不記得本王也有個孩子的,他才剛出生,就沒了氣息,他是怎麽死的你還記得嗎?”慕謙淩笑得有些瘋狂,那個夜晚是他最痛苦的。


    他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父親戰死沙場,母親傷心難過導致鬱鬱而終,給他留下的隻有一座冰冷冷得房子,以及一些家財。


    後來,他憑借無數戰功被賜封了異姓王,之後又娶了長公主,自小的情意,又成了夫妻,此時樂怡便是他的全部。


    後來又有了孩兒,他以為他要有孩子了,可是是眼前這個人毀了,全被眼前這個人人毀了,他的王妃他的孩兒。


    林侃一怔,似乎想起了那個雪天,抱著一個剛出生便沒了氣息的將軍王爺,哭了一夜。


    “王爺求您放了霞兒,您要罪臣如何罪臣便如何!”林侃哀求慕謙淩。


    “沒用的,本王嚐過的,定然也要讓你嚐一嚐,我會讓你看著你夫人女兒如何死的。”慕謙淩看著林侃,笑著,這個笑極燦爛,他從來沒有笑得這樣開心。


    慕謙淩笑了一聲,“貪汙七千萬之多,又有著謀害樂怡長公主謙王妃的罪名,尚書你知道該怎麽做!”慕謙淩扔下一句話,便出了吏部大牢。


    “嶽北全國搜捕林氏餘孽,林梧霞!”慕謙淩道。


    “是。”


    慕謙淩在吏部大牢前站了好久,“樂怡,他是你舅舅,你會不會怪我?怪我這麽狠……”他喃喃自語。


    她極善良,時常變賣了自己的首飾救助災民。


    她極溫柔,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生氣,有一次侍女奉茶,將熱茶灑在她腳底,她竟也沒說重話,還幫她開脫。


    “樂怡,如果你現在還在,該多好?”他看著天空,希望天空萬千星星中,有一顆會是她,讓他抬頭便能看見她。


    他回去的時候路過酒窖,看見韓城正在從一輛車子上往下搬酒:“韓城,什麽酒?”


    韓城看見王爺回來了,趕快迎上去,道:“您不是想喝竹葉釀嗎?我就去君家見了君家的家主,他讓人送來一車。”


    “嗯!給我拿兩壇回房間,今日高興需得喝點兒!”慕謙淩道。


    “是王爺,馬上來!”韓城招手喊了個夥計,搬了兩壇酒跟在慕謙淩身後。


    來到了房門口,慕謙淩沒進去,而是拿了兩壇酒去了屋頂,“回去吧!”朝送酒的下人道。


    “是。”


    慕謙淩看著天上,今夜月亮很亮,比以往都亮,亮的有些晃眼睛,亮的好似在吸引他的目光,讓他不得不看它。


    “樂怡!謝謝你!”


    如今,他隻想對這個曾經驚豔了他的女子說這句話。


    說完,慕謙淩開始一口接著一口的猛灌,他好想喝醉。


    兩年了,他每天都在喝酒,可沒有一次能喝醉,那些事情終究烙印在他的腦子裏,或許今日,他能喝醉了吧!


    畢竟,仇人已經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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