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不錯,我之所以還活著,全是為了複仇。”花無忌收回手,語氣竟出奇的平靜,道:“所幸天不負我,終讓我大仇得報。”


    陳蘭芝雖早有猜測李遠鬆之死與報複有關,但卻萬萬沒想到殺他二人的人竟是花無忌!此刻見花無忌親口說出,不免渾身一顫,吃驚道:“難道……他們兩人之死真是你所為?”


    “當然。”花無忌回答得極為幹脆,他冷笑道:“他們兩人為了自己的私欲,先是對我下毒逼迫我為他們盜斂財物占為己有,後來見我知曉了他們的秘密,更不惜陰謀逼殺於我,將我害至如此模樣,真正的死有餘辜!隻可惜他二人人算不如天算,沒有將我徹底殺死,才讓我有從地獄裏爬出來找他們報仇的機會,這就是所謂的天道輪回,報應不爽了。”他說得越發得意,怪臉上綻放出詭異笑容。


    陳蘭芝不由得駭然動容,難怪李遠鬆死後他那些親朋好友始終無法查出元凶的線索,因為無論是誰,隻怕都絕不會將殺死李遠鬆二人的元凶與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關聯在一起。倘若不是今晚花無忌親口承認,那李遠鬆霍震東二人之死一案隻怕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真相。


    細思至此,陳蘭芝不由得暗自毛骨悚然,脫口驚道:“原來當真是你!難怪他們費盡周章也未能查出線索,誰又能想到殺死他二人的竟然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她話頭一頓,似想起某處關鍵,狐疑道:“可那日金盆洗手你並未出現,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這一點也不難,就算是報仇,有時候也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隻要我出得起足夠高的價錢,這世上便會有許多厲害的人為我做這件事,而我偏偏最不差的就是錢。”花無忌淡淡一笑,怪臉愈發顯得陰詭無比,他緩緩道:“他二人武功高強,身邊又有眾多武林中人,別說是我如今功力尚未恢複完全,就算是從前,單論武功我也絕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我就是要他們兩個在最風光得意的時候無比痛苦的死去,並且我不但要讓所有人都查不出他二人的死因,也要讓他兩個就算在地獄裏也永遠無法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所以我才不惜花重金請人布下了一個必死之局。結果你已經知道了,我也很滿意。”


    陳蘭芝聽得渾身冒出雞皮疙瘩,暗想花無忌為了複仇,竟不惜隱忍謀劃至此,而結果也已如他所願,不光是那天參與李遠鬆金盆洗手觀禮的武林同道直到如今都查不出眉目,就連李遠鬆二人至死隻怕也沒能想出殺他們的人到底是誰,花無忌其心之狠辣歹毒當真令人不寒而栗。


    陳蘭芝越發心驚膽戰,表麵卻不得不強顏歡笑,連忙說道:“他二人害你如此淒慘,確實死不足惜……如今你已經大仇得報,想來心裏應該要舒服許多了罷?”


    花無忌聞言,眼中掠過一抹銳利,他冷笑道:“原本我也這樣想,可最後卻發現我根本高興不起來,因為我最在意的這張臉和我的身體,已經再也無法恢複如初了。之前我是為了複仇才有活著的理由,可如今我的仇人已經死了,我便無法再找到繼續活著的意義了。”


    陳蘭芝隻覺得花無忌話語之間透著莫名癲狂,性格也變得喜怒無常,與之前判若兩人,已經不能以常理揣度,更不知他接下來還會做出何等反常之事。她雖聽得似懂非懂,卻不敢貿然接話,隻有怔怔地看著他。


    花無忌卻忽然又莫名一聲怪笑,語氣森然的道:“看你的樣子好像真是怕我得緊,這也難為你了,我現在這個模樣,任何人見了都難免會覺得害怕惡心。”他僅有的一條眉毛隨著一挑,目光充滿了戲謔之意,接道:“忘了告訴你,之前我身邊的那些個美婢豔奴,平日裏誰都對我愛慕有加,每一個都恨不得要將我榨幹了才甘心。可後來見了我這個樣子,她們都生怕被我碰到一根頭發,我很憤怒,但很快就不生氣了,並且還理解了她們。愛美之心古來有之,我自己不也是很喜歡之前的模樣麽?但她們之前已經擁有過最完美的我了,所以就算現在嫌棄我,之後卻也再不會遇到與我相同的男人,所以我便將她們全都殺了,這樣她們便不會成為朝三暮四的女人了。”


    花無忌語氣淡然,似在說起一件極不起眼的小事,但陳蘭芝卻聽得毛骨悚然,渾身血液仿佛凝固,幾乎忍不住驚呼出口。


    花無忌又向她靠近了些,忽然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問道:“李夫人,你覺得我做得對不對?”


    陳蘭芝瞠目結舌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花無忌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追問。他拿起錦被上的麵具,忽然又問道:“李夫人,我戴著麵具是不是會讓你舒服一些呢?”


    陳蘭芝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但猛然眼露驚懼,急忙又搖了搖頭。


    花無忌卻毫不在意,柔聲道:“罷了,不逗你了,我還是戴著它罷,這樣我也輕鬆一些。”言罷,他便重新戴好了麵具。


    繪著鮮豔曼陀羅花紋的半張麵具一戴上後,花無忌便仿佛又變回了之前那個溫文儒雅的年輕公子,身上那種陰詭戾氣也隨之消散。


    陳蘭芝見狀,一顆心不知怎的竟也跟著輕鬆了不少。


    戴著麵具的花無忌忽然問道:“李夫人,我殺了你的丈夫,難道你就從沒有傷心過?或者說現在有沒有覺得很恨我?”


    陳蘭芝心頭一震,她不敢與男人的目光對視,怯生生又無比驚恐地說道:“我與他雖有夫妻之實,卻從無夫妻感情,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她忽然露出無比委屈的神色,接道:“當初得知你被他們殺死的消息時,我是當真偷偷傷心了許久的。”


    “也是,倘若不是知曉你和他的關係,那麽金盆洗手那天你便已經是一個死人了。”花無忌審視著眼前風韻猶存的貌美女人,微微頷首。隨後他又淡然一笑,道:“至於你有沒有為我傷心,那便隻有你自己知道了。”


    陳蘭芝嘴角微微抽搐,背脊又是一陣驚涼。


    “其實,你應該要感謝我。”花無忌忽然語氣古怪的說道:“因為霍震東也跟著一起死了。”


    此言一出,陳蘭芝便不由得先是一怔,隨即便暗自一驚,她露出深深的疑惑之色,反問道:“你……這話何意?他死了與我有甚麽幹係?”


    花無忌卻微笑道:“李夫人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我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你當真不明白麽?”


    陳蘭芝蒼白的臉色頓時又冷了幾分,她蹙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事真要我來說,可當真讓我感覺很奇怪呢。”花無忌目光玩味地笑道:“李夫人,你與霍震東的私情雖瞞得了李遠鬆,卻瞞不過我。”


    陳蘭芝一聽這話,頓時驚訝得張大了嘴,又一次像被五雷轟頂一樣愣在當場。


    花無忌笑意吟吟的看著女人,就像在欣賞世上最好看的表演。


    “你……你怎麽會知道?”半晌之後,陳蘭芝才從無以複加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這句話便不由得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女人便瞬間後悔不及,因為這無異於自己親口承認了方才花無忌方才所說之事是真的。


    花無忌饒有趣味的看著驚慌失措的女人,微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世上又哪有永遠不透風的牆?我能讓人殺掉霍震東,那有關他的一切我自然也能一並查得清楚。”


    陳蘭芝驀然瞪大了雙目,尷尬、羞憤、震驚和詫異等各種複雜的表情全都在她臉上交替浮現,讓她的臉色看上去難看極了。


    陳蘭芝又一次說不出話來。她雖生性內媚風流,但作為一個女人尚還存著幾分羞恥之心,而且說出這等有違倫理綱常之事的人還是另一個與她有著私情的男人,如此便顯得格外尷尬羞恥。女人心中一時五味雜陳,蒼白的臉龐更漲了個通紅,隻想立刻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卻見花無忌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與其他女人不同,就算除我之外還有另外的男人我也不會覺得意外。但江湖上都知道霍震東與李遠鬆交情非淺是最好的朋友,你卻和自己丈夫最好的朋友有了私情,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就算李遠鬆現在已死,他的那些親朋好友卻定然不會放過你,將你浸豬籠都算你走運了。”


    陳蘭芝與霍震東私通之事除她二人外本無第三人知曉,而陳蘭芝作為魔教暗子潛伏常州,與霍震東有染實則也是為了一些必須為之的隱秘,所以她向來十分謹慎,自信不會被人發現。但此刻被花無忌如此一說,頓時聯想到諸多隱患,頓時不由方寸大亂花容失色,心中將花無忌狠狠一通咒罵,口中卻顫聲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花無忌卻搖頭歎息一聲,緩緩說道:“你曾與我說過,跟著李遠鬆的這些年來,盡管衣食無憂,卻從未享受體會到作為一個女人的快樂,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所以你需要男人我能理解。但你卻偏偏與霍震東那樣的粗鄙之輩私通,我一想起他壓在你身上的情景就惡心想吐。莫非在遇到我之前,你便已經如此饑不擇食了麽?”


    陳蘭芝不但被他道破私通隱秘,更被如此當麵調侃,頓時大感羞怒,偏偏又不敢輕易發作,一時麵皮滾燙,急聲辯解道:“是……是他強迫於我,我是逼不得已的。”


    “哦?”花無忌似乎來了興趣,挑眉問道:“霍震東有那麽大的膽子麽?”


    陳蘭芝心念急轉,隨後麵具怨恨之色,說道:“別人都以為他二人情同手足,是有過命交情的朋友,但其實霍震東私下裏卻是一個心胸狹隘的卑鄙小人,他嫉妒李遠鬆的武功比他高,江湖聲譽比他好,而他永遠隻能是李遠鬆的陪襯。所以有一次他趁李遠鬆外出時偷偷潛入李家,借醉酒為由強暴了我,事後威脅我不許泄露此事,否則就要殺了我。我一介女流之輩,遇到這種事又能如何?”她說得言之鑿鑿悲憤填膺,仿佛恨不得要將霍震東碎屍萬段一般。


    花無忌似笑非笑的審視著她許久,直看得陳蘭芝心頭發毛。良久後,花無忌才嗬嗬一笑,說道:“可你與他同床共枕卻不止一次,莫非每一次都是他逼迫於你?”


    陳蘭芝神色古怪,一時啞口無言,不知怎麽回答。


    花無忌輕哼一聲,道:“無論你編的故事是真是假,如今霍震東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你以為別人會相信你的這番說辭麽?”


    陳蘭芝神色一變,忽然鼓起勇氣反駁道:“你說得沒錯,死無對證,別人憑什麽會相信這件事?”


    “別人說或許會有人懷疑此事的真假。”花無忌語氣古怪地笑道:“但倘若傳出此事的人原本該是一個死人呢?一個本該死在李遠鬆兩人手下的人居然還活著,那別人該怎麽想?死人都能複活,那還有什麽事不值得相信呢?”


    陳蘭芝頓時氣急敗壞,指著花無忌罵道:“你……你這千刀殺的負心漢,你當真要翻臉無情逼我至此麽?”


    她急怒之下,完全忘了此刻的自身處境。花無忌卻並不在意,忽然一把拉過女人,順手摟住了她婀娜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卻又開始大膽放肆的在女人的身體上撫摸起來。他一邊肆無忌憚地輕薄著陳蘭芝,一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放心,如今霍震東已經死了,知道你這件事的人除了我再無第三人,隻要我守口如瓶,此事便絕不會泄露出去。你說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呢?”


    陳蘭芝雖已經知道花無忌變得喜怒無常,卻也沒想到他變臉如此之快,快得讓她根本來不及應對。她一時手足無措,隻能強壓心頭厭惡,任憑男人戴著手套的手掌在她身上來回遊移,同時心念疾轉,隨後勉強擠出幾分嫵媚笑容,含情脈脈的反問道:“你這負心漢,如今我已經一無所有,除了我這個人以外,還能用什麽感謝你?”


    她說完,便伸出一條微微顫抖肌膚白潤的手臂,反手圈上花無忌的脖子。


    “要感謝我的方式可不止你這一種。”花無忌卻忽然又停下了動作,他身子微微向後一退,避開了女人的主動,然後似笑非笑的說道:“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陳蘭芝被他這反常舉動弄得不知所以,隻得怔怔地僵在原地。


    花無忌忽然無比落寞蕭索地喃喃道:“我已經說過,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我活著就是為了複仇,如今我大仇已報,原本我已經沒有想要繼續活下去的想法,因為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實在太無趣也太痛苦了,好幾次我都已經準備自盡,結束這沒有意義的性命。”


    陳蘭芝聞言,心頭悚然一驚,她已經從男人的神態中看出,他說的話並不是虛言。她心驚的原因是,眼前的男人不但對仇人狠辣,對自己竟也同樣如此心狠如斯。


    花無忌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溫和,他語氣微沉地繼續說道:“但我後來忽然想到還有一些事沒有做,所以才決定暫時先不死。”


    陳蘭芝唯恐花無忌沒有忘記要遷怒於她,頓時心驚膽戰,嘴皮子顫抖著問道:“你……想做甚?”


    “我有兩件事要做。”花無忌頓了一頓,卻忽然微笑著道:“李夫人,你雖然風流,但不可否認你確實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尤其是在床上,你的確有令男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其中也包括我。所以我始終都無法將你忘記,也無法因為李遠鬆而恨你,所以我今晚就來看你了。這便是第一件事。”


    “倘若早知道你已經變成了一個挨千刀的混賬,我寧願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你這該死的!”陳蘭芝不由得在心裏不停咒罵,表麵卻不露出無比委屈神色,幽幽道:“你來看我,就是為了要讓我難堪的麽?”


    “真是抱歉啊,我本無意驚嚇於你。”花無忌也幽幽一歎,柔聲說道:“你我之間雖談不上真心相愛,但終究也有床笫之情,我也當真喜歡你,否則你也不可能現在還活著。所以我一想到你和霍震東那樣的粗鄙之輩有皮膚之親,我便控製不住想要發狂。”他眼中露出無限憐愛之色,卻又充滿了深深的嫉妒。


    這番話若是以前由花無忌口中說出,陳蘭芝定然會暗自歡喜得意,但現在她聽在耳朵裏,卻隻覺得心驚肉跳。她滿臉幽怨地道:“可我與你好了以後,便再也看不上別的男人了,這一點難道你感覺不出來麽?”


    “你這小浪蹄子,叫我如何能割舍得下?”花無忌目光瞬間熾熱,充滿了渴望。


    陳蘭芝再也不希望男人又借機對她動手動腳,連忙問道:“那還有一件事又是甚麽?”


    花無忌似乎又恢複了理智,沉吟片刻後說道:“李遠鬆雖然已經死了,但後來我卻想起了一些有關他的事,所以要來查個清楚,這便是第二件事。”


    陳蘭芝心頭莫名一跳,試探著詢問:“你想查什麽?”


    花無忌凝視著她,半張俊美的臉龐一片凝重,他緩緩道:“李遠鬆之所以會設計殺我,是因為我知道了他與霍震東的一個大秘密,這個秘密與曾經和中原武林發生過一場驚世血戰的魔教有關……”他話頭一變,忽然問道:“你可曾聽說過魔教嗎?”


    陳蘭芝不由得暗自一驚,頓時心跳加速,表麵卻不敢妄動聲色,連忙搖頭否認,道:“我一向對那些江湖中事毫無興趣,所以不曾聽說過什麽魔教,也從沒聽李遠鬆提過這個名字。”


    所幸花無忌並未察覺她的異樣,他微微點頭繼續說道:“魔教源於中原之外的西境,據說二十多年前他們曾傾巢出動與中原武林發生過一場驚世駭俗的慘烈血戰,雙方死傷慘重,最後魔教幾乎全軍覆沒,隻剩下極少數人得以逃出中原,從此銷聲匿跡,世人皆以為從此以後魔教再不會染指中原興風作浪。”他又頓了一頓,目光銳利地盯著女人,沉聲道:“但沒有人會想到,其實魔教早就有人開始在中原暗中行動,而李遠鬆與霍震東表麵上是中原的武林大俠,實則暗中卻有另外一個身份,那便是他們都是魔教中人,這便是他們身上最大的秘密。”


    此言一出,饒是陳蘭芝如何心思深沉,此刻也不由得赫然色變,她無比震驚的與男人對視,眼裏充滿了深深的詫異。


    但花無忌似乎並未從女人震驚的表情中聯想到其他,以為女人僅僅隻是單純的意外驚訝。


    花無忌忽然冷笑道:“這個秘密是我無意間在他們兩人密會時偷聽到的,那個時候我對他們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對我放鬆了警惕。後來他二人逼殺我時,我曾以此要挾,卻不料反而讓他們下定決心要除我而後快。”


    陳蘭芝大氣也不敢出,臉上震驚之色更重了。


    就見花無忌繼續說道:“他們兩人的秘密對我來說本來並不重要,可等他兩人死後,我仔細回想,才發現事有蹊蹺。而這件事源於一本書……”


    陳蘭芝聽到這,心中驟然一緊!


    就見花無忌沉吟道:“那本書名為‘俠道追溯’,是當初李遠鬆逼我為他去洗劍堂偷來的。我應該對你說過,我最厲害的本事便是輕功和盜術,隻要我想,這世上便沒有我偷不到的東西。偷到書以後,我曾偷偷瞧過,並沒有從書中發現異常,因為那本身就是一本並不特殊的書。”說到這裏,花無忌又頓了一頓,似在回憶。


    “莫非你想要查的事,就是那本書麽?”陳蘭芝越聽越心驚,同時也疑惑漸起。她皺眉問道:“既然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那你為何還要查?”


    花無忌微微眯起眼睛,沉吟著說道:“當初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就沒有太在意。但我卻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就是用那本書還有他們兩人的秘密作為向他們交換自由的條件。”


    陳蘭芝不再說話了,結果已經很明顯。


    花無忌神色忽然古怪起來,他沉聲道:“直到他們死後我才又忽然想起,既然那本書並無特殊,那李遠鬆為何會不惜與我魚死網破也要將書拿到手?後來我想明白了,這個問題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那本書並非一本真正普通的書,它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否則李遠鬆二人也不會為此要將我趕盡殺絕。”


    陳蘭芝禁不住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貿然開口。


    花無忌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而那本書到底有何重要之處,我想來想去也隻想到兩種可能。第一,那本書與魔教有關,其中或許用了某種特殊的記載方法記錄著與魔教有關的某些重要之事,除了知曉破解方法的魔教中人以外,別人無法看出端倪;第二,那本書同樣以特殊的方法記載了某些重要的線索,比如金銀財寶或者武功秘籍。否則李遠鬆為何會讓我去偷一本毫無價值的廢書呢?這是完全不合理的。”


    陳蘭芝茫然吃驚地看著他,隨後無奈的道:“雖然我根本就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麽,但至少有一點我已經聽明白了。表麵上你今晚是來看我的,可其實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從我這裏找到那本書的下落,對不對?”


    花無忌並不否認,他冷笑道:“如果我沒有去偷那本書,或許他們就不會狗急跳牆想要殺我,而我也許還會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脫離他們的掌控。所以歸根結底,那本書就是間接造成我如今這般模樣的禍胎,無論書裏藏著什麽秘密,我都必須要弄個清楚,就算我想去死,那也得要死個明白。”


    陳蘭芝閃過一抹古怪神色,搖頭苦笑道:“我明白了。但可惜,我不但沒有聽說過所謂的魔教,更不曾見過那本書,所以你根本就是找錯人了。”


    “就算你沒見過,卻不能代表它不存在。”花無忌眼神玩味地凝視著女人,淡淡道:“李遠鬆是一個貪婪又狡猾的人,倘若那本書真是魔教讓他尋找的東西,我能猜到那本書的秘密,那他又怎麽會想不到?所以他一定會想辦法拖延交書的時間,更有甚者,他會將書的內容抄錄下來偷偷鑽研破解。而如果那本書僅僅隻是他自己要的,那麽他一定早就知道書裏藏著的秘密,因而也一定會早有相關的行動。但據我後來對他的調查,他在殺我之後的那段時間裏並無異常,因此我才敢斷定,書一定還在他手裏,至少他知道書的下落。”


    他一邊說著,一邊目光灼灼的盯著陳蘭芝,試圖從女人的表情中察覺出一些異常。


    但陳蘭芝卻還是滿臉茫然,語氣篤定的搖頭道:“李遠鬆與我雖為夫妻,但我一向討厭他那些打打殺殺的江湖之事,所以我從不過問他在江湖上的事。至於你說的那本書,就算真的在他手裏,我也不曾見過更不知道他藏在何處,所以你來找我,是真的找錯人了。”


    “我沒有說你一定知道,但你也不必如此肯定。”花無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他淡淡道:“李遠鬆雖是一個衣冠禽獸的偽君子,你也早已讓他的頭頂綠油油一片,但他對你卻一直都很好,將你視為最得力的賢內助。所以依我猜測,像那麽重要的東西,就算他不能明目張膽的告訴你,但暗地裏也一定會通過某些方法給你留下線索,你之所以不知道,或許是你沒有在意那些細節,也或許是你暫時還沒想到。因為對他如此重要的東西,他絕不會沒有想過後路,除你之外他更不會相信別人。”


    陳蘭芝眉間隱現慍怒,但很快便克製了下來,她無奈冷笑道:“這麽說來,你是篤定那東西還在李家了?”


    花無忌沉吟著與她對視,緩緩道:“東西不一定就在李家,但一定會有線索留在這裏。至於能不能被找到,那就要看夫人想不想用心去找了。”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找?”陳蘭芝語氣激動,“我什麽都不知道,又怎能找到?”


    花無忌卻微笑道:“我本來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所以暫時還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活著。而夫人是這裏的女主人,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李家的情況,所以這件事,隻能拜托夫人替我去做了。”


    陳蘭芝恍然大悟,冷笑道:“我總算明白了,原來這才是你需要的感謝。”


    花無忌輕歎道:“我殺了霍震東,讓你們的秘密就此消失,也讓李遠鬆永遠無法發現你的醜事,我的這個要求,似乎並不過分吧?”


    陳蘭芝卻又冷笑道:“難道你就不怕別人發現我們之間的事?”


    花無忌笑了起來,他聳了聳肩,道:“江湖上都知道花無忌是一個風流成性的男人,他與人有私情豈非再正常不過?況且我都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你覺得我會害怕麽?相比起來,夫人如果還想好好活著過日子,你的聲譽和安危才更為重要吧?”


    陳蘭芝頓時又急又怒,卻偏偏無法反駁,飽滿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


    “唉——”


    花無忌忽然重重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我本已生無可戀,但如果不能弄清楚這件事的真相,我就算現在死了,也會死不瞑目。我並非要逼你,隻是想請你看在我們之前的情分上,能幫我了結這個心願。”


    見陳蘭芝神色恍惚目光閃爍,花無忌又繼續道:“其實,我對魔教不感興趣,李遠鬆二人就算已經投靠了魔教,與我也沒有關係,因為我不是正道中人。至於錢財,我在被控製之前,我已經憑著本事擁有了足夠多的積蓄,所以平常的財富已經不足以讓我動心。但無論那本書裏到底藏著魔教的秘密還是其他,我都得親自弄個明白,否則我心裏每天都會像有螞蟻爬似的難受。”


    陳蘭芝略顯猶豫,忽然說道:“倘若你有一天發現那東西真的隻是一本沒有價值的書,你所有的猜測都是假的,那你又該如何?”


    “這絕對不可能!”花無忌回答得斬釘截鐵,道:“以李遠鬆對那本書的重視程度,那怎麽可能會隻是一本普通的書籍?那裏麵一定有某種秘密。”


    陳蘭芝卻問道:“你對魔教和金銀都不感興趣,那你除了想弄清楚那本書的秘密以外,難道就不想真的得到些什麽好處麽?”


    花無忌沉吟片刻,隨後輕歎道:“或許是因為我的錢財來得太過容易,所以我一向都視金銀為糞土;至於武功,我當然明白行走江湖武功越高越有自保的能力,但練武實在太辛苦,而我偏偏是不願意吃苦的人,所以我才會選擇練相對來說最簡單的輕功,所以我對武功秘籍也沒興趣。但……”


    他話音一頓,露出幾分古怪神色,幽幽道:“但如果那本書裏的寶藏是一些天材地寶甚至神丹妙藥,能夠將我的臉恢複如初,那我也是喜聞樂見的。”


    陳蘭芝不由得心裏暗自呸了一聲,口中卻歎道:“你說得倒挺好,但你又如何能確定你的猜想為真呢?”


    “唉。”花無忌一歎,說道:“我們說了半天,最後又回到了原點。這當然就是我需要夫人幫忙的原因了。”


    陳蘭芝不再搭話了。


    “這件事對你我來說都是有益無害的,特別是對夫人的安危來說,尤其重要。”花無忌道:“如果說夫人與霍震東的私情影響到的隻是李遠鬆那些親朋好友,那本書卻能夠影響到整個江湖中人。自古以來,寶藏和武功秘籍都對江湖中人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倘若這個消息泄露出去,那隻怕夫人就算有一百張嘴也無法解釋得清了。那些人可不比我,為了達到目的,他們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這番話已經無異於威脅,陳蘭芝心裏一頓大罵,嘴角也不由得狠狠一抽。


    “但我與他們不同。夫人是我最不舍得傷害的女人,因為我還想著能和你重溫從前的快樂,所以我不會隨便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花無忌嘴角帶笑的說道。他沉吟一會,忽然神色陰沉地開口道:“可自從我死裏逃生以後,便漸漸發現我越來越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我很擔心要是這件事一直無法解決的話,某一天我突然神智癲狂一不小心說漏了嘴,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陳蘭芝早已恨得牙癢癢,心裏將花無忌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


    花無忌繼續循循善誘的說道:“而夫人如今孤孑一身,如果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男人保護,今後的日子可就舉步維艱了。倘若夫人能協助我找到那本書,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虧待你。如果我以後突然不想死了,而你又不嫌棄我如今這個鬼樣子,我可以帶著你退隱江湖遠走高飛,我手裏的積蓄足夠我們用一輩子的了。”


    如果陳蘭芝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那這無疑是一個足夠讓任何一個女人都為之心動的極大誘惑。


    而陳蘭芝也一直在努力表現出她僅僅隻是一個普通女人該有的反應,所以當她聽到這番話後,她的神色出現了猶豫和動搖。


    花無忌見狀,又輕歎道:“我當然能夠明白你的感受,像我如今這個模樣,任何一個女人都會覺得惡心,所以你也無須多慮,我是不會強迫你的。倘若你不願跟我走,那事後我也會給你一大筆銀子,足夠讓你安穩度過餘生。”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視著女人,又問道:“我這樣夠誠意了吧?”


    陳蘭芝嘴唇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聲音。


    “我明白,這件事需要一些時間,我也會給你時間考慮。”花無忌想了想,說道:“但我的時間不多,無論你考慮得如何,兩天後我都會再來看你。希望那個時候,夫人已經有了選擇。”


    他忽然又眼神熾熱的盯住了幾乎渾身赤裸的女人的妙曼身體,長歎道:“如此良辰,正該是與夫人重溫舊夢的好時候,可惜夫人想必已經沒有興致,那我也隻有敗興而返了。”他說罷,果然就真的就從床榻上起身,向房外走去。


    陳蘭芝欲言又止,心裏卻暗自鬆了一口氣。


    花無忌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頭來,半張俊美的臉龐浮現出深深笑意,他柔聲道:“叨擾多時,夫人便不必相送了,你我來日方長,花某這便告辭了。”


    在陳蘭芝驚疑複雜的目光中,花無忌轉身拾起地上的雨傘,朝著窗邊走去。此時窗外風雨正急,剛好響起一聲驚雷,將陳蘭芝驚得嬌軀一顫。


    驚雷過後,陳蘭芝再看時,窗戶半開,房中早已不見了花無忌的蹤影。


    來無影去無蹤,花盜花無忌的輕功之高果然非同一般。


    陳蘭芝呆了一呆,隨即猛地起身,也不披衣穿鞋,急促的衝向窗邊,目光驚恐的朝院中搜尋。


    窗外風急雨驟,電閃雷鳴此起彼落,卻又哪裏還有半點人影?


    陳蘭芝這才大大的吐出一口氣,她反手鎖死了窗戶。忽然間,她脖頸處傳來一陣酸痛,她頓時想起方才差點被掐死的情景,隻覺得渾身發顫心有餘悸,雙腿一軟,整個人便倚著牆壁緩緩滑倒在地。


    昏暗的房間內,癱軟在牆角的陳蘭芝顫抖的雙手撫摸著已經顯出淤青的脖子,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她似乎從未體會到,不久前死亡竟離她那麽近。


    陳蘭芝一動不動的依靠著牆壁,她神色逐漸陰沉冷厲,卻無人知曉她在盤算著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陷入沉思的女人忽然發出一聲怨恨卻得意的冷笑,隨後她才緩緩起身走到床榻前,找到了掉落在地的那把斷短劍。她將短劍握在手中,凝視著劍鋒上銳利冰冷的寒光。


    陳蘭芝忽然冷笑起來,她猛然將短劍狠狠插入了床沿。


    “花無忌,你這該死的!”女人咬牙切齒的低聲咒罵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幾條命!”


    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似乎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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