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沐瀟湘坐在一家酒館的雅間裏。


    雅間很安靜,布置得也很雅致。


    酒館是常州的一家老酒館,有個挺別致的名字,叫做“解憂坊”。


    世間本多愁,唯酒可解憂——酒館的老板估計是一個念過幾年書的人,所以才會把一個喝酒的地方標上這麽一個有意味的名字。


    還真別說,有些人一到這個酒館,就忽然覺得這裏的酒似乎也特別有味道——老酒館裏喝老酒,誠然也。


    但此刻,沐瀟湘麵前放著的並不是酒,而是一杯茶。


    杯裏的茶熱氣騰騰,顯然才剛倒上不久。


    酒館裏喝茶,這倒是頗為少見了。


    臉色微微透著幾分疲憊的沐瀟湘吐出一口繚繞的煙霧,手指在琉璃煙管上輕輕敲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淡淡的煙霧之後,沐瀟湘的眼睛望向前方。


    他麵前不遠處有一張紡畫屏風,屏風後隱約也坐了一個人。


    雅間裏燭光明亮,將那人的身影拉大了一倍映在了屏風上。


    沐瀟湘眼神隱帶深沉的看著屏風後的人。


    兩人似乎都很沉默。


    “刻意將我請來,卻讓我在酒館裏喝茶,這樣的待客之道卻是新奇了。”沉默了良久的沐瀟湘終於開口說話了。


    “來自江南的紫筍,比酒可要好。”屏風後的人也隨後也開了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沐公子,請。”


    “茶雖然是好茶,可是誠意不夠,所以我沒有喝的心情。”沐瀟湘悠哉悠哉的吸著煙,微微搖頭說道:“況且在這個時辰喝茶,我怕會睡不著覺。”


    那人雖隔著一道屏風,可一雙銳利的眼光卻透過屏風盯在了沐瀟湘臉上。然後他就淡然道:“都是明白人,就算我有意裝點糊塗,沐公子也不必如此介懷吧”


    沐瀟湘當然早已感覺到了對方的眼神,卻依然神色自若,說道:“我沒有介懷。隻是覺得有些意外,雖然我知道你的身份,卻並不知道原來紅樓中還有像你這般藏頭掩尾的人。”


    “如不藏頭掩尾,又如何能與沐公子同屬紅樓呢”那人並未在意沐瀟湘口中的譏諷之意。


    “說得有理。作為一個殺手,藏頭掩尾本來就是最基本的能力。”沐瀟湘嗬嗬一笑,“所以我雖然知道你的身份,但對於你到底是誰的這個問題,似乎就沒那麽重要了,對嗎”


    “看來沐公子不但擅於用毒,還喜歡猜謎。”那人笑了笑,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就給沐公子一點提示吧——我們不但身屬同門,更是同列有名。至於其他,請允許我有一點秘密,就恕不奉告了。”


    “果然如我所料,你也是黑榜十人眾之一。因為如今能夠出現在我麵前的絕不可能是黑榜之外的人。”沐瀟湘忽然輕聲一歎,道:“黑榜十人眾雖名動江湖,但外人不可知的是,他們互相之間並不全都彼此熟悉,所以就算我知道你的身份,其實也並不清楚你到底是哪一個,所以你的回答,根本就等於沒有回答。”


    “雖然我很清楚紅樓是一個隻講利益沒有感情的存在,大家熟不熟悉根本就無關緊要。”他又悠悠一歎,道:“但我這個人有點怪,對感覺不好的事我都比較敏感,所以你的這杯茶我實在喝不下。而且我也說了,在這個時辰裏喝茶,我怕回去後會睡不著覺。”


    屏風後的那人淡然笑道:“黑榜排名前三的沐公子到底是怕睡不著覺呢還是不敢喝”


    沐瀟湘也微微一笑,說道:“你這個笑話可一點也不好笑。”


    那人語氣雲淡風輕也似,“的確是不好笑。在沐公子麵前,天下間哪裏還有你不敢喝的茶呢”


    屏風上的人影在說完這句不痛不癢的話後,自顧舉杯獨飲,也不知他喝的是酒還是茶。


    沐瀟湘悠然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說,倒是我的茶別人可是萬萬不敢隨便喝的對嗎”


    那人嗬嗬一笑,沒有意外對方猜中了他未說出口的話,淡然道:“說得沒錯。一般人若是隨便喝了沐公子的茶,那就不止是睡不著覺,而是會一覺不醒了。”


    沐瀟湘嘴角一挑,開門見山的說道:“可他不是一般人。”


    “公子羽。”那人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提起這個名字,語氣明顯沉了下來,“能在沐公子手下全身而退的人,他應該是你出道江湖以來遇到的第一個吧”


    沐瀟湘沉默一會,然後輕聲一歎,直言不諱地道:“誰說不是呢,我與他雖不過就是互相喝了一碗茶,但我就已經知道這個人的本事,已經不能用深藏不露來形容了。”


    “他……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可怕的人。”沐瀟湘又補充了一句,本就有些疲憊的臉色就又黯淡了幾分。


    “的確是一個值得重視的人。”那人語氣轉沉,道:“如今為了這個人,紅樓已經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了。這一點,沐公子一定比我更清楚。”


    沐瀟湘吐了出煙霧,不置可否。


    片刻之後,他臉色有些古怪,悠然道:“如果當時你能在崔闖出手時動手,我們三人聯手,結果或許就會不同了吧”


    那人沉吟道:“可是沐公子不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出手麽”


    沐瀟湘麵不改色,道:“我沒有出手的理由,因為這單買賣我沒有接。”


    “而你沒有出手的原因,我也能夠猜到,因為你和我一樣,都是想先看看對方的門路。”沐瀟湘吐著煙霧,說道:“因為你也想知道公子羽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那人道:“關於沒有出手的理由,我們的確有些相同。而且如今我已經知道,公子羽是一個不好殺的人。”


    “所以如看來,當時我沒有草率接下任務的選擇是明智的。”沐瀟湘微微挑眉。


    那人沉默著,許久後才說道:“可是你今晚出現在那裏的選擇卻並不明智。”


    “因為我後來還是出手了,對嗎”


    “是。而且還是一次失敗的出手。”


    “我可以解釋成那是一次純屬個人原因的出手。”沐瀟湘臉色陰沉不定,說道:“你可知我為什麽會選擇在那時出手”


    “因為我。”那人沒有任何思考就直接回答道:“因為你以為我會出手。”


    “可是你並沒有。”沐瀟湘眼神忽然冷了一冷。


    那人忽然輕歎:“我想出手,可是卻不能出手。”


    沐瀟湘神色微變:“如今黑榜十人眾已除其三,而你既然也位列之一,憑我的感覺你就算不是在我前麵的那兩位,名次也絕不會低於崔闖,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的武功也相當不錯。既是如此,我想知道你不能出手的原因。”


    那人語氣沉重:“誠如你之所言,公子羽是一個很可怕的人,所以當時的他並非孤身一人。”


    “哦”沐瀟湘心裏一沉,皺眉道:“如此說來,他也預先留了後手了”


    “不錯,還是一個很棘手的後手。”那人沒有隱瞞的意思:“一個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人,可是武功應該與我不相上下,更有可能還在我之上。”他語氣一頓,補充了一句:“而且這個人在江湖應該也是一個生麵孔。”


    “真是意想不到。”沐瀟湘不由得有些脊背發涼,從而感歎:“一個江湖中間人,身邊為何會有那麽多不為人知的高手相助這個公子羽到底是什麽人”


    沐瀟湘語氣有些驚訝的恐慌,因為公子羽這個人讓他深切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可怕”。這種可怕源自於心底,因為此刻他的體內還留著一隻斷腸蠱。


    但這件事情,沐瀟湘打算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除非公子羽有意宣揚。


    誠如沐瀟湘自己所說,紅樓不光是一個對外人很無情恐懼的存在,對“自己人”同樣如此。所以紅樓之中彼此並不相熟的原因大半也源自於此。


    那人在屏風後又自斟自飲了一杯,他顯然已經感覺到了沐瀟湘語氣中的震驚,但他卻並沒有為此覺得對方有誇大其詞的意思,因為他心中同樣震驚。


    縱觀紅樓創立至今,盡管也遇到過十分麻煩的目標,但卻從未有一個像公子羽這樣的人讓黑榜十人眾的殺手如此膽戰心驚過。


    公子羽幾乎沒有耗費太大的精力就讓十人眾的其中三人從此除名,並且還讓名列前三以及排名未明的另一個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讓雅間中的兩位黑榜殺手感到心悸的是,擁有如此能為的時候,竟然隻是一個江湖中間人。除此之外,紅樓對這個中間人的了解就等於無。


    沉默之後,那人道:“一個沒有具體背景,在江湖上以替人解決各種麻煩為業的中間人,他接手的麻煩中自然也包括許多殺人的買賣,雖然行事很是古怪,但卻從未失手,所以在默默無聞數年以後,才在江湖上以策命師的稱呼而漸有聲名。這就是公子羽留在江湖上的所能查到的所有情報了。”


    微微一頓,那人又語氣凝重地說道:“或許就是因為他的具體情況不為江湖所知,而中間人這個職業的立場又讓他在江湖上沒有樹立過太多的敵人,所以他才能在江湖上如魚得水。不過從我們兩次對付他的行動來看,公子羽絕對不止是一個簡單的中間人而已,以我的猜測,他浪跡江湖多年的背後,一定已經形成了一股屬於他的江湖勢力。隻是目前來看,他的勢力還沒有具備浮出水麵的條件而已。”


    此言一出,沐瀟湘手中的煙管就不由得在嘴邊顫了一下,心中隱約感覺到了一種冷冽的寒意。


    沐瀟湘雖然有些讚賞那人由點及麵條理清晰的剖析,但讓他心裏隱隱發冷的卻依然是公子羽。從那人冷靜的分析中沐瀟湘就聯想到了一件事。


    那件事算起來不過就是一句出自公子羽口中的話:與紅樓開戰。


    當時的沐瀟湘隻覺得這句話實在太過狂妄,就算公子羽有通天之能,憑他一己之力,又如何能與殺手勢力遍布天下的紅樓為敵


    如今冷靜的思考以後,沐瀟湘才猛然察覺,像公子羽這樣一個城府高深莫測的人,如果他沒有一股屬於自己的強大勢力為依靠,他又怎麽會說出那樣一句沒有任何把握的妄言


    沐瀟湘想到此處,背脊再次冒出一陣冷意,因為他已經能隱約感覺到,紅樓即將遭到一場前所未有的挑戰,而這場挑戰的對象,來曆不明!


    而作為紅樓殺手,又是黑榜十人眾之一的自己,也將不可避免的成為對方的目標。


    或者說,從今晚自己麵對著公子羽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成了他的目標了。


    沐瀟湘沉默著,心中忽然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他雖然是一個殺手,但卻有一個非常靈活的腦袋。


    如果一個殺手隻會用武力卻沒有頭腦,那他一定活不長久,更別說會成為一個頂尖殺手了。


    而沐瀟湘就是一個有頭腦的殺手,所以他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公子羽明明有機會將自己除掉,而他卻用一個在自己看來很是牽強的理由放棄了,就為了要與自己來一場賭命之局。古怪的人往往有古怪的行徑,而公子羽就是一個古怪的人。所以在當時看來兩人之間的賭約似乎也看不出有其他特別之處。可如今想來,以公子羽古怪卻又精於算計的性格來說,看似簡單的賭約好像有那麽一點不簡單的內在。這種模糊的卻又讓人極不舒服的感覺,讓沐瀟湘一時抓不住關鍵,一時不得其解。


    這個念頭在沐瀟湘心裏一閃而過,他隻是微微有所警覺,然後就沒有再多想。因為他很清楚,除了幾次算是試探性的交手,他似乎並沒有其他弱點暴露在公子羽眼中。


    如今對沐瀟湘來說,最重要的事是要盡快解除身體內的斷腸蠱,隻有解除了功體的禁錮,他才有機會再一次麵對公子羽。或許在那個時候,才能解開他心中的疑問。


    然而偏偏就在這時,一個不知名的黑榜同袍卻找到了他。


    經過短暫的沉默,沐瀟湘吸了一口煙,接著那人先前的話題,說道:“倘若公子羽真有隱藏的江湖勢力,那紅樓這次隻怕是遇到硬點子了。因為他臨走前要我帶一句話給紅樓,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那人聞言,似乎有些意外:“真是有意思。難道這就是你們沒有繼續以命相搏的原因嗎”


    沐瀟湘聞言,暗中就微微鬆了一口氣。從那人的話中可以判斷出,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已經著了公子羽的道這回事。


    所以他表情就恢複了平靜,淡然道:“在我沒有正式接到殺他的任務之前,我是不會和任何一個人以命相搏的。”


    “如此說來,公子羽之所以也沒有全力出手,就是為了要你帶一句話”那人語氣有些趣味。


    “沒錯。”沐瀟湘吞雲吐霧,“所以我才說紅樓這次怕是遇到硬茬了。”


    那人忽然冷笑一聲,有些不以為意的道:“卻不知他要你帶的是一句什麽話”


    沐瀟湘挑了挑眉,“在說出這句話之前,還是讓我先猜猜你吧。因為他雖沒有明說,可我卻能感覺到,這句話他是衝著紅樓之主說的。”


    “樓主”那人這次真的有些驚訝了,然後就一陣輕笑,“他可真把自己當成一盤菜了。”


    他的話裏充滿了不屑與鄙夷,所以他笑了。


    在江湖上,如果說紅樓就是懸在無數江湖人頭頂的一把刀的話,那紅樓樓主無疑就是那個看不見的握刀人。


    江湖上還沒有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紅樓主人,他就像一團籠罩在江湖上的陰影,沒有人看得見也沒有人摸得著,可是卻讓無數人為之膽戰心驚,聞風喪膽。


    刀已經足夠鋒利,而握刀的人自然是更為可怕的存在了。


    但沐瀟湘卻並未有任何情緒的變化,他淡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之前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聽你剛才一番話,卻又讓我不得不重新重視起這個問題。”


    “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算是一個厲害的人物。”那人語氣恢複淡然:“但若說他想與樓主對抗,那簡直就無異於蜉蝣撼樹,癡人說夢了。”


    沐瀟湘沉吟了片刻,說道:“雖然紅樓的力量遍布天下,但組成紅樓根基力量的人卻並不熟悉,這一點相信你也很清楚。”


    “是。”那人在屏風後微微點頭。


    “而紅樓的力量也並非隻有已為人知的黑榜十人眾。我們也不過是那些力量中的其中之一而已。”沐瀟湘道。


    那人沒有回答,隻是再次微微點頭。


    沐瀟湘眼睛盯著屏風,繼續說道:“我雖然在黑榜排名第三,可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以外,剩下的人我也並不熟悉,甚至連見都沒見過,這當中自然也包括你。”


    那人語氣輕描淡寫:“不知沐公子到底想說什麽”


    沐瀟湘微笑道:“盡管我並不清楚這個江湖上到底有多少殺手是屬於紅樓,但我卻還是知道一件事。這件事是關於一個人,一個紅樓殺手。”


    那人默然不語。


    “我知道在眾多的紅樓殺手裏,有一個人雖然也是殺手,可他卻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雖然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誰,可他的綽號卻在紅樓內部非常有名,那個綽號就叫狐眼。”


    那人還是沒有說話,隻是屏風後的嘴角好像輕輕挑了一下。


    沐瀟湘目不轉睛的繼續盯著屏風,“狐眼,顧名思義就是狐狸眼睛的意思。狐狸是所有動物中最狡猾的存在,它善於觀察,判斷精準又嗅覺靈敏而且狡猾無常。而擁有這個綽號的人,除了偶爾接任務殺人以外,更多的就是履行與狐狸特征相似的職責,那就是監察。他監察著紅樓中的人,收集著江湖上的情報。如果說紅樓是樓主手中的刀,那狐眼就相當於是樓主的眼睛,替他掌握監視著江湖和紅樓的一切情況。”


    沐瀟湘說到這,就收回目光,繼續抽煙。


    而屏風後的人卻略有沉吟,然後說道:“所以沐公子的意思,是認為我就是那個狐眼”


    “我隻是說一件我知道的事,並沒有說你就是。”沐瀟湘淡然道:“就算有,那也隻是猜測。因為我也說過,這個時候能找到我的人,絕對不是紅樓中的普通人物。”


    “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人在屏風後輕輕撫手,“可如果說我並非你猜測中的那個人,你會覺得那是謊言嗎”


    “那並不重要。”沐瀟湘搖搖頭,“我之所以會說狐眼的事,是因為整個紅樓中,應該隻有狐眼才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樓主。”


    “我明白了,沐公子是想讓公子羽的那句話直接傳到樓主的耳朵裏。”那人道:“既然如此,那沐公子為何會在意你麵前提起呢”


    “因為就算你不是狐眼,也同樣是紅樓中人。”沐瀟湘淡然道:“所以我覺得你也應該知曉。畢竟你能找到我,就說明目前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那人沉默片刻,然後問道:“公子羽帶了什麽話”


    沐瀟湘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然後說道:“他要與紅樓開戰。”


    話音雖輕且短,可其中所含的意思卻就十分沉重了。


    那人雖早有意料,但真的聽到這句話後,卻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詫。一陣默然以後,他才緩緩道:“沐公子覺得,要是樓主真的聽到了這句話,他會作何感想”


    “我不知道。因為我見過樓主的次數也寥寥可數,況且我雖然見到過他,可卻並不知道他到底是誰,所以無法做出判斷。”沐瀟湘很直接。


    “他可能會覺得好笑,也可能會覺得意外。”那人忽然冷笑道:“但他一定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紅樓自創立至今,尚無人能狂妄到要與紅樓為敵。”他語氣忽然變得尖細起來,“因為一個死人是沒有那個機會的。”


    沐瀟湘心裏微微一沉。


    他終於伸手拿起了年前的那杯茶,緩緩地喝進了肚子裏。


    一股涼意從喉嚨流進了胃,再由胃蔓延到全身。


    茶水已涼。


    他並不是真的口渴,而是想讓已經冷卻的茶水讓他更冷靜一些。


    紅樓雖然是江湖上最大的黑暗,可此刻沐瀟湘卻隱隱覺得,這種黑暗或許將會麵臨著一股更為隱秘深沉的黑暗的挑戰。


    他放下茶杯,“所以目前我們的目的,就是要除掉公子羽。”


    那人聲音緩慢:“他雖然很棘手,但非死不可。”


    沐瀟湘卻忽然道:“可是在我沒有接到任務之前,我不一定會再次出手。”


    “沒關係。”那人淡然道:“我知道沐公子一向都有自己的主張,所以我不會強人所難。不過今晚你出現在這裏的事,或許有一天你會親自給樓主一個解釋。”


    一陣輕笑,沐瀟湘眉頭一挑,語氣輕和:“這個地方雖然雅致,可我還是聞到了一股狐狸味。”


    那人嗬嗬一笑,也不知心裏有何感想。


    沐瀟湘吐出最後一口煙,然後把玩著琉璃煙管,“如果你不是狐眼,那今夜你這杯茶可就真的沒什麽味道了。因為我不是很相信你之所以會找我,就是為了要總結今晚這一場失敗的行動。”


    那人忽然笑道:“沐公子可知紅樓中為何會有黑榜排名”


    沐瀟湘也還以一笑,“有排名,就有競爭,有競爭,紅樓的生意才會更好。這個問題並不難理解。”


    “沒錯,好像是這個道理。”那人點頭道:“雖說在遇到公子羽之前,紅樓的買賣從未失手,但並不代表從沒死過人,因為那些成功的買賣都是紅樓中人用命換來的。不過相比於生意的成功,偶爾的損失就可以忽略不計了。這也是為何黑榜始終都有十個人的原因。”


    沐瀟湘終於忍不住沉了臉色。


    他忽然冷冷道:“因為死了一個黑榜殺手,還會有另一個人頂替上來。”


    “沐公子是一個聰明人。”那人淡然道:“所以很多時候,個人的原則可能也就不需要看得那麽重要。”


    沐瀟湘瞬間恢複平靜,微笑道:“你的這杯紫筍,我忽然就覺得回味無窮了。”


    那人語氣依舊平淡,“喝茶總比喝酒好。因為酒會讓人失去判斷,而茶卻會讓人清醒。”


    沐瀟湘笑而不語。


    “天色不早了,沐公子既然喝了茶,就請早些歇息,免得真會睡不好覺。”那人緩緩起身,“不過今晚以後,因為沐公子帶回來的一句話,相信很多人都會因為興奮而睡不著覺的。”


    沐瀟湘依然笑著。


    屏風後的人影逐漸黯淡,然後消失。


    沐瀟湘臉上依然帶著笑,可是握著琉璃煙管的指節已經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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