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雙頭巨劍的名叫蚩炎,殺人於無聲無息的詭異黑影名為夜鴉。兩人俱是四大天王之一。


    “與你們相比,我這幾年武功倒是荒廢了不少,難怪教主也並不想將我留在她身邊。”這個在嚴家隱姓埋名幾年的魔教女子,心裏不由暗自一歎。她將月無缺沒有帶走她的理由歸結於自己的武功。


    可她轉而又一思忖,才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有些膚淺了。月無缺經過當年變故之後心性大變,她已經由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轉變為一個心狠手辣城府極深而且心性多疑的一教之主。這之間的轉變過程,充滿了迷茫痛苦和仇恨,實屬非旁人所能體會。


    所以剛才嚴守陽臨死前曾有意用話語將一些矛盾刻意引向石凰身上,月無缺雖當即否斷,但同為女人,石凰已經隱約感覺到月無缺心中已對她有了幾分警惕。畢竟就像嚴守陽所言,她雖是為了任務才與嚴峰假戲真做,可幾年相處下來,沒有人會肯定的相信她對那個癡情的年輕男人沒有絲毫感覺。


    盡管石凰也曾堅定不移的認為自己對嚴峰是沒有半點感情的。可實際上,兩年來二人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嚴峰對她更是一往情深憐愛有加。外人看來,她與嚴峰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女人,此生能與這樣一個深愛她的男人結發度過,實在也是不淺的福分。況且嚴守陽也對她頗為看重,今日之前,更已經暗許將來她也可以掌管落日馬場,這就是對她能力和人品的最好的肯定。


    可石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種偽裝,都是為了取得嚴家上下的信任。很多時候,石凰會撇開自己的真實身份,隻把自己當成石錦依,做嚴家的媳婦,做嚴峰的妻子,好好感受著被人嗬護憐愛的感覺。但後來六色聖徒的身份與身負的任務會將她重新拉回現實,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這種真假不停交換的過程和感覺是十分痛苦的。


    當她親手將那把匕首插進嚴峰的背心時,她的心徹底動搖了,並且很痛,痛得讓她自己都覺得驚詫。


    可她卻絲毫不敢把這種痛苦表露出來,因為那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事。她驚詫的是為何會如此心痛,莫非自己當真已經對那個男人有了感情


    此刻的嚴家,除了石凰與祁丞以外,再也沒有一個嚴家活口。


    名震西北武林的落日馬場嚴家,一夕之間滿門被滅。


    石凰望著空蕩蕩滿是血腥的院子,又看了看大堂中那個大大的壽字,心裏竟然莫名的湧出一陣酸澀。一個年滿六十歲的老人,怎麽也想不到從今以後,他的生辰之期,卻變成了他的忌日。


    石凰內心越發有些慌,嚴守陽是聖傳多年的仇敵,他死是理所當然的。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為這些死去的人感到傷感。


    然後她的目光移動,最後停在了早已死去多時了的嚴峰身上。


    石凰表情僵住,瞬間心如刀絞。


    今日前還曾與自己喃喃細語的男人,轉眼過後竟已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而且,還是自己親手殺了他。


    石凰望著那死不瞑目表情驚詫的男人,腦海裏與他的所有過去如同幻影般疾速閃過,每閃過一下,她的心就劇痛一次。


    她下意識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然後緩緩移動腳步,朝嚴峰的屍體走去。


    祁丞冷眼旁觀,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臉色陰晴不定。


    他雙手攏在衣袖裏,看上去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老管家。但沒人知道的是,他是第一個被石凰以利益相誘從而決定背叛嚴守陽的人。


    可他從沒有想到,石凰竟然會是魔教之人,她身後還有一個曾令無數人恐懼的強大力量的背景。


    那個可怕的魔教教主,耗費數年時間謀劃計殺嚴守陽,不過就是為了要讓嚴守陽親身體會當年她曾受到過的痛苦,而非謀奪他的家業,如此可怕的報複之心怎不讓人心底發寒而自始至終月無缺都沒有正眼看過祁丞一眼,顯然是沒有將他這個也是背叛者之一的人放在眼裏。但祁丞並沒有因此感到失落,反而有一種死裏逃生的輕鬆,因為葛大海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如今落日馬場已經由石凰全權掌控,作為幫凶之一,祁丞若想得到決定背叛嚴守陽時的好處,那現在就隻有聽從石凰的命令才有機會實現了。


    祁丞與嚴守陽相處數十年,情同手足,雖然石凰當初唆使祁丞背叛所開出的條件的確令人無法拒絕,可如今真的看到嚴守陽慘死眼前,這個年邁的老管家心裏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畢竟,他還不算真的喪心病狂。


    石凰仿佛失去了心神,她腳步虛浮的走到了嚴峰屍體旁,她盯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眼睛裏逐漸有水光晃動,隨即瘦削的肩膀也開始輕輕顫抖了起來。


    沒人知道此刻她心裏在想什麽。


    祁丞微微皺眉。


    石凰忽然蹲下身子,伸出一隻凝脂般微微顫抖的手,緩緩搭在了嚴峰那早已冰涼的臉龐上。


    那一刻,同樣年輕貌美的女人如遭電擊。


    她俯下身子,將額頭抵在了嚴峰沒有絲毫溫度的額頭上,沒有聲音,可是那滾燙的淚水卻早已沾滿了兩人的臉龐。


    女人隻覺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祁丞靜靜地看著這很不尋常的一幕,老臉忽然抽搐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淒涼的冷笑。


    原來她是真的喜歡他的啊。


    可她還是痛下了殺手。所以才讓老管家覺得有些可笑。


    時間並不長,可是女人卻覺得這一刻竟無比漫長。直到耳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才猛然驚醒。


    她背對著祁丞抬起頭,悄然將嚴峰的雙眼合上,然後才起身。


    她冷然轉身,臉上恢複冷漠,淚痕也早已消失。


    “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會殺了你。”


    她冷冷的對祁丞說了這一句話。


    祁丞麵無表情。


    石凰這才向院外看去,看到院中已經多了一群白衣武者,人數在二十左右,他們多數都隨身帶著兵器,神色沉默肅然,從身形氣息可以看出,他們都身手不凡。


    這一群人,就是月無缺留下來的聖傳門徒了。


    白衣武者們看著石凰,然後齊聲恭敬地說道:“屬下拜見聖使。”


    以聖傳的規矩,聖傳門徒見到六色聖徒,會以“聖使”相稱,以示尊重。


    石凰對他們微微點頭,然後轉頭對祁丞冷漠地道:“做事吧。”


    大雪像是終於有些疲憊的停了下來,天地間也像驟然亮了起來,可冷風依舊呼嘯不止。


    這個時候,嚴家大門口外的雪地中,赫然出現了一個人。


    身形孤傲偉岸,一襲麻布鬥篷在冷風中飄蕩。


    來人大步走到嚴家大門口數丈外,然後停下了腳步,抬頭望了望那一片連綿恢宏的莊院。


    他渾身都在散發出一層薄薄的氣霧,額頭也有一層細細的汗珠,像是經過了一段長途跋涉後才趕到了這裏。


    但他的神情中並無半點疲憊,反而越發精神,目光清澈隱有肅殺之色。


    來人正是沈默。


    從倒馬坎到落日馬場將近五十裏,沈默憑著一身精湛的內功修為,一路施展輕功,不敢有絲毫懈怠地趕來。


    他如此匆忙,一是追殺崇淵,二是為了查明落日馬場的情況。


    君子佩劍,俠者帶刀。可沈默不是江湖大俠,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但他卻是一條鐵錚錚的血性漢子,盡管他也並非多管閑事之輩,卻見不慣那些恃強淩弱濫殺無辜的事,今日撞見崇淵虐殺傅長青和鐵中堂師徒,他既已出手,那就一定要管到底。


    沈默有血性,有原則,同時也很聰明。所以他非常明白惹上崇淵這個魔教中人的後果是什麽,所以他才會決意一定要將他殺掉。畢竟崇淵不但身負異端邪術,背後更有勢力強大的魔教作背景,江湖上無論是誰隻要和他作對,那都是一件非常令人頭痛的事。


    今日沈默無意間遇到崇淵,實在是受不了他那近乎變態恐怖的殺人手段,所以才會憤而插手。沈默雖然武功很高,並且高到能令崇淵這個目空一切的魔教狂人都驚歎的境界,可那並不代表他就是一個隻會衝動憑著血氣之勇做事的人。


    所以他的決定很明確,盡快殺掉崇淵。


    因為他還沒有衝動和愚蠢到隻憑一個人就和整個魔教為敵的地步。但崇淵委實是一個讓人感到吃驚的敵人,如果能盡快將他鏟除,就算魔教得到了消息,也會投鼠忌器,不敢對他隨意動手,而這個空當就能為自己提供了解魔教的時間。


    沈默心裏很清楚,一旦招惹上了魔教,那就是一件隨時都會危及性命的大事。


    所以他要花點時間去好好了解一下魔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可他並不後悔出手,因為這世上之事,總有一些事,必須得有人去做,不是為了所謂的俠義,而是自己的內心,也可以說是作為一個有血性之人的良心。他也可以袖手旁觀,可別人卻不一定就會放過他,比如崇淵。


    今日之事,就算沈默不出手,崇淵也一定會殺他滅口。沈默如果不想沾染這些事,那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今天他沒有出現在倒馬坎。


    可冥冥中似乎早有天意,所以沈默才會“碰巧”出現在倒馬坎,見到了崇淵。


    沈默不覺得後悔,有很多事情,是逼不得已,不得不做。


    崇淵如何,魔教又如何!既然管了,那就憑手中一口刀,縱然漫天黑雲壓頂,他沈默也一刀當立,這就是他的性格。


    他沈默要做的事,沒有後悔,隻有痛快。


    七殺刀下,不容邪魔!


    所以他追到了落日馬場。


    讓沈默覺得很意外的是,嚴家現在很安靜。


    在倒馬坎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今日乃是落日馬場龍頭老大,也是西北赫赫有名的武林第一人嚴守陽的六十生辰,按道理現在這個時候,這裏應該十分鬧熱才對。


    但意外僅僅隻是一瞬,沈默的心就沉了下來。因為他同時在倒馬坎從崇淵和傅長青兩人的對話中得知,落日馬場也是魔教對付的目標。


    所以什麽才如此匆忙的趕到,就是要給素不相識的嚴守陽報信,讓他做好被魔教攻擊的準備。可從如今嚴家這樣不合常理的情形來看,自己似乎已經來晚了。


    嚴家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詭異。


    沈默深呼吸,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因不停趕路而運轉劇烈的真氣略作調息,最後神色沉凜的重新邁開了腳步。


    他步伐沉穩,渾身氣機收斂,將身體的敏銳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他走到大門口,神情微微一變。


    因為他看到了破碎的大門。


    情形已經很明顯了,這裏的確已經發生過一場大事。


    沈默暗自戒備,不動聲色地走到門口,然後踏步走進了院子。


    院子裏同樣一片安靜。


    沈默目光快速環顧了一遍,看到院中有五個動作敏捷的白衣人正在打掃。


    他們將院子中的積雪掃到了一處,然後再用清水清洗。除此以外,別無異常。


    看到有陌生人忽然進來,五個白衣人都同時停下了動作。有一個白衣人冷利的目光像錐子一樣釘在了沈默身上,上下略一打量後才沉聲問道:“你是誰進來何事”


    他的話音頗為生硬。


    沈默麵不改色,不緊不慢地說道:“敢問此處可是落日馬場嚴家”


    那白衣人臉上露出警惕之色,皺眉道:“這裏的確是嚴家,你是什麽人”


    沈默站在院中,目光從那五個人身上掃過,說道:“既是嚴家,那就勞煩通報一聲嚴員外,就說有人找他。”


    那白衣人皺眉道:“今天是我家老爺大壽之日,現今正在裏麵會客,老爺已經有過交代,今日不見外客。你若有事,大可告訴我,我自會進去稟告。”


    沈默微微皺眉,心中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如今這個院子裏除了大堂內的確有一個壽字外,再無任何鬧熱景象可言,這實在很不合常理。


    沈默心念一轉,淡然道:“如此說來,嚴員外可是連來給他賀壽的人也不見了麽”


    那白衣人一怔,再次打量著沈默,警惕之意不減,沉聲問道:“你也是來賀壽的”


    沈默一笑,說道:“既然嚴員外看不起窮朋友,那我就不叨擾了,就此告辭。”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且慢。”那白衣人忽然叫住沈默,然後說道:“既然是老爺的朋友,那就請稍等片刻,我去稟告老爺。”說完後朝其他四人作了個眼色,然後快步走進了內堂。


    其他四人雖沒言語,可目光銳利,都一齊盯住了沈默。


    沈默轉過身,微微一笑。


    片刻之後,那白衣人回轉出來,對沈默道:“既是老爺的朋友,就請進來稍坐片刻,我家老爺馬上就出來見你。”


    沈默也不推辭,邁開腳步就走進了大堂內。


    大堂內一側有待客的座椅茶幾,沈默在那名白衣人的帶領下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那白衣人就在他對麵站著不動了。


    另外四名白衣人也有意無意的站在了大堂的門口。


    沈默裝作沒看見,隻是忽然鼻子抽了一抽。


    片刻之後,從內堂裏走出了兩個人。


    一個老者,一個女人。


    老者是祁丞,女人則是已經換了一身鵝黃色錦袍的石凰,她身段婀娜,眉目嫵媚,臉色有幾分蒼白。


    兩人一看到沈默,都不由有些微微的詫異。


    這個人,他們誰都沒見過。


    祁丞上下看了一眼沈默,拱手道:“這位小兄弟,可是要找老夫麽”


    沈默也看著祁丞,站起身也拱手,問道:“請問老先生就是嚴守陽嚴員外嗎”


    祁丞聞言,原本很是緊張的心微微一鬆。他還真怕來的人是嚴守陽的某個相熟的朋友。但如今一看,雙方竟是互不相識。他臉上不動聲色,聞言微笑道:“老夫正是嚴守陽,請問小兄弟是誰找我何事”


    沈默看了一眼兩人,說道:“聽說嚴員外一向慷慨仗義,今天又恰逢六十大壽,所以在下特意前來討一杯酒喝。”他微微一頓,又道:“不過在下覺得有些奇怪,為何貴府一點也不熱鬧,也絲毫沒有大壽的喜慶之象呢”


    祁丞微微一歎,說道:“原來小兄弟是來喝酒的,這不算什麽事,來了就是客,老夫馬上讓人給你準備一桌酒席。不過請恕老夫無禮,小兄弟吃飽喝足以後,還請盡快離開,因為老夫家裏出了一點事情,不方便讓人久留。”


    沈默哦了一聲,這才恍然說道:“難怪在下看到貴府大門都是壞的,原來竟是出了事。”


    這時,石凰親手倒了一杯茶,然後送到沈默麵前,微笑著說道:“客人請喝茶。”


    “這位是”沈默望著石凰。


    “哦,這是老夫的兒媳婦,聽說有人前來為我賀壽,她就跟著出來幫著招待。”祁丞含笑說道。


    沈默接過茶杯,說道:“原來竟是貴府的少夫人,在下失禮了。”


    “客人客氣了。”石凰微笑著,“不知客人尊姓大名,為何奴家與爹都不曾見過客人呢”


    祁丞也附和道:“是啊,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誰,從哪裏來”


    沈默手裏端著那杯茶,卻並未立刻飲下,他淡然說道:“在下與兩位素昧平生。今日我之所以會來此,是替嚴員外的兩個朋友帶一句話。”


    祁丞心裏一動,臉上依然不動聲色,說道:“哦不知是嚴某的哪兩個朋友要小兄弟前來帶話”


    沈默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然後才說道:“在下路過倒馬坎,恰巧遇到了他們兩人,他們一個姓傅,一個姓鐵……”


    “鐵中堂,傅長青”還未等沈默說完,祁丞就已經忍不住脫口而出,他有些急促地詢問道:“可是他們兩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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