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幽微的走廊內,獄卒們隻在內室巡邏著。


    這裏必須時時燃起桐油火把才能保持一定的明亮。


    否則這裏就是一個不見天日的地下堡壘。


    這裏關押著的一般都是各種死刑犯,也是因此這所大獄極少有人往來。


    當然這裏也不是完全沒人過來,雖然這些人從關押其中之後便不再允許被探監,然而如果打點得當,或者權勢到位,亦或者是犯人即將赴死,那在這犯人的最後一兩日,原則上他們是會允許犯人的家人最後再見一次那犯人,就當是最後一次的道別。


    當然前兩者屬於並不合法的底下勾當。隻是因為處於灰色地帶,所以大家隻都心照不宣罷了。


    陸之章從外麵走進來的時候,也能聽到室內低低的哭泣聲,更能看到好幾家還沒到死刑期的囚犯正得到了他們家人的探視,不過陸之章也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事情。


    當下的他隻是徑直往牢頭的所在地而去。


    牢頭大概也沒想到陸之章會來視察,一時之間,那胖胖的牢頭隻像是一隻陀螺一般慌的找不著北。


    「大人!大人,您怎麽過來了?」


    陸之章不是沒有看到牢頭的慌亂,如果是之前他還有心思追究一下對方的行為,不過如今的他可沒有一分心思理會對方的慌亂了。


    他隻是直接開門見山道了一句「那個叫做方大力的囚犯是不是後日就要上刑場了?」


    麵對陸之章的問話,那牢頭立刻配合著點了點頭「是啊。大人還有什麽話要問嗎?」


    麵對牢頭的問話,陸之章這一次隻依舊選擇無視對方的話語,他隻是直接對牢頭繼續問「那他已經符合被家屬探親的規定了吧?」


    牢頭已經不知道陸之章到底想幹什麽了,不過他估計自己已經安全了,所以在短暫的慌亂過後,他終於恢複了鎮定道「是。」


    陸之章接著又出言問道「那最近有沒有什麽人過來探監?」


    麵對陸之章的問話,牢頭低聲道「大人,方大力的爹娘都死了,他也沒娶妻,如今怎麽可能會有人來看望他。」


    聽到對方這句話,陸之章的神色多少還是有些失望,不過很快他便又收起了那失望對對方道了一句「不過這也不要緊,你替我辦一件事吧。如果之後有人來探望方大力,即使那人沒錢,你們也一定要放人進去,等人進去之後,你們趕緊派人來通知我!聽到了嗎?」


    麵對陸之章的問詢,牢頭隻是低聲道了一句「知道了。」


    之後陸之章吩咐完了牢頭,這才對牢頭道了一句「行了,你趕緊帶我去見一見方大力吧。」


    牢頭依然隻應是,隨後他便領著陸之章去了方大力的牢房裏。


    這方大力如今就被關押在了最裏麵的大牢裏,這裏的光線比前麵還要幽暗,如果不是有桐油火把照亮著通道,那這裏一定比最深的黑夜還要讓人絕望。


    隻是縱然有桐油火把照亮道路,關押在這裏的犯人們其實也已經形容絕望。


    畢竟他們這些人如今是根本就沒有希望的一群人了。


    死亡隨時將要到來。到那時候,等待他們的便隻有失去一切。


    所以即使他們看到有牢頭陪著身穿官府的人到來,然而在陸之章的所過之處,卻都沒有人喊冤。


    甚至當陸之章來到方大力所在的這間牢房時,那方大力都隻是趴在鋪滿稻草的木板床上,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過,那姿勢看起來就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牢頭摸不準陸之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所以在陪伴陸之章的路上,這牢頭也是誠惶誠恐不已。


    如今又見這方大力焉頭巴腦的,這牢頭當下便更為慌張了。


    「大人,我可是什麽都沒有做,從你走後一直以來,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在辦事!」


    麵對著牢頭的喋喋不休,陸之章隻是不耐煩的道了一句「我知道了,你用不著同我解釋。」


    話音落下,陸之章隻直接喚了方大力一句,當下那方大力聽到呼喚,這才掀了掀眼皮,他懶懶的看向陸之章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陸大人啊?陸大人,我該招的可都配合你招了,怎麽?陸大人還有什麽要修改的嗎?其實您如果需要修改的話,您自己改就可以了,反正您說什麽,我都不會翻供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出了這方大力的諷刺,牢頭當下不免立刻訓斥了一句「方大力,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陸大人麵前大放厥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然而麵對著幫自己維護體麵的牢頭,陸之章卻隻是不耐煩的對他揮了揮手「行了,你下去吧,我這裏還用不著你。」


    牢頭雖然有些不服氣,不過他最後還是配合著陸之章離開了。


    而待牢頭與其他人都走了之後,陸之章方才對方大力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真實目的。


    「方大力,我記得你之前曾經同我說過,你當時到達案發現場的時候,那周家的奴仆便已經死光了是也不是?」


    麵對著陸之章的舊事重提,方大力嘴上不禁掛起一絲嘲諷笑容。


    「陸大人,您還問這些做什麽?反正我如今就是一個死刑犯而已,這案子都塵埃落定了,您還有什麽好問的!怎麽著?難不成陸大人還想給我定幾個同夥修修改改不成?」


    「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已經簽字畫押了,您有什麽需要增添刪改的,您直接拿過來讓我畫押就行了,我反正不論您做什麽都會配合的,陸大人,算我求您了,您就別再折騰我了吧。」


    陸之章聞言隻立刻道了一句「如果我能給你翻案呢?」


    然而聽到陸之章這話,方大力便更覺好笑了「陸大人,您說這話有意思嗎?我的死刑還是您給定的!您現在說要給我翻案!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您就別再拿我尋開心了,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看書菈


    陸之章聞言隻是麵無表情道「我沒有開玩笑,你如果覺得自己是冤枉的,你便老老實實再同我說一次你當日的所見所聞,如果你覺得自己就是錯誤,你也可以不言不語的等待死亡。」


    聽到陸之章這樣說,方大力隻自嘲的笑了兩聲「陸大人,該說的我早同你說過了,您反正也不相信我,我如今都要死了,您是還想試探我什麽呢?你放心,就算上刑場,我也不會翻供的。」


    「我想再聽你說一次那日的過往,這一次,我會試著相信你的話,所以你能再信任我一次,再說一遍之前的事嗎?」


    聽到陸之章反複強調這一點,而且看他的神情也十分嚴肅,這不像是在開玩笑。


    雖然方大力仍舊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不過如果還有活路,誰又想死呢,尤其還是這種蒙冤的死亡方式,所以縱然方大力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次試探,所以最後他還是配合著道了一句「您說的是真的?」


    陸之章隻聲色平淡的「自然是真的。」


    見這一次陸之章不像是在開玩笑,方大力這一次便也終於再一次說起自己那日的見聞。


    而且因為差不多已經死過一回了這一次方大力不再隱瞞一些關鍵信息。


    「陸大人,我首先得承認一件事,在這之前,我的確是想殺了一個叫紫娟的姑娘。因為我堂妹在和周夫人打官司,她確實是在自己還沒徹底成為奴身之前被周夫人給賣到了花樓,然而我與堂妹的父親卻不知此事,當日堂妹的合同到期,我陪同堂妹的父親來到周府接堂妹,可當時不知為何,他們卻推三阻四,不肯讓我


    與堂妹相見,甚至後來他們還私自與我叔簽下了我妹的賣身契,我也是在後來見到我妹的時候,我方才發現我妹被賣到了麗春院。也是因為聽說有了這賣身契我妹被賣這事就是合法行為,所以我本是想替我妹從那紫娟手裏拿回賣身契的。可我沒想到,我當日晚上過去的時候,那些人就全死在了屋裏,我什麽都沒有找到,所以當日我就匆匆離開了。」


    聽到方大力的話,陸之章隻道「有賣身契被賣便是合法行為這事你是聽誰說的?」


    麵對陸之章的問話,方大力猶豫了片刻,隨後他低聲道了一句「我也是聽許公子說的。」


    聽到許公子,陸之章忽然神色一震,他立刻繼續追問道「哪個許公子?」


    「就是周夫人家的姑爺,許天意。」


    一聽這話,陸之章隻覺得一切便也終於對上了,當下的他隻是繼續激動的發問「這許天意怎麽會摻和進你們的事情裏?」


    方大力茫然的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心好吧,見不得我堂妹受這委屈吧,而且我堂妹能從麗春院逃出來,其實也是托了許公子的出手相救呢。」


    陸之章聞言,隨後便低聲反問了一句「你覺得許天意是好人?」


    方大力立刻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陸之章隨後低聲道了一句「那你有沒有想過,從你堂妹被救,到你被我冤枉成為階下囚,這一切其實都是他的算計呢?」


    麵對陸之章這樣的猜測,方大力立刻不假思索道「那不可能,許公子可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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