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這人的話越說越無理,他雖是在笑著,卻又似乎繃著一層薄薄的怒氣。


    薑念嬌並不知道他這無端的怒意是從何而來。


    而且她哪裏見過這麽沒臉沒皮的,她當即便要抽出自己的手,這次趙衍楨倒是沒強迫於她,不過在她的手抽離之前,他還是輕啄了一下薑念嬌的手腕。


    “嬌嬌,好好考慮一下吧。”


    說完,他也不管薑念嬌是什麽反應,隻徑自往前行去。


    薑念嬌雖是不稔,卻也隻能跟上。


    不過他剛才的那些話,還是在薑念嬌的心頭橫亙。


    薑家到底有什麽人值得她守護的。


    尤其在知道自己那本就無情無義的父親背著母親與有夫之婦往來,她為什麽還是下意識的選擇護著薑家。


    隻可惜這一番思索,她根本無法得出結論。


    她似乎隻是下意識的便這麽做了,或許她隻能將此歸於她與薑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趙衍楨此時穿過這群茅草屋,隻又徒步爬上了後山,或許是心中仍在計較薑念嬌之前的話,他並沒有刻意為此放緩腳步。


    薑念嬌也隻能分外狼狽的跟著。


    也不知行了多久,兩人方才見到後山處正新挖了一個尚未埋土的大坑。


    坑裏躺著許多奄奄一息,或已經死去的人。


    見到這副場景,薑念嬌更是觸目驚心。


    其中一名牙齒都落光了的幹瘦老太婆,似乎是聽到了來人的動靜,她立刻便拖著斷腿道“兒啊,是不是你回來了。”


    她的眼睛混濁無光,似是早已瞎了。整條腿也似是被人打斷了,她隻能靠著雙手在這深坑的死人堆裏憑著本能往他們這邊爬過來。


    土腥味混合著腐臭味,這裏的一切都讓薑念嬌大受震動。


    那些害他們得到這樣下場的人的確是該被嚴懲的。


    可她也怕邕帝會借題發揮,將此事牽連到整個薑家,一如當初重生之前。


    可如今的慘況顯然不是單看著自己一人力量能解決的。


    而且這事動靜大了,邕帝知道此事怕是遲早的事。


    “阿婆,是我。”趙衍楨此時一把拖抱起老人,同時溫柔的出言道。


    老人雖聽出對麵不是自己兒子的聲音,但顯然仍舊抱有幾分希翼“恩公,您已經找到我兒子了嗎?”


    趙衍楨隻垂了眸色,掩去眼中的鬱鬱,他微微點了點頭道“自然是找到了,我正要接阿婆過去呢。”


    聽到這話那阿婆黑瘦且皺紋深布的臉上方才露出一絲虛無的笑容。


    她此時也顫顫巍巍從自己懷裏掏出了一本藍色帳薄“恩公,這是您讓我保管的賬本,老婆子知道兒子安全就夠了。”


    趙衍楨接了賬本後,隻道“辛苦阿婆了,不過我這次過來,除了拿回賬本,還打算帶阿婆一起離開此處。”


    說話時,他隻將那賬本遞給了薑念嬌“你先藏著吧。我眼下怕是不方便。”


    薑念嬌倒也沒含糊,雖然她怕邕帝借題發揮,但她顯然更不想這些人有事。


    所以此刻,至少她與趙衍楨的目標還是一致的。


    而趙衍楨則在薑念嬌將賬本藏好之後,方才轉身對那老婆婆道“阿婆,我背你去見你的兒子吧?”


    但那老人卻是搖了搖頭道“還是不了,老婆子眼睛也看不見了,兩條腿也已經廢了,如今是什麽都做不了了,阿環他們也不容易,我不能再連累他,也不能再連累你了。”


    “阿婆,不連累。我能妥善安置您的兒子,自然也能妥善安置您,您快跟我走吧。”趙衍楨安慰道。


    那老人卻顯然已是抱了死意,她十分固執的搖了搖頭。


    於此同時,薑念嬌能聽到草木悉索的聲音,想來怕是有人上山了。


    她隻低聲道“有人來了,


    阿婆,您就讓他背您下山吧,他是真心想救您,您若不肯隨他離開,等下我們三人隻怕都要折在此處。”


    薑念嬌的這話顯然更為有效,那老人聽了她這話,在薑念嬌的扶助下,終於爬上了趙衍楨的背脊。


    隨後趙衍楨便領著人往叢林深處而去。


    但此時他們也沒敢走遠,畢竟他們能聽到別人穿山過林與草木摩擦發出的悉索聲,難道別人就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嗎?


    好在這後山人跡罕至,灌木叢生,樹蔭濃密。倒是個天然的掩護場地。


    隨著林中的聲音越來越近,剛才那幾名發放粥水的黑袍男人也出現在了這座深坑前。


    他們一個個手持鐵揪,顯然正打算將這個深坑埋上。


    但見著坑裏還有一些奄奄一息沒死透的,其中一名黑袍人隻嘰嘰咕咕暗道了一聲“還有沒死透的,這些賤民的生命力可真是頑強。”


    “行了,別廢話了,幹活吧。”說完那人隻在那深坑裏撒了一些粉末進去,隨著尚在掙紮的人們的哀求,那些人便揮舞著鐵鍬開始將薄土往坑裏埋去。


    看著這些人如此罔顧人性,薑念嬌有一瞬是真的想衝出去。


    隻可惜她來的時候並沒有料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事,所以她她帶的人手根本就不夠。


    而且趙衍楨此時也隻拉住了她的手。@


    到的這些人將最後一鏟土拍實,隻又在那片平整的土地上撒下一層落葉,轉身離去之後。


    薑念嬌下意識便想將那土坑用手刨開之時。


    趙衍楨卻拉住她的手道“他們沒救了,別白費力氣了。而且這些人還在裏麵加了疫病死去之人留下的東西,在沒有足夠力量製伏這裏的人時,咱們還是先不要輕舉妄動。”


    薑念嬌得了趙衍楨這話,心中雖然悲痛,卻也隻能被迫前行。


    她其實到現在都還不明白自己的田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一個地方。


    三人這般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身狼狽不堪的兩人此時倒似乎是更加狼狽了。


    眼見著翻過後山,便是一片水泊,水泊之上停著一條小船。


    隻要座上小船,他們或許就可以通過水泊離開此處。


    隻可惜那些黑袍人顯然早有所料,他們隻將那水泊處守的十分嚴密。


    看著此處已經根本無法成功突防,他顯然有些鬱氣難釋。


    可此刻這些人已經在此處巡邏。


    他縱然再是心中不甘,卻也隻能不情不願的另想出路。


    薑念嬌低聲歎了一口氣,隻想著也不知翠翹與他的朋友怎麽樣了。


    若是有她們在,或許還可以生硬的撕開一個口子,然而眼下這裏隻有一個武藝並不算精湛,隻能勉強防身的皇子,一個啥也不會的大小姐,和一個顯然虛弱的老人。


    這樣的組合根本就隻有原地等死的機會吧。


    “我們還是往深山裏撤吧!我的暗衛在查清楚懸岩那邊的鐵礦廠的情況後,便會往這邊過來。”趙衍楨低聲道。


    薑念嬌雖然對於趙衍楨說的這話覺得還不如祈禱翠翹他們早日找到自己來得可靠。


    但眼下這些巡邏的人顯然短時間內不會離開此處。


    他們為了不暴露,自然是離這裏越遠越好。


    不過可惜上天注定不會讓他們如此順利的逃離。


    趙衍楨背著的阿婆,隻在此時突然打了個噴嚏。


    雖然這聲噴嚏不大,但因為離那巡邏之地過於靠近,而那些人的耳朵也實在好使。


    很快他們還是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


    其中一名黑袍男子隻分外警惕的道了一句“誰在那裏。”


    於此同時,一群人隻朝著後山的灌木林而來。


    此時這樣的情形根本避無可避。


    三人被找到怕隻是遲早


    的事。


    尤其那阿婆更是嚴重拖慢了幾人的步伐。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趙衍楨還是將那阿婆放了下來,隨後他看了薑念嬌一眼交代道“不管等下出現什麽情況,你都別出來!我引走人後,你們馬上上船。岸邊會有人接應你們的,之後你趕緊去找陳靖淮!”


    交代完這句話,趙衍楨隻迅速從灌木叢裏鑽了出來。


    隨後他隻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薑念嬌心驚膽戰的看著那群黑袍人在發現趙衍楨後,隻迅速跟著趙衍楨往左邊的山路追去。


    而且趙衍楨似乎還嫌刺激這些黑袍人不夠,他隻舉著一本藍色的賬本道“東西在我這裏。”


    如此一來,原本還打算看守在此的一兩名黑袍人當下也再顧不得防守了。


    他們隻同時朝著趙衍楨追去。


    而且這些人可不比那桓遠田莊莊頭領著的那些烏合之眾。他們腳程極快,顯然都是練家子。


    雖然趙衍楨也算有些功夫傍身,但卻略顯吃力,被抓住隻怕是遲早的事。


    那阿婆顯然也為自己剛才的噴嚏感到愧疚“都是我害了你們,小夥子,你別管我了吧。讓老婆子自生自滅吧。”


    薑念嬌卻顧不得追究這麽多,賬本是要送出去的東西,趙衍楨卻也絕對不能出事。


    她隻一邊看著趙衍楨消失的方向,一邊費力拖抱著那阿婆,隨後她糾結一番,想著趙衍楨托她辦的事,她既然也做好了,這人應當是個可靠的,故而她隻將那帳薄塞入阿婆懷裏。


    “阿婆,您會撐船嗎?”薑念嬌問道。


    阿婆點了點頭。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薑念嬌連忙又道“您若真想幫我們,便帶著這個賬本離開吧。我還有事。求您一定要將賬本交給該交之人。”


    說完不待阿婆回答,她已自行解了船上的攬繩。


    隨後在她的請求聲裏,那阿婆隻能無可奈何的撐船離去。


    而薑念嬌則隨後便朝趙衍楨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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