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在這短暫一瞬隻閃過許多情緒。


    驚訝,厭煩,算計……


    在這些情緒裏,她卻獨獨看不到納達眼中有半分溫情。


    是啦,他怎麽可能對自己溫情,畢竟他心裏從來都沒有自己,在自己逃亡之時,他都隻想著讓自己去死。


    納達顯然是怕被門外的陳嫤年發現這內室的情況,即使已經合上了木門,阻擋了窺探的視線,他仍隻是壓低著聲音道“你怎麽過來了?我不是讓你在莊子裏躲著嗎?”


    措珠垂下眼瞼,隻一副溫馴模樣,然而她說出來的話卻透著無盡的寒冷“莊子裏的侍衛想殺我,所以我就逃出來了。”


    納達隻陰冷的打量著這狼狽歸來的少女,她衣衫破舊,風塵仆仆,原是豔麗無雙的麵容隻似是明珠蒙了塵,那衣衫更是城西貧婦們才會穿的款式。


    而她在納達的注視下,似乎還有幾分局促的模樣,這姿態隻更讓納達對她又生出了幾分厭惡。


    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未婚妻,可也是自己父親偏心的明證。


    他從小厭惡措珠,便如同厭惡被自己父親從小放在邕地為質的自己。


    若是可以,他隻恨不得立刻結束這女人的性命。


    可他不想驚動屋外的陳嫤年。


    故而他隻能沉聲道“他們都是我的侍衛,沒有我的命令他們怎麽可能對你動手。你定然是聽錯了。”


    措珠聽他如此糊弄自己,自是不肯開口。


    納達也不禁有些不耐煩道“你難道以為是我讓他們動手的不成?你可是我的未婚妻啊。”


    聽到他提到自己是他未婚妻時,措珠隻更覺諷刺,她咽不下心頭的那口惡氣,終於沒忍住出了聲“殿下,真是把措珠當成未婚妻嗎?”


    覺察到措珠的情緒有些反常,納達雖然十分不耐煩應付於她,可也隻能輕聲哄道“那是自然,你我的婚事是父王訂下的,好了,你別跟我鬧脾氣了。”


    隨後他哄了不過兩句,便又冷聲質問道“況且說起來,你這段日子跑哪裏去了,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而是跑到這種地方,你看看你這樣子,有哪點像是王子妃的模樣。”


    “殿下,您不必在我麵前演戲了,我如今對你來說已經沒什麽利用價值了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討厭我,我也知道你喜歡門外的那個紅衣姑娘,隻是從前我總是在騙自己,騙自己說是你個性本就如此,騙自己說你其實也是會關心我的,可是我實在騙自己不下去了。”說這些的時候措珠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可她還是盡力克製著自己。


    但這些話,聽在納達的耳裏,便是措珠要借題發揮的前兆,故而他隻擺出一副敷衍的姿態道“你別胡思亂想了。”


    措珠大概也沒料到自己昨夜斟酌了許久的話,到了納達這裏卻隻能換來一句胡思亂想。


    她已經說的很委婉了,也很克製自己的脾氣了,可是不管她再如何理智,在這個人麵前,她都好像隻是個無理取鬧之輩。


    措珠不禁伸手狠狠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她沒有開口辯駁,也不想再為他考慮。


    反正考慮的再多,這個人也不可能正視自己。


    故而措珠不再說那些鋪墊的話語,她隻輕聲道“我們的婚事就此作廢吧,若是你的父親問起,你便說是我先愛上了別人,是我不願意履行婚約。”


    乍然聽到措珠這話,納達隻微微一愣,隨後他眸子一沉道“你瘋了嗎?”


    “我沒瘋!我已經想的很明白了,我放過你,隻求你也給我一條活路。”措珠這次卻是直視著納達的眸子,看向納達的一瞬,她好像是真的對此徹底釋然了。


    “活路?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納達顯然還是不能接受這往日跟在自己身後趕都趕不走的跟屁蟲居然會打算放棄自己。


    但措珠卻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她隻輕聲道“你要


    是不願意給我這條活路也可以,我隻是想求你放過焚梅吧,至少我希望你能把焚梅的解藥交出來。”


    本就陷入自我懷疑的納達在聽到焚梅這個名字,而且措珠居然還願意為了那個男人拿自己的命來交換。


    他不免嗤笑出聲。


    他隻是突然想起自己在沒有打算殺她之前,似乎還曾打算讓那個叫焚梅的男人勾引自己的未婚妻。


    當時那個男人隻說措珠對自己的感情隻如磐石無轉移。


    可如今看來,這倒也是笑話了,她還是變心了。


    他應該高興的,畢竟他從前做夢都想甩掉這個屈辱的存在。


    可如今真正甩掉了,他不明白自己心中為何卻沒有半點輕鬆。


    “這麽說,你喜歡那個小白臉了?”納達此刻倒竟有些逼問的氣勢。


    措珠不能理解,他的態度為何如此,不過為了不刺激他,她隻輕聲道“倒也談不上多喜歡,隻是他對我很好,而且我如今能活著站在你的麵前,也是因為他,我不能做那忘恩負義之輩,所以我想求你把牽機的解藥給他!”..


    不知為何,納達此刻隻覺得心情十分陰沉,他向來就是個自己不好過便也不能讓別人好過的性子,故而他隻冷笑一聲道“若是我說不呢?”


    聽到納達這話,措珠的聲音便也跟著冷了下去“若是你不答應,我自然沒法子對你做什麽,但在我出事前,我一定會先讓你喜歡的姑娘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果她知道你的內心如此冷酷殘忍,甚至你還曾指使著我殺了自己的母親,卻把罪名嫁接在了她的朋友身上。你覺得她還能跟你往來嗎?”


    納達聽到此言,雙目立時腥紅,他隻一把揪住措珠的衣襟道“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措珠此刻也已經撕去了溫情的外衣,隻分明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而隨著話音落下,措珠便準備張嘴叫出陳嫤年的名字,納達見狀,連忙伸手一把捂住措珠的嘴唇。


    他用的力氣極大,倒是將措珠徹底的壓製住了。


    而且他的另一隻手也死死的掐住了措珠的脖子,眼見著納達一副欲將人殺之而後快的姿態,出於自保,措珠當下也隻能奮力掙紮。


    雖然措珠的掙紮十分微弱,但這點動靜還是引起了旁人的在意。


    陳嫤年久等不見納達回來,自然也尋了過來。


    聽到隔壁房間有動靜。


    她不免敲了敲門“裏麵有人嗎?”


    納達當下隻將措珠的脖子掐的更緊,聽到陳嫤年的話。他剛想讓陳嫤年再等自己一番。


    不想陳嫤年卻先他一步將房間大門踢開了。


    房間大門裏,納達掐著措珠的脖子,幾乎將人提的半離了地麵,這樣的場麵看在陳嫤年眼裏自然是足夠心驚的。


    “納達,你這是做什麽?”陳嫤年高聲質問道。


    於此同時,她隻伸手朝納達打了過去。


    眼見著陳嫤年的拳頭即將落在自己的肩胛骨上,納達此時方才鬆開了措珠,措珠得到解救時,整個人都隻剩了半口氣,她幾乎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自然被納達鬆開後,她也隻虛弱的順著牆壁滑了下去。隨後她隻捂著自己被肋紅的脖子克製的輕咳著。


    納達一掌接過陳嫤年的拳頭,隨後隻用巧勁化解了陳嫤年的攻擊。


    看到陳嫤年出現,他嘴角重新掛起了往日溫和的笑容,然而那笑卻不達那雙深邃的灰藍色眸子。


    “阿嫤,她怎麽會在這裏?”納達指著地上的措珠開口問道。


    陳嫤年看了一眼地上的措珠,隨後滿不在意道“這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她是怎麽過來的呢?而且你剛才是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你要不要也嚐試一下。”


    話音落下,納達也欲伸手朝陳嫤年的脖子掐去,然而身後的


    措珠已經不知何時站起,隻摸索著一根木棒,隨後狠狠朝納達的後腦勺砸去。


    納達感覺到身後的襲擊,自然試圖側身躲過,陳嫤年便趁機擺脫了他的控製。


    而且隨著她短暫的脫身,他伸手欲追時,那酒樓裏原本瞧來再普通不過的小廝隻突然化作用劍高手,正與納達纏鬥在一處。


    這些人身手不俗,納達幾乎是被包圍在圈層之中。此時的納達自然也越發覺察到了這些人的不同尋常。


    他且戰且退,隻與之鬥到了畫舫的船甲玄板之上。


    其他人自然也覺察到了他的意圖,故而眾人隻將納達往船艙裏逼,納達見狀隻試圖拋出一些粉末,迷惑注敵人的視線。


    然而眾人似是早已預判到了他的下一步,在他將粉末朝靠近船舷的侍衛撒過去之時,有人隻揚手也朝納達灑了一把粉末。


    納達並未預料到這一層。


    當那粉末撒在他身前時,他隻覺得視線一黯,於此同時,待他再要與之纏鬥時,他隻覺得自己身形開始恍惚,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終於一頭栽倒在了甲板上。


    見他栽了,侍衛們隻連忙將他捆了起來。而措珠也從船艙裏走了出來。


    她試圖在納達身上尋到牽機的解藥。


    但她幾乎將納達的裏裏外外都尋遍了,卻也沒能找到解藥。


    她分外頹喪的跪在地上。


    如今時日已經不多了,一日之內,焚梅若是再吃不到解藥便隻能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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