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章此刻分明一副成竹在胸的意味,宋問之一時便也隻能半信半疑。


    加之他本來是打算今日先離開上京的,故而他房子都退了,如今若沒有陸知章主動收留,他倒真不知該往何處去。


    此時遠遠的正能聽見王留坊的更鼓聲敲響,而街上的行人也陸續減少,店家更是忙碌著收拾自己的攤子。


    陸知章便也隻與那宋問之一同加快了腳步,往陸府而去。


    陸府就在清平坊裏,卻也是大宅門的氣派,不過從那門口石獅的斑斑青苔與落漆的朱紅大門看過去也能瞧得出這陸家如今是敗落了的。


    走在這偌大的陸府,便是連個下人也少能瞧得見。


    一時間走在這陸府裏,倒顯得有些蕭瑟。


    還好此時隻是近黃昏,天邊燃燒的紅雲照著天色,二人也能看清路。


    若是入了夜,萬籟俱寂,連一盞燭火也尋不見,那便不是蕭瑟,而是陰森了。


    宋問之起初還有幾分忐忑,不過有自己好友在旁,他便又覺得心下放鬆。


    因為從醫館出來之後,天色便已是不早,故而他們此時也都還沒用過晚飯。


    也因此一入了陸府,陸知章便引著宋問之往陸府的正廳而去,府中下人一見自家主子回來了,自然也忙著備飯。


    而陸知章則又安排了自己身邊的小廝去替宋問之打掃客房。


    安排完這些,飯食也剛剛上桌,而此時端過來的不過幾樣家常菜。


    陸知章隻能略帶歉意的同宋問之道“今日沒料到你來,沒怎麽準備,還望問之兄莫要見怪。”


    宋問之連忙擺手道“這於我來說已經很好了,陸兄不必如此客氣。”


    二人客套幾句,陸知章便也開始催促宋問之動箸。


    宋問之是知道陸知章與其母親同住的,故而見陸母不至,又見陸知章催他動箸,他不免小聲道“可是伯母還沒過來,咱們現在動筷,會不會有些太早了。”


    聽了宋問之的話,陸知章隻輕笑一聲,隨後解釋道“問之兄多慮了,我母親奉佛,素日裏吃用些素食,故而我們平日裏並不常在一處用餐。”


    得了陸知章的解釋,那宋問之這才真正動起了筷子。


    席間,陸知章隻主動提起今日的事情“上京前陣子經過上京府衙與金吾衛的合作,這城中已少有敢如此囂張的打家劫舍之徒,而且我看那幾人的衣著也不像是尋常的街頭混混。問之兄能具體說說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聽陸知章提起此事,宋問之也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歹人,我也沒聽清楚那些人嚷嚷著什麽,他們幾乎是直接瞄準著我們來的,一來到我們身邊,他們就把我們往那巷子裏推搡。期間也有路人想過要同附近的武侯鋪備報,但那幾個歹人卻隻說我們是什麽逃奴,路人分不清真假,加上他們人數眾多,路人便也隻能由著他們去了。”


    “之後他們便將我與小蝶一頓好打,期間他們說了什麽,我也聽不清楚,而他們打了我跟小蝶之後便揚長而去了。”


    陸知章聞言,隻道“聽了問之兄的話,問之兄可有想過那些人或許本來目的不是求財,而是報複。”


    “報複?”宋問之茫然的重複了這兩個詞。


    隨後他隻仔細回想了一番,便失笑的搖搖頭道“不可能是報複,陸兄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個什麽性子。我鮮少與人結惡,而且我在京中的這些日子,也大多是閉門不出的,我能與什麽人結惡。”


    陸知章也懶得兜圈子了,他隻輕聲道“你不與人結惡,不代表那位小蝶姑娘不與人結惡啊。問之兄你可問過那位小蝶姑娘家裏是做什麽的?”


    聽到陸知章這話,宋問之也終於愣住了,他與那小蝶自從上次上門討水喝後,便是一見如故,到如今他們已經算是暗自訂下終生。他雖然覺得這速度


    有些太快,不過他也沒多想。


    如今得了陸知章的話,宋問之才終於想起自己與那小蝶整日裏隻吟詩作對,他見她一個女子都能有如此才學,自然也對她越發高看了一眼。


    加之她住的小院雖然不似官家與富商那般奢華,卻也能看得出是個小富之家,她那哥哥也頗有幾分少爺的氣派。


    故而他倒是沒仔細去探究這位姑娘的家境。


    如今想來倒的確是他欠考慮,他猶疑道“陸兄的意思是這姑娘的親人有可能是街頭混子之流。”..


    對於自己的這個猜測,宋問之是不怎麽相信的,街頭混子他也是見過的,在他住的小城裏,那些街溜子整日裏遊手好閑,衣服也不肯好好穿,一副草寇模樣,而那小蝶的哥哥看著可是比他還要斯文。


    想到此處,宋問之忍不住抬頭道“陸兄一定是搞錯了,小蝶的哥哥瞧著比我們還斯文,怎麽可能是街溜子。”


    聽到宋問之反複提到那花娘有個哥哥,本就對那花娘心存疑惑的陸知章,也不免又問起那小蝶哥哥的長相,宋問之對此自然細細描敘,又說了那日與小蝶哥哥相遇的場景。


    聽得此言,陸知章已經基本確定這小蝶的哥哥怕不正是張玉成。


    隻是張玉成與那花娘在沒鬧出事時,應當是感情甚篤的,就算之後鬧出事來了,張玉成倒也沒拿那花娘怎樣。


    如今那花娘肚子裏還懷著張玉成的種,張玉成怎麽可能配合那花娘當什麽哥哥。


    聽了宋問之的描敘,陸知章隻越發覺得自己腦子都糊塗了。


    不過他本也不是來探究張玉成與那花娘的,故而很快他便將這二人的事情拋之腦後。


    他隻輕聲道“聽了問之兄的描敘,我倒是隻覺得你說的那小蝶的哥哥與一人相像。”


    “與誰相像?”宋問之連忙開口問道。


    “瑞安侯爺家的長公子張玉成,不過瑞安候府是在王留坊,嫡係一脈那位張侯爺府上也隻生了張玉成這一個獨苗,其他小子女兒都是妾室所生,他有庶出的妹妹,但他絕對不可能與那庶出的妹妹來清平坊這種地方租房子住。所以我想這人也可能隻是與那張玉成生的有幾分相像罷了。”陸知章沒打算直說。


    旁敲側擊的提醒,也不過是想讓他自己去探尋真相,畢竟這種事真說出來未免傷感情。而且他也想看看這宋問之有沒有一定警覺度。


    聽了陸知章的話,張玉成的眉頭隻不覺緊皺。


    陸知章見他心中已有懷疑,便也不打算繼續插手此事。


    第二日清晨,那名喚小蝶的花娘便出現在了陸府。


    在她說明來意後,陸府的下人便入了室內,隻將小蝶過來的消息告訴了陸知章。


    陸知章自然隻讓人趕緊將那小蝶迎了進來。


    隨後隻又為宋問之與小蝶單獨安排了一個獨處的地方。


    此時書房裏不過小蝶與宋問之二人。


    宋問之在仔細檢查過包袱裏的東西,發現這些東西果然分文未少之時,他不免對小蝶道了一聲謝。


    小蝶卻隻是羞澀道“道謝便不必了,隻是宋公子能不能過段時日再離開上京。”


    宋問之好奇的問道“為何?”


    小蝶低頭道“我想隨宋公子離開上京。”


    宋問之聽了這話,不免皺了皺眉頭,也不知是不是陸知章昨夜的那番話點醒了他,他此時對著小蝶不免生出了幾分審視。


    這小蝶似乎有些太過輕浮了。


    他淡聲道“小蝶姑娘為何想與宋某一起離開?”


    聽了宋問之這話,小蝶隻害羞的抬頭看了對方一眼,隨後輕聲道“宋公子事到如今,怎麽還這樣問?難道小蝶的心意宋公子不知嗎?”


    宋問之隻直視著小蝶道“宋某自然知道,宋某這次回去,除了過去看顧生病的母親,還有便是想與父母


    提起我與小蝶姑娘的事。”


    聽到宋問之這話,小蝶一臉大受感動的模樣看向宋問之“那我與你一起回去罷?”


    宋問之卻是輕皺了皺眉頭“小蝶姑娘最好還是不要先跟我一起回去,畢竟你我二人還未有正式婚約,你貿然隨我回宋府,我父母怕不免要誤會小蝶姑娘的身份。”


    宋問之隻將話語說的如此義正言辭,小蝶縱然是真想與宋問之有什麽關係,此時倒也隻能作罷。


    宋問之隨後又道“說起來,我還未見過小蝶姑娘的父母呢,也不知他們的意思如何?”


    聽到宋問之這話,小蝶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我爹娘早就去世了,我如今隻與哥哥相依為命。”


    “那不知小蝶的哥哥是做什麽工作謀生的?”宋問之又出言問道。


    小蝶一時答不上來隻能轉移話題道“宋公子問這些做什麽?”


    宋問之卻道“宋某既然誠心想娶小蝶姑娘,自然得問清楚小蝶姑娘的家世,不然我怎麽回去與我的父母說起姑娘這邊的情形。”


    小蝶聽了此言,隻越發覺得自己這次傍上了一個合適的選擇。


    而且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她也已經為納達安排了一個合適的身份“我哥哥不過是在京中做些小買賣的。平日裏隻走街串巷的。”


    聽了小蝶的話,這宋問之隻越發覺得小蝶渾身都是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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