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某處賈家莊園裏,剛被派遣到這裏出任莊頭的慶兒,正憂心忡忡的在自己的屋子裏來回踱著步。


    自從聽到賈璉一行回來的消息後,他就一直坐立不安。


    當初他因為對昭兒懷恨在心,被賈璉趕回來通報消息的時候,就在給王熙鳳匯報的時候使勁上眼藥。


    不僅是將賈璉在揚州各處眠花宿柳的事情,都推到了昭兒頭上,言是他的挑唆,更直言賈璉得了不少賞賜,都給了昭兒。


    但是過後他就越想越怕,感覺此事怕是未必能如自己願。


    他也知道,那昭兒不隻是得了璉二爺的看重,恐怕林如海也會給他撐腰,二奶奶也未必肯因為一點男人在外“應酬”的事情就鬧騰大。


    最後昭兒未必有什麽事情,他反倒會有事情。


    所以他便向王熙鳳請求,要外放到城外莊園去管事。


    作為鍾鳴鼎食之家,榮寧二府在城外的莊園加起來都有小二十座了,而莊園的莊頭也就是管事的,多為掌家之人的心腹。


    一方麵是靠著這個來更好地管理,另一方麵當然也是利於損公肥私。


    王熙鳳作為有賈母在背後支持的內務管家之一,任命一個莊園的莊頭,還是能做到的。


    這要說起來,在府上做隨從下人,和在外麵管理莊子,這各有優劣,而且大部分下人肯定是希望外放出去做事的。


    但可以選擇的話,慶兒自然更願意留在府上。


    隻是現在的情況顯然不同,所以他出來是“避禍”來了。


    大概是看他如此“忠心耿耿”,王熙鳳最終同意了他的請求,而且這次之後把他引為心腹,正好最近有個莊子缺了莊頭,讓他去遞補上。


    這有個位置有自己的人,對於王熙鳳來說,那就等於是有一個能夠源源不斷提供收入的地方。


    雖然外有賈璉——夫妻倆既相互合作其實也相互製衡,內有賈母、王夫人壓著,她不可能大張旗鼓的貪墨。


    不多久,就聽到外邊一陣腳步聲傳來,慶兒連忙看過去,就見到被他派去府上、借著交接賬務事宜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


    他等不及上前去就問道:“怎麽樣?”


    “小人打聽到了,府上近來有傳言,那昭兒似乎要脫籍出府去了……”


    “哦?”慶兒感覺有些意外,隨即沉吟下來。


    “管事,你在想什麽呢?”


    “無事,隻是……若如此一來,那廝日後便不在府上了,那我……”想到這裏,慶兒又問道:“那二爺呢,璉二爺這兩日,都在什麽地方?”


    “也都在府上,在院子裏休養,不曾出來,小人也沒能見到他麵。”


    “那二奶奶呢?”


    “也沒見到,聽說二奶奶這兩日身體不適,也在休養,接待小人的是平兒姐姐。不過小人還聽說,二奶奶和璉二爺前日似乎有爭吵,之後兩人都不在一處了……”


    聽到這裏,慶兒不禁大感不妙,這意味著什麽他很清楚。


    而這一切的“源頭”,似乎就是他自己,那二爺肯定不會無動於衷。


    得罪昭兒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但是得罪賈璉的話,那他真是不好過。


    暫時賈璉可能還顧及不到他這裏,但也是遲早的事情。


    “不行,我得趕在二爺反應之前,先去見他一麵!”


    ……


    回到府上之後,風塵仆仆的眾人都需要時間休息,不過下人們卻沒機會,很快又得投入做事。


    不過像是李嬤嬤這樣的老人,平時都是其他人巴結的對象,所以她看起來都不顯得疲憊,反倒神清氣爽。


    隻是此時她神情憂慮,似乎又被什麽事情困擾。


    而且似乎又是有意來找李昭,見到他就立刻把他拉到了一旁,顯然是有意來尋他有事要說。


    果然她看了周圍一圈,確認沒人注意到這邊之後,立刻便說道:“我聽他們說了件事兒,立刻便過來找你。你可知道,為何你的奴契至今還未發還,二爺也沒有與你說起這事兒了?”


    李昭心想,這回來才兩天。


    林如海都到今天才去上朝,賈璉的賞格也還沒下來,自己的事兒又哪有那麽快定下來?


    而且這事情得賈璉和他一起去順天府衙門辦理,還得給他另外落下戶籍,這才算是安身立命了。


    但這兩日賈璉都在休養生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過成了大家閨秀的樣子,也不可能帶著他去做什麽。


    李昭本來也沒多想,隻以為他們都在等著朝廷正式封賞下來,再一並把自己的那份補上。


    不過聽李嬤嬤這麽一說,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麽內情?


    李昭皺眉道:“李嬤嬤的意思是……”


    “哎呀,這還不清楚麽,定然是那慶兒先回來之後,在奶奶麵前搬弄是非,才累得你被奶奶記恨在心。若非如此,有二爺幫你撐腰,怎麽可能至今了無音信?”


    李昭便想到了先前平兒與自己說的事情,過後他其實也有懷疑。


    李嬤嬤能想到的事情他當然不會想不到,他隻是想不到,王熙鳳是個如此短視的女人。


    當然,也有可能她是真被蒙蔽了,但李昭可不覺得,賈璉的話和慶兒的話,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一樣的。


    按理來說她也應該更偏向於賈璉,但偏偏卻聽了那慶兒的話。


    再聯想到這兩日賈璉都沒去見王熙鳳,單獨吃、睡,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這隻能證明一點,慶兒的確給她上了眼藥,而這眼藥也確實很有用,甚至連賈璉也被“波及”到了。


    好吧,從慶兒的角度講是這樣,不過那家夥李昭回來之後還不曾見過,也不知道王熙鳳打發他去了哪裏。


    想一想之前賈璉好像也隱約透露過,慶兒本就是王熙鳳派過去,準備監視他的,那這就更不奇怪了。


    說不定慶兒自己後來想想也怕了,所以現在就在城外某個莊子裏,看似出去做事實則避禍呢。


    “不過,此事是他們想阻止就能阻止的麽?”


    都已經在榮禧堂上,經過賈政、林如海的雙重認證了,賈璉也是同意的,從這兩日來看他也沒有改變態度,王熙鳳這一個沒腦子的後院婦人,還有慶兒那一個小廝又能夠改變什麽呢?


    李嬤嬤見李昭臉色平靜,似乎並不為這個消息所影響,她卻急了起來:“昭兒,原本我還擔心你若真是出府了,怕還不知道要做什麽營生,倒還不如留在府上……”


    這也是很多下人的正常想法,畢竟成了平民百姓,雖然得了人身自由,但是身上的徭役賦稅也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就算李昭有些能力,可在門戶裏頭辦事和在外麵營生卻是完全不同的處境,他未必能夠應付得來。


    但現在李嬤嬤改變了想法,也正是因為此事,“可如今看來,你若再留在府上,才是真的有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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