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被拋於空中的白色梔子花,開始下落。


    “咻!”


    一股短暫的勁風,掠過。


    一道鮮血,迎著下落的梔子花,濺起。


    白色的花瓣上,鮮紅點點。


    一隻斷手與下落的梔子花,擦肩而過,高高揚起。


    那隻斷手中,仍緊握著一柄長劍。


    “咣當!”


    斷手,落地。


    楚玉郎怔怔的盯著腳下的斷手,似是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


    “你的手。”錢多多十分好心的提醒道。


    楚玉郎聞言猛的望向自己那持劍的右手。


    可哪裏還有右手。


    自手腕處,已被齊齊削斷!!


    斷腕處,鮮血噴濺!!


    “啊!!!”


    楚玉郎這才捂著斷腕發出淒厲的叫聲。


    何翠萍見狀是雙眼一翻,靠著門框滑落地麵,暈了過去。


    “別顧著喊,快止血。”再次傳來錢多多善意的提醒。


    “我不會!!!”


    “……”


    “好嘛!好一個飛花劍客。”蘇望亭無奈的甩了甩頭,出手快似閃電,在其斷腕處連點幾穴,止住了噴湧而出的鮮血。


    楚玉郎腳下一軟,癱坐了下去,那張臉因失血過多,麵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起來。


    “不…不可能!!你幾時出的刀!!”


    蘇望亭指著地上的斷手,呲牙一笑:“不如你今後喚作‘飛手劍客’算了,如何?”


    錢多多十分及時的補充道:“有理!手比花飛的還高,‘飛手劍客’這個名號實至名歸。”


    此時的楚玉郎才猛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名男子,遠不是自己能夠應付的!


    豈止是不能應付,這種匪夷所思的出刀速度,簡直是令人感到絕望!!


    “你…你究竟是何人……”楚玉郎慌張瞪著雙腳,坐在地上連連後退。


    此時宋武師走至楚玉郎的身前,嗤笑道:“自己為是的玩意,殺了十幾個山賊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問你,你可聽聞過玉麵妖刀?”


    楚玉郎愣了片刻,猛點頭。


    “那你可知玉麵妖刀,姓什麽?”


    楚玉郎再次愣了愣,搖頭。


    宋武師大笑了兩聲,滿麵鄙夷道:“什麽都不知道,還敢稱什麽飛花劍客,真真是貽笑大方!我問你,這間大院的主子,姓什麽?”


    “姓…姓蘇。”


    宋武師雙手叉腰,大喝道:“那玉麵妖刀,也姓蘇!!”


    楚玉郎聞言雙目猛的瞪圓,直愣愣的盯著蘇望亭,半晌後,才顫聲道:“他…他也姓蘇,那他是蘇起雲的……”


    “親弟弟!!他是蘇家的二老爺!!”宋武師吼道,“你竟想將玉麵妖刀趕出家門,斬你一隻手都算是輕的!!”


    楚玉郎望了眼暈過去的何翠萍,支吾道:“那…那為何蘇起雲從未提起過,他還有個弟弟?蘇家原先的下人為何也從未跟我們提起過?”


    宋武師輕嗤一聲,沒好氣的說道:“老爺不願提起,那是他自己的事,誰又敢去問?蘇家原先的下人被你們壓迫的不輕,誰願意跟你們主動提起此事!都巴不得你們有這一日!!”


    楚玉郎垂下了頭,滿臉的生無可戀,哀聲道:“完了、完了!這回裝大發了,竟碰上了玉麵妖刀!翠萍你糊塗啊,也不打聽清楚就嫁了過來!!”


    “喲,喊的可真是親熱。”蘇望亭冷冷俯視著腳下的楚玉郎,“我問你,想活麽?”


    楚玉郎無精打采的回道:“誰不想。”


    “若你如實作答,我可放你走。”


    楚玉郎抬頭望了眼蘇望亭,慘笑道:“我知你想問什麽。”


    “哦?”


    “是,我承認。”楚玉郎的聲音細的不能再細,“我與翠萍,是老相好。”


    蘇望亭輕嗤一聲,又問道:“那她肚中的孩子,是我哥的,還是你的。”


    楚玉郎沉默了半晌,緊咬著牙關說道:“是你哥的!!”


    “是麽?”蘇望亭圍著楚玉郎踱起了步子,“我有一個朋友,江湖名號毒郎中,你可聽聞過?”


    楚玉郎點頭:“聽過。”


    “哼。我這個朋友麽,可以探脈確認孩子是否親生的。你確定,要硬扛著?”


    頓了頓,蘇望亭又沉聲道:“我可是說過的,你若從實招來,即刻放你走。若是非得拖到孩子生下來才真相大白的話,哼,就算孩子是我哥的,隻怕你們這對狗男女我哥也不會放過!!”


    “你……”楚玉郎欲言又止,滿臉的糾結,似乎心裏在做著劇烈的掙紮。


    “還是硬扛?”


    “你保證,會放我走?”


    蘇望亭點頭。


    楚玉郎深吸了幾口氣,重重點頭:“是我的!”


    “哐當!”


    院門口,傳來一道聲響。


    蘇望亭回身一看,隻見一杆銀槍,落於門檻之上。


    蘇起雲,呆若木雞的立於門口。


    “喲,回來了?”蘇望亭冷笑道,“都聽到了?”


    蘇起雲垂頭望著腳邊昏迷的何翠萍,牙齒咬的是吱吱作響:“沒…沒想到……”


    說著隻見他突然拾起長槍,怒吼道:“我殺了你這個賤人!!”


    可槍尖卻在何翠萍腹部上方寸許,停住了。


    一隻五指修長的手,捏住了槍杆。


    “望亭,你鬆手!!”蘇起雲怒不可遏,運盡全身的氣力抽槍。


    可長槍紋絲不動,被蘇望亭穩穩的握在手中。


    “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瞎。”蘇望亭一把奪過長槍,“無論如何,她肚中的孩兒,是無辜的。我們蘇家,做不出一屍兩命之事。”


    “那我殺了那個奸夫!!”


    蘇起雲一把奪過宋武師手中的齊眉棍,衝向楚玉郎。


    可蘇望亭,再次現身於他身前,攔住了他。


    “我答應過他,若是從實招來,便放他走。”


    蘇起雲咬牙道:“江湖傳聞中,你玉麵妖刀可從未這般仁慈過!!”


    蘇望亭苦笑一聲,無奈道:“隨便怎麽傳吧,我不在乎。讓這對狗男女去吧,好在我及時戳穿了他們的陰謀,算了。”


    “不可能!!”蘇起雲暴跳如雷。


    可無奈蘇望亭一把揪住了他,動彈不得。


    “還不快走?”蘇望亭側過臉喝道。


    楚玉郎忙不迭的爬起了身,扶著何翠蓮倉惶而去。


    蘇望亭鬆開了蘇起雲,背過了身去,似乎不想再多看一眼這個令他深感厭惡的兄長。


    “你續弦,應該,可你眼睛得擦亮一些。你可知那何翠萍曾雇傭了殺手,兩次想取槐兒的性命?若不是有夜孤鷹護著,你追悔莫及!!”


    “什麽!?竟……”


    未等蘇起雲說下去,蘇望亭接著喝道:“娶個新媳婦眼裏就沒了槐兒,你這也算是當爹的麽!?就連下人,都敢直呼槐兒為小兔崽子,他娘若泉下有知,會瞑目麽!!”


    蘇起雲垂下了頭,默不作聲。


    “這蘇家,我看遲早要毀在你手上!!”


    “那你來當家!”蘇起雲突然吼道。


    “不必!”蘇望亭大手一揮,“我早就說過,我不會與你爭奪家產!!可今日,我不分也得分,否則遲早被你拱手送給他人!!”


    蘇起雲聞言一怔,忙問道:“你想分多少走?”


    蘇望亭冷笑一聲,淡淡道:“我分文不要。你聽好了,蘇家的家產,跳過你,直接傳給蘇槐兒,我的那份,也給他!!”


    “什麽!?”


    蘇望亭望向宋武師,吩咐道:“即刻將原先的管家和下人請回,讓賬房先生將蘇家如今的家產一一清算好,全部轉到蘇槐兒的名下。蘇槐兒十六歲之前,家下產業暫由王老管家負責運作,每月隻發給我大哥五百兩銀子零用便可。”


    宋武師應了身是,匆匆跑出了院門。


    蘇起雲聞言愣了半晌,臉色鐵青的甩頭道:“隨你、隨你!!哼,反正槐兒是我的親兒子,肉爛在鍋裏我怕什麽!!”


    “我話還未說完。”


    蘇起雲咬牙道:“你還要如何?”


    “蘇槐兒在你身邊成長,學不著半分好!自今日起,我便將蘇槐兒帶走,自有人好生培養他!!”


    蘇起雲聞言胸口上下劇烈的起伏著:“好、好……你不但將我在蘇家架空,還要將槐兒從我身旁奪走!!”


    蘇望亭輕嗤一聲,沒好氣的說道:“你放心。待蘇槐兒學成歸來時,自會給你養老送終。哼,我這麽做,隻是不想看蘇槐兒成長為另一個……”


    “柳若菱”這三個字,他終究還是未說出口。


    死者為大,況且往事又是那般的不堪回首,於是蘇望亭生生將這三個字咽了下去。


    而黑著臉的蘇起雲,心下又豈會不明。


    “哼,你說的便是。誰讓槐兒的命,是你救回來的。”蘇起雲忿忿道。


    說話間,賬房先生端著厚厚一疊賬本和各種產業的契約走了過來。


    蘇望亭冷聲道:“快些起草文書,將家下產業一一轉至蘇槐兒的名下。”


    賬房先生忙召來了幾個徒弟,幾人就趴在院中的石桌之上,奮筆疾書。


    一炷香的光景後,各產業對應的文書已立好,在確認蘇起雲在這些文書上一一簽字畫押之後,蘇望亭將這些文書仔細的疊好,收入了懷中。


    “待蘇槐兒十六歲之時,我自會交給他。”


    頓了頓,蘇望亭指著賬房先生沉聲道:“記住,他蘇起雲每月至多隻能在賬上支五百兩銀子,家下各項開支均有老管家作主,若是今後我回來查賬發現支多了,你可仔細。”


    賬房先生瑟瑟發抖,連聲應是。


    “哼!槐兒是我親兒子,肉爛在鍋裏,我怕什麽!”蘇起雲重複道,滿麵不屑。


    “對,是爛在鍋裏。總比你稀裏糊塗的拱手送人,要強。”


    話畢,蘇望亭帶著錢多多大步走出蘇家大院,急不可耐的上了馬,仿佛片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


    距蘇家大院不遠的清源山間,杜鵑兒的院落。


    也是杜鵑兒最終歸宿之地。


    與剛下葬之時不同的是,杜鵑兒旁邊的聶雲飛墓,卻已經被挖開。


    棺木,不知所蹤。


    可那方寫著“天嵐峰首徒聶雲飛之墓”的墓碑,卻仍然於空墓穴前立著,完好無損。


    而被費煒放於墓碑前的那柄丁香劍,也已不見。


    此時墓前的銅爐之內,香煙嫋嫋。


    錢多多蹲在一旁,焚燒著黃紙,而蘇望亭則輕撫杜鵑兒的墓碑,喃喃道:“我知道,聶雲飛必定是來看過你。”


    頓了頓,蘇望亭望向本屬於聶雲飛的那空蕩蕩的墓穴,沉聲道:“我的諾言,沒有變。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心目中的那個聶雲飛,給你帶回來!!”


    話音剛落,一陣狂風掠起。


    黃紙,漫天飛舞。


    隻聽“吱呀”一聲,那座空無一人的院子大門突然被風刮開,門扇來回搖晃著,吱呀作響。


    院內的荒草窸窸窣窣,隨風擺動。


    “嗬,傻姑娘,知道我來看你了麽。”


    說著蘇望亭緩步上前,將院門仔細的關好。


    “不了,今日不了。待我將聶雲飛給你帶回來時,再進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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