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臨風街的住戶驚訝地發現,在街道與雙陽路交叉口,西北角的位置,多了一個小小的攤位。


    攤位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字幅。


    桌子上沒有擺任何商品,字副之上,龍飛鳳舞寫著七個大字,


    信陽縣第一神算!


    “算命先生?”


    幾位挎著菜籃的大媽,帶著好奇,來到攤位前,想請算命先生友情測算自家男人有沒有在外麵鬼混,


    然而,


    等她們看清桌子後算命先生真容,剛才的好奇和期待全部不翼而飛。


    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夥,就算他從娘胎裏麵學道,現在也算不出什麽好屁。


    “散了散了,回家做飯去。”大媽們笑罵離開。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江舫自言自語:“把半吊子算命先生視若權威,把攜帶金手指的穿越者當做初生牛犢,當局者迷啊。”


    並沒有挽留婦女的意思,


    你知道的,臨風街是貧民窟,就算幫這些婦女算出自家男人昨晚在哪裏鬼混,這些家庭煮婦最多也隻能拿出幾個窩頭。


    想賺錢,


    想賺大錢,


    這些臨風街百姓都不是潛在客戶。


    至於為什麽不在雙陽路擺攤,沒辦法,信陽縣有明文規定,隻有經過官府資產核查的人才有資格在商業街落戶,江舫雖然幫衙門做事,算是半個自己人,也不敢明目張膽“以權謀私”。


    “酒香不怕巷子深。”江舫安慰自己,


    有金手指,貨真價實,還怕沒有買賣?


    隻可惜,等到白日高懸,也沒等到第一位客戶。


    “怎麽回事?難道大家思想進步,不再封建迷信?”


    揉著餓得發疼的肚子,


    江舫走到街頭,偷瞄百步之外的“窺天居”。


    昨夜,從店小二那裏得到情報,回去之後,江舫從煮飯老嬤嘴裏打聽到信陽縣最新行業內幕。


    信陽縣正規的算命場所,有五個。


    雙陽路上的“窺天居”正是其中之一,


    據老嬤交代,“窺天居”的主人是一位五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姓趙。


    趙姓男子本是街頭混混,十多年前和別人搶地盤,被人砍傷左臉。傷愈後,痛定思痛,不再從事打打殺殺,變賣家當,跑到城外的“真我宗”交學費學藝,兩年之後自覺道術大成,以“窺天真人”身份重返信陽,成為一名擁有“真才實學”的算命先生。


    “趙真人出攤時間不長,在五大算命先生裏排名老末,即使如此,每天找趙真人算命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想到老嬤的話,江舫決定親自“拜訪”趙真人。


    同行即冤家,既然以後要在信陽縣搶生意搶飯,總得知道對方底細。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將自己小攤收到一邊,在字幅上寫下“桌子有主,偷拿是狗”,江舫大步朝窺天居走去。


    老嬤沒有說謊,窺天居果然生意火爆!


    大中午的,竟然在門外排起了長隊!


    粗略一數,足有近百人!


    難怪江舫沒有生意,敢情客戶都被趙真人搶走了!


    “別插隊啊!”


    見江舫探頭探腦想進門,站在隊首的粗野漢子甕聲翁氣:“我們都等一個多時辰了,你後麵等著!”


    牛逼。


    江舫麵露羨慕,悻悻來到隊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隊伍緩慢前進,江舫身後也跟了長長一串,


    許多人似乎是回頭客,經驗豐富,事先知道要排隊,不但自備板凳,還準備了許多吃食。


    聞到飯菜香氣,江舫臉色更加慘淡,又有點後悔。


    早知今日是這個情形,昨晚就不應該裝逼擺闊,


    如果沒把那兩塊碎銀送給店小二,現在至少能從農婦那裏買幾個香噴噴的烤紅薯。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江舫默背初中課文為自己打氣:“為了以後的榮華富貴,眼前的困難算得了什麽!”


    話雖如此,肚子卻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咕嚕嚕嚕...”


    “咕嚕嚕嚕嚕嚕...”


    越叫越放肆,聲音洪亮,時不時還來個震動,像是剛買了一部智能手機。


    也多虧人多嘴雜,沒人注意到江舫臉上的尷尬。


    “各位鄉親!各位父老!”


    在江舫痛苦萬分之際,窺天居旁邊,一家燒餅店,走出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年約四十,頭頂毛發稀疏,渾身肥肉縱橫,外表要多油膩有多油膩,


    現在,這位油膩男子手裏,拿著許多更油的燒餅:“為答謝鄉親父老多年來對本店的支持,現免費贈送燒餅!本店燒餅,采用家傳手藝精製而成,皮薄餡多,吃一口滿嘴噴油!吃兩口愛不釋手!吃三口不忍低頭!吃四口老淚橫流!...”


    “秦掌櫃,滿嘴噴油和愛不釋手很好理解,為什麽要不忍低頭?為什麽會老淚橫流?”


    人群中有托發問。


    “這個問題問得好!”油膩男子眉飛色舞:“因為我家燒餅上有很多酥香芝麻,低著頭吃,很容易把芝麻弄在地上,所以要抬頭吃!吃過我家燒餅,別家燒餅難以入嘴,離開信陽縣又吃不到我家燒餅,這樣一想,讓人難受得直流眼淚!”


    他這麽一說,別人怎麽想不重要,江航是真的心動,


    眼見油膩男子還在喋喋不休,江舫鼓足勇氣,朗聲道:“秦掌櫃,等會兒能否多給我幾個燒餅?”


    “沒問題!”油膩男子嬉笑著走到江舫身邊;“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人是鐵飯是鋼,隻要能吃飽飯,江舫做什麽都願意;“同意。什麽條件?”


    “很簡單,隻需要你用盡全身力氣,喊三遍我接下來說的話,我就送你十個燒餅。”油膩男子低聲在江舫耳邊說了幾句:“聽清了嗎?”


    江舫點頭。


    “那就開始吧!”油膩男子麵露期待。


    江舫幹咳一聲清清嗓子,奮力道:“吃秦記燒餅,賞信陽美景!秦記燒餅,嗨,就是這個味!”


    旁邊百姓嚇了一跳。


    “很好!但聲音不夠洪亮!”油膩男子舉手握拳:“再加把勁!”


    江舫看了看油晃晃的燒餅,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吃秦記燒餅,賞信陽美景!秦記燒餅,嗨,就是這個味!!


    吃秦記燒餅,賞信陽美景!秦記燒餅,嗨,就是這個味!!!”


    “幹的漂亮!”油膩男子喜出望外,將手中燒餅遞給江舫,還不忘貼心的送了一個紙袋:“這是你的了!”


    接過燒餅,


    江舫不顧他人眼色,當眾表演三口一個餅,


    韭菜雞蛋,味道不錯!


    連吃兩個後,附近大媽皺起眉頭道:“韭菜味大,想吃回家吃去!”


    “不好意思,這裏不是封閉場所,我有權選擇吃什麽怎麽吃。”江舫毫不客氣:“你要是想吃,我送你一個。”


    “不就是個燒餅嗎,有什麽好吃的!”大媽衣衫花裏胡哨,手腕還帶著明晃晃的金鐲:“為了一個燒餅當眾大呼小叫,叫花子一個,真是沒臉沒皮!”


    “我大呼小叫怎麽了?我自食其力為什麽會沒臉沒皮。”


    江舫懶得和大媽廢話,見對方還要嗶嗶,張嘴狠呼一口長氣。


    濃鬱的韭菜味在空中飄蕩,不少人都被熏得眯起眼睛,剛才還牛逼轟轟的大媽自慚形穢,捂著鼻子逃開。


    “吃秦記燒餅,賞信陽美景。”江舫哈哈大笑:“秦記燒餅,嗨,就是這個味!”


    吃過東西,肚子好受許多,江舫終於有心情打量四周。


    長長的隊伍,中間不乏大媽那樣的富人,這些富人不用操心吃喝,每天閑著無聊,總愛算個命求個平安。


    按照算一個人收費一兩的標準,窺天居一天最少要算三百個人,也就是日收入三百大銀,


    如果一個人收費十兩,那就是日收入三千,


    如果一個人收費五十兩,那就是日收一萬五千,


    如果一個人收費...


    江舫不敢再繼續想,


    再想下去,他的口水又流出來了。


    好不容易,在日薄西山的傍晚時分,江舫踏入窺天居正門。


    屋子裏擺設很簡單,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看起來與江舫的攤位沒什麽區別,


    唯一的不同,字幅變成了字畫,字畫貼在牆壁四周,上麵盡是一些仙人乘黃鶴的虛頭巴腦。


    “想問什麽?”


    桌子後坐著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左臉刀疤滲人,完好的右臉,寫滿得意和滿足。


    “我不是來算命的。”江舫開門見山:“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


    “請你注意用詞。”趙真人很不開心:“我是真人你是百姓,喊我,要以趙真人或您相稱。”


    “下次一定注意。”江舫微笑:“趙真人,我想請教您幾個問題。”


    “說。”趙真人揮了揮道袖:“隻要不泄露天機,真人不介意幫普羅眾生指點迷津。”


    尼瑪,


    才學道兩年就這麽牛逼,


    如果學道五年,怕不是得在城隍廟立個碑?


    江舫心裏不爽,臉上還是恭恭敬敬:“請問趙真人,您一天能掙多少錢?”


    “錢財乃身外之物。”趙真人搖頭道:“到了真人我這個境界,所在意的,既不是功名也不是利祿,而是天下興亡。”不等江舫回話,趙真人長吟道:“天不生我,我不入道;我既入道,天亦生萬物。”


    “趙真人,你說的太深奧了,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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