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熏香燃燒正旺,整個房間香氣彌漫,但煙霧卻很是稀薄。


    李諾先給蒼月薰倒了一杯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才緩緩道:“這事真不知該從何說起。”


    “不急,你想好了慢慢說。”蒼月薰沉著臉,語氣生硬地說道。


    “記得我們見麵的那天嗎?我跟你說過,我喜歡過一個女孩,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歡我。”


    蒼月薰回憶起那日整天懶在李諾懷中的情形,輕輕點了點頭。


    李諾接著道:“本來我一直以為我和她互相愛戀,她對我的愛不比我對她的少。直到那一天,出了一件事,我發現她隱藏了很多秘密,她接近我好像另有目的,我再也分不清她對我的感情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為何不問清楚?”


    “那件事之後,我就來到在了這裏,再也沒有見過她。”


    “你對我不冷不熱,就是因為那個女孩?”


    李諾道:“我很矛盾,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總是忍不住想要親近你,但那時我又會想起她,覺得對不起她。我想,在我弄清楚她對我是不是真心的之前,是很難對你敞開心扉的。”


    “如果她對你是真心的呢?”


    李諾垂下腦袋,痛苦地雙手抱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想離開你的,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李諾原本是一個普通的少年,他對莫夜語的愛情發乎真心,也沒想過對其他女孩動情,可冥冥中似有天意,來到這個世界遇到蒼月薰後,吸引他的不隻是蒼月薰的美麗動人,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狂熱。


    這種狂熱就象是早就深藏在李諾心底的炸彈,連他自己都從沒察覺過。他對蒼月薰不是一見鍾情,蒼月薰就象是夜色中的火星,初見隻是覺得耀眼,稍一接觸便被點燃導火索,瞬息間就將他心中感情的炸彈引爆,讓他猝不及防,卻又透心徹骨,無從抵擋。


    這種狂熱的釋放並沒有徹底埋沒他對莫夜語的感情,但絕對是巨大的衝擊,因此他現在感到很矛盾,無所適從。


    蒼月薰見他矛盾痛苦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歎了口氣,道:“不管怎樣,謝謝你的坦誠,你總算是沒有欺騙我。”


    兩人沉默許久,李諾艱難地下了決心,道:“我知道這樣很不好,所以決定告訴你實情。你現在離開的話,我不會再留你,問題出在我身上,我沒有資格阻止你的決定。”


    蒼月薰繼續保持沉默,黯然孤獨的倩影令人心痛。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終是沒有離開,又是一聲歎息,語氣幽怨地說道:“我記得你那天說過,你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是的。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所在的地方距離這裏很遠很遠,就象……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蒼月薰一怔,“那你怎麽來到這裏的?”


    李諾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隱瞞鏡子和比蒙的事,畢竟這兩件事太過駭人聽聞,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他含糊地道:“不知道。那天我遭人襲擊,暈了過去,暈過去前好像穿過了一麵鏡子,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呼羅迦山脈裏,還莫名其妙地擁有了跟馭獸師差不多的能力,後來才遇到了小銀、小紅和小彩。我讓小彩帶我離開呼羅迦山脈,卻在途中無意救了你。”


    蒼月薰嬌軀晃了一下,道:“你什麽時候出現在呼羅迦山脈的?”


    李諾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公曆十一月二十二日,農曆十月十五。不過,那是地球的日期,這個世界的日曆是哪一天,他又如何得知?隻好說道:“差不多快二十天了吧,我記得那晚的月亮很圓。”


    蒼月薰算了一下日子,刹那間思緒萬千,眼睛茫然地注視著桌上的紗燈,好半晌才如夢囈一般,聲音悠遠地說道:“你相不相信命運?”


    李諾不知她為何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茫然地轉頭看著蒼月薰,想要回答不信,但這些天來離奇事件一件接著一件,哪還能斷定命運這種貌似虛無飄渺的東西真的不存在。


    蒼月薰不是真的要他回答,接著道:“我給你看件東西。”


    她從空間魔石中取出一幅畫卷,小心地在桌上鋪開。


    李諾看到畫麵就愣住了,畫上畫的是一名男子,麵容跟他一模一樣,特別是那懶散的笑容,讓李諾有種照鏡子的感覺。男子頭戴王冠,身穿金色盔甲,手中高舉一柄巨劍,腳下踏著一道七色彩虹,全身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四周散布著一圈圈的旋風。


    畫麵色彩鮮明,栩栩如生,火焰、旋風躍然於紙上,七色彩虹橫貫天際,無一不襯托得男子猶如天神下凡,英武絕倫,勇猛無匹。


    蒼月薰道:“你看,這幅畫有什麽特別之處?”


    李諾不好意思地道:“是不是有些誇張了,我有這麽英明神武嗎?”


    蒼月薰心緒再複雜,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嗔道:“我不是說這些,你再仔細看看。”


    李諾細細看了半刻,訝然道:“我的麵孔是後來畫上去的。”


    蒼月薰目光遙望窗外,似陷入了沉思,幽幽地說道:“從小,陛下就告訴我,當月神被血跡汙染,亡靈的恐懼席卷黑暗,我會像羔羊一般,被鮮血淹沒在骷髏築就的祭壇上。那時,我的王子就會腳踏七色彩光降臨,以火焰燃燒黑暗,以旋風卷盡血腥,拯救我的靈魂。所以從兒時起,我就一直在想我的王子會是什麽樣子。我經常夢見自己陷入了各種各樣的險境,每當這時,總有一個人頭戴王冠,身穿金甲,手持寶劍,腳踏彩光,帶著火焰和旋風從天而降,救我脫險。可是當我醒來的時候,他的麵孔是那麽的模糊,我總記不住他的樣子。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可還是記不住。


    “我拚命地去學繪畫,每天都練習很久很久,直到宮廷首席畫師也誇讚我的畫技已經出類拔萃,青勝於藍。我嚐試著將夢中的場景畫下來,畫下了夢中的每一個細節,畫了一張又一張,這張隻不過是其中之一,可那張臉卻永遠是空白。我想,大概在我遇到那個人之前,是無法畫出他的樣子了,於是,我就一直期待著,期待著……期待陛下所說的危機早日降臨。


    “後來,我來到了教廷,我瘋狂地接受各種各樣的任務,凡是跟亡靈有關的,我更是搶著去接。我的老師,教廷的樞密主教海明翼大人曾經勸過我不要太過冒險,可是他根本不明白我的目的,我不怕危險,甚至期待著危及生命的險境,隻因我知道,那時我的王子就會出現。可惜,每一次,換來的都是失望。


    “這一次,我接到了和卡迪聖騎士追剿巫佗的任務。我本來以為這次任務隻是和往常一樣,又一次期待,再一次失望。直到十幾天前,一個月圓之夜,那時我們已經追蹤巫佗到達呼羅迦山脈,我再一次做了那個夢,夢見了我的王子,可不一樣的是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清楚地記住了他的樣貌,那麽深刻,那麽清晰,我高興壞了,立刻在這張畫卷上填上了他的麵貌……”


    李諾一言不發地傾聽著蒼月薰的傾訴,思緒不知不覺投入到她的故事裏,恍若夢中,心中又忍不住泛起陣陣酸楚,思潮起伏:“原來她是一個執著得令人心疼的女孩,為了尋找夢中的王子,付出了那麽多艱辛。”


    同時,他的心神被狠狠震撼了一把,從蒼月薰的訴說中,他發現了關鍵,蒼月薰記住夢中王子的樣貌也是在月圓之夜,算起來正是他出現在鏡中世界的那一天,難怪她要問自己什麽時候出現在呼羅迦山脈,問自己相不相信命運。難道冥冥中真有一根看不見的長線,操控著他和蒼月薰的姻緣?否則又哪會這麽巧,他一出現在鏡中世界,蒼月薰就感應到他的存在?這事實在太過神奇,令他不禁心神恍惚。


    蒼月薰沉浸在回憶之中,繼續說道:“我被巫佗抓住的時候並不害怕,反而很是期待,我知道陛下的預言就快實現了,我的王子很快就會出現,從此再也不會離開我。你不知道,當你從天而降的時候,我有多麽激動,恨不得立刻投入你的懷中,可惜我中了巫佗的束魂術,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那時我是那麽的痛恨巫佗,痛恨束魂術。後來,你救了我,把我抱在懷裏,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前所未有的滿足,恨不得時間就在那一刻停頓下來。可是,到了宿營的時候,你這傻瓜象根木頭一樣,把我孤伶伶地拋棄在一邊,自己睡得跟個死豬似的,我那時恨不得爬起來咬死你。


    “到了第二天,巫佗束魂術的效果消失了,當我睜開眼的那一刻,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你,雖然你沒有頭戴王冠,身披金甲,可那張臉跟我夢中見到的一模一樣,我覺得整個世界都變亮了,所有的委屈和付出都是值得的,月神原來一直都在眷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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