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之祁在收下子受為徒之後,常常感慨。


    為什麽這個小家夥的天賦能如此之好?


    當年初出茅廬的公孫軒轅,是他曾經見過的天賦最高的人族,地皇神農略遜,但二人也是三十歲左右才晉入天仙。


    而子受十七歲入地仙,其後受祖巫祝融一拳而不死,道心差點破碎,後來卻是因禍得福,一路勢如破竹,在他入雲夢澤閉關之前就已經有突破地仙中品的端倪。


    當時他就在心裏默默推算,自己這個徒兒怕是二十歲及冠之年就能達到天仙境。


    不同於地仙,能朝遊北海暮蒼梧的天仙境才算真正的仙人,有入天庭成仙的資格。


    人族曆史上有幾個修行十四年就成了天仙境界的人?


    就算是洪荒初定之時,靈氣極盛,獸族占據天地山海,也極少有修行破境如此迅捷的天才。當然,三族之中生而金仙境的那些獸中皇者,如冥龍燭九陰小潛這種祖龍的嫡係血脈自然另算,畢竟冥龍可是一生下來就去幽冥血海中打滾的猛人。


    當然,子受能有如今的成就,也不得不說小爺教導有方,也證明了“玄渦神水”第一靈水的神效。


    想到這裏,他難免有些沾沾自喜,不過想到自己初生二十年是還是個啥都不懂的小猴子,不禁又是一陣氣苦,人比人氣死人。


    後浪一來,前浪似乎隻能被撲在沙灘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子受在二十歲時破境成功,遍覽朝歌城天上風光。


    待他回歸朱凰宮中,自然免不了被如同潮水般的阿諛奉承淹沒。


    一切平靜下來之後,就是天子出巡之日。


    他將第一次走出朝歌城,去踩一踩大商廣闊的疆域,看一看這個在他治下的國家。


    商王不出行久矣,從子受的祖輩算起,已經約一百年沒有離開朝歌城。


    以往的商王不出朝歌城巡狩,一個原因是路途遙遠,常年養尊處優的商王身體不知道能不能經受住這一路顛簸。一者行路途中,防禦措施不可能做到如同在朝歌城中一樣完備。再者四大諸侯之中誰知有沒有人心懷異誌,萬一趁商王不再京城時生亂,就太危險了。


    但是這些都不算理由。


    真正的理由隻有一句話:他們都不夠自信。


    而帝辛有著足夠的自信。


    夏末時分,浩浩蕩蕩,車架百乘出城去。


    皇後薑頤隨行,另有守藏官雍檀、首宦辜季、刑正飛廉、大司馬殷破敗、樂師師延等人一同與子受出行巡狩。


    掌管一國刑罰律法的刑正按理說不該離開京畿重地,但是在出行之前,已有花甲之齡的老刑正找到子受,有過一番隱秘的談話。


    前天已是入夜時分,辜季突然上報給子受,刑正飛廉入宮求見陛下。


    當時正與貴妃黃心瑤手談的子受有些疑惑地接見了老大人。


    飛廉古板而威嚴的麵容在朱凰宮輝煌的燈火下仿佛柔和了不少,他一板一眼地叩見問安,子受很是敬佩這位輔佐過他殷家三代的老臣,親自下榻把老大人扶了起來。


    有道行在身的飛廉動作並不僵硬,皮膚雖然有些皺褶,但是神華內斂,一看就知道他養生修道有方。


    一身寒冰功法高深莫測的他修行為官兩不誤,不但已經是一國重臣,兒子惡來也是軍伍中極有名氣的年輕將領。


    不過飛廉心知自己天賦有限,很難突破到地仙境界,所以如今心思更多放在政務上,將一國刑律把持地滴水不漏,為子受和比幹緩解了很多壓力。


    子受有些奇怪老大人為了何事而今晚前來拜見,但也沒開口詢問,黃心瑤一看夫君要談國政,行了一禮就退回宮中。


    不等子受囑咐,辜季就捧上兩杯剛剛沏好的靈茶。


    “陛下,老臣此番前來,是想求陛下一件事。”飛廉開口道。


    “哦?”


    子受有些吃驚,一向鐵麵無私的老人家為官幾十載,子受都向來沒聽說他求過人,更是在家中庭院養了兩條惡犬,一旦來人是為了送禮求他辦事之類,不管來人是誰都直接關門放出惡犬,這麽一位可稱“孤臣”的老人居然要求自己?


    身為一國刑正,有資格入朱凰宮參加小朝會的數位重臣之一,又有什麽事辦不到?


    “老臣這次想隨陛下一同出行,不過等陛下返程時,老臣就不跟著了。”


    飛廉說完後隻是站定在原地,那杯靈茶他自始至終都沒碰。


    “老刑正這是……要辭官?”子受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說。


    “陛下誤會了。”飛廉笑著說道。


    “那刑正大人是什麽意思?”子受放下茶杯,認真地看著飛廉。


    飛廉正色道:“老臣掌管刑律多年,隻是心中一直有些不安?”


    “不安……從何而來?”子受被他勾起了興致,緩緩問道。


    “我等臣子,一身官位與家中財富,大多是家族中祖上餘蔭,世襲而來。”


    “這是祖製了,有何不妥?”


    “並非不妥,隻是身在官宦之家久了,難免看不見許多民眾生活之疾苦。”


    “而我大商刑律的製定管理,都是由如老臣這般出身世家之人管理,對許多百姓其實非常不公,因為我們很難知道他們的生活中會遇到哪些問題,又會采取什麽方式來解決問題,老陳以為以此製訂的刑律,並不能很好地適應如今的天下形勢。”


    說道這裏時,飛廉麵色沉重肅然。


    “如果是開國時分,天下初定,黎民百姓剛剛脫離戰火的肆虐,隻要天下太平,不用擔驚受怕,就算是刑律嚴苛些也無所謂。”


    “而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大部分民眾已經在想著如何能擁有更好的生活,不再僅僅是活著就好。”


    “在這種情況下,刑律裏麵有些規定顯得就十分不合理,比如第三章首條便是‘若犯輕罪,族人可為其贖身者,出貝幣百枚,可免牢獄。’。”


    子受皺著眉問道:“這有什麽問題?”


    “問題就在於……對許多老百姓來說,貝幣百枚太多了些。”飛廉搖頭苦笑道。


    子受一時無言,見慣了金銀的他哪想得到百枚貝幣會對一個家庭帶來極大的困境。


    “諸如此種條款還有很多,所以老臣想要親自到民間生活些年,之後再回朝歌,將許多律法中不合理的地方修訂修訂。”


    “此番來朱凰宮中,是想與陛下辭行,老臣隨陛下一道出朝歌城,隨後就自行離去,不跟著陛下一起巡狩了。”


    老大人眼神很堅定,顯然是深思熟慮後下定了決心,才與子受說的。


    “您這一去……得要多久能回朝歌?”子受震驚於飛廉的想法,下意識問道。


    “少則十年,多則二十載。”飛廉平靜說道。


    子受一口將杯中茶水飲盡,平複了一下心緒,離開禦榻,恭敬地對飛廉行禮。


    “老大人心懷天下蒼生,朕心甚慰,此是萬民之幸,子受亦不敢或忘,既然您心意已定,朕不會阻攔。等您遊曆歸來,朕親自助您修改刑律!”


    恪守禮數的飛廉哪會任陛下對自己行禮,連忙扶著子受。


    “陛下何須如此大禮,此是老臣本分。”


    子受直起腰,感慨地看著飛廉,老人雖然修道有成,駐顏有術,但畢竟是花甲年歲,這一去十數年歸來,將近耄耋之年,還要再操持刑律之修改,如此耿耿忠心,怎能不令人敬服?


    “您離開朝歌之後,刑正一職可有舉薦的人選?朕可召惡來回京任職。”子受沉默了一會兒,仔細衡量之後對飛廉說道。


    “陛下莫要取笑老夫了,我那犬子一向隻知打打殺殺,哪能在桌案後靜心做事。”飛廉擺擺手,自嘲笑道:“我心中已有人選,想來陛下也定會十分認同。”


    “老刑正請講。”子受會心一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老臣心中人選,正是守藏官雍檀。”飛廉笑眯眯道:“此子追隨陛下已久,胸中亦有才學,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胸中韜略繁多,性子殺伐果決,做了四年守藏官,又磨礪去幾分銳氣,我看剛好能任這刑正一職。”


    與心中人選剛好印證的子受笑著應允:“正好這小子不耐煩跟在朕身後記些生活瑣事,到刑部鍛煉鍛煉也好,等朕巡狩歸來,就讓他上任。”


    ——————


    百乘車架已出朝歌城,身後許多前來送行的官員與想要一見商王車架的百姓也陸陸續續回朝歌去,不再跟著車架後麵吃灰。


    子受和薑頤正在與比幹道別,比幹有些無奈地說道:“你二人倒是落個清靜,扔下一大堆事務與我。”


    薑頤笑嘻嘻道:“叔父再受這一陣累,等巡狩回來,我定讓子受好好呆在朱凰宮內,再不亂跑。”


    子受在一旁看著薑頤,隻是微微笑著,很是寵溺。


    “好了,我就不送了,路上多多保重。”


    比幹與商王王後告別,乘車回雲夢府去了。


    一旁背著個小小行囊的飛廉看著君臣和睦的一幕嗬嗬笑著,也走上來與他二人道別。


    “老臣這就走了,陛下無須掛念,時候到了,老臣自然會回朝歌。”


    子受與薑頤恭敬地向飛廉行禮道別:


    “朕在朱凰宮等您歸來。”


    飛廉揮揮手,轉身不急不緩地踱著步子由一條小道離去,與這條長長的車隊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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