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日過去了,遠近的村子都知道,這一片最小的村子九裏村的老章頭家裏,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個鑽頭鵝,聽說是從南方來的親戚,小夥子長的挺俊,可惜是個繡花枕頭大草包。小夥子穿個打滿補丁的破長衫,每天坐在村外的小土包上,一會兒朝南而坐,一會兒又站起來朝北眺望,天天如此,從不說話。到得後來,小夥子坐在小土包上,再也不動,坐一整天不曾挪過半步。每天天黑,老章頭家的老太婆會過來喊他回去,小夥子倒也聽話,一言不發的跟著老婆子回了家。


    瑟瑟西風吹來,早就是墨客悲秋的季節了。李汨像往常一樣,來到小土包之上,小土包就在官道一側十幾米處,長滿了雜草,其中矮草沒足、高草過膝,冷風一吹,雜草七倒八歪,簌簌作響。李汨倒也不去理會,席腿坐下,望向官道南麵,良久方才收回目光。他的身體早就恢複,隻是內力卻是一絲也提不起來,對於習武之人來說,已與廢人無異。這些日子,他默默修煉龍虎還虛經,倒也沒有其它不妥,新的內力不斷產生,經過周天循環慢慢匯聚於丹田,可是隻要到達一定數量,內力就突然暴亂起來,分成小股真氣躥入各大經脈,而後又再次分散成微流躥入絡脈,緊接著就消失不見。剛開始李汨以為是內傷過重經絡紊亂所致,運功內視之下,發現經絡非但無事,好似還比傷前粗了少許,按經書記載,此乃武功大進之兆,誰知事實卻正好相反。李汨知道此事恐怕隻有自己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傅才能解釋了,可他是執拗之人,既然修習龍虎還虛經並無什麽不妥之處,反正也是閑來無事,雖然練上十天半月後內力一聚便又消散,但每天依舊勤修不輟,比在西嶺雪山廟基嶺峰之時都要認真三分。李汨曾仔細計算“散功”時內力的多少,而後便試著道一定程度時停止不修,但這內力實在狡猾無比,似是知道李汨的小算盤,豈能讓他得逞,不管他修煉與否,過得幾日,就如同賭氣一般必定消失不見,李汨對此啼笑皆非無可奈何,隻得絕了各種討巧的心思,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李汨發現,隻要不停的修煉,散功時儲存的內力越來越多,散功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從開始的十日左右到如今的半月有餘。如此練功,恐怕是前無古人,此事想來倒也有趣,要知李汨修煉的內功心法乃是當世奇功,原本李汨內力渾厚,心法中的種種晦澀難懂之處也早就攻克,所以重新練習毫無阻礙,就如同飽學之士誦讀兒時的三字經一般,這半月的練習可謂是一日千裏,足可比肩江湖上的好手,而且隨著“散功”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好手的隻怕很快就要變為高手了。可惜天意弄人,一到“散功”之日,高手也好,好手也罷,通通成為普通人,可能連江湖上賣把式的都不如。李汨倒沒有想到這一層,隻是隱隱覺得這些內力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他始終相信龍虎還虛經乃是道家正統內功心法,決計不可能對自己有反噬傷害,再說,自己要去萬裏之外尋找父親,現在的練功方式雖然奇異,卻也能看到希望,想通此節,更加堅定了修習的信心。


    “篤篤篤,篤篤篤!”


    一陣馬蹄聲把李汨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抬頭望去,隻見一匹棕褐色駿馬由北疾馳而來,方才還在數十米之外,眨眼間便到眼前,李汨隻覺此馬高大之極,神駿無比,卻沒有注意到馬背上還伏著一矮小漢子。漢子也發現路側有人,不由得“咦”了一聲,但此馬實在太快,霎那間卻已是去的遠了。過了一會兒,那矮小漢子騎著馬原路返來,此次倒是速度甚慢,遠遠看見李汨就問道:“這位小哥,此處離京城不知還有多遠?”


    李汨已經許久未與人說話,不願就此開口,便搖了搖,指指自己的嘴巴。


    那矮小漢子倒也不生氣,翻身越下馬來,身手甚是矯健。李汨見他動作,便知是個練家子,該漢子相貌雖是普通,眉眼間卻有一股英氣,說話舉手時發現其滿手都是硬繭。矮小漢子打量李汨相貌身材,又見其坐於土堆雜草之間,心想這鄉下野孩子可能有點傻,但不死心,繼續問道:“小哥,你家是否就在附近?可是那幾戶之中?”說完,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九裏村,接著又從懷裏拿出一把碎銀,在李汨麵前展示了一下,說道:“帶我到你家,隻要給口熱水喝喝,這些銀子就是你的啦。”


    李汨不想給老章頭惹麻煩,索性低下頭裝作玩起泥土來,口中故意發出“啊啊”的聲音。


    矮小漢子悻悻的收回銀子,放回懷中,忽然摸到一物,心念一動,不由得一喜,便把該物事掏了出來,原來是一個銅質口哨,周身有花紋雕刻,尾部用手指寬度的鹿皮纏裹,甚是精致。矮小漢子將口哨放入嘴邊,輕輕一吹,一聲清脆的哨聲隨即響起,頗為悅耳。他得意洋洋的把哨子遞到李汨身前,笑著說道:“怎麽樣,好玩不?”原來這漢子見李汨是個傻子,自己長途奔波口渴難耐,又想找人打聽打聽長安城還有多遠,便拿出師門的寶貝“禦獸銅笛”,以圖引誘李汨帶其回家。


    李汨本不以為意,但見到這“口哨”實在製作精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卻發現這“口哨”竟是一小小橫笛,此笛雖隻有口哨般長短,但吹孔、膜孔、音孔等十二孔,居然一個不落,端的是可愛精巧之極。李汨不由得嘖嘖稱奇,要知太虛門武功博大精深,龍虎還虛經是百功之基,但隻是修習內力的無上術法,除此之外另有諸多運用真氣的巧妙招數法門。這龍虎真氣如若使用到樂器上來,更能發揮出種種神奇的妙用,李汨在雪上之巔已將太虛門的不傳之秘“牽神化引曲”領悟通透,龍虎真人還留給了他一件玉笛“蝶舞”,乃是李汨最心愛之物。隻是此次下山,隨身物品一樣未帶,仍留在雪山之上無名觀中。所以李汨見到此笛猶如見到微小版的蝶舞,欣喜莫名,伸手就拿了過來,仔細端詳。


    矮小漢子絲毫不以為意,暗暗忖道:傻小子且讓你把玩一會,我臨走之時,隻需施展空空妙手,隨手可將禦獸銅笛取回,大不了留下幾兩銀錢便是了。想到此,說道:“小哥,回家再玩不遲,回家再玩不遲啊。”


    李汨此時更加看的真切,隻見笛的一麵為十二孔,另一麵竟雕刻了虎獅狼豹等猛獸,端的是鬼斧神工,不知是何人有此技藝。頂部刻了七個字:銅笛禦走烏奇氏。底部鹿皮套也柔軟異常,李汨將手在皮套上輕輕摩擦,皮套上竟然也刻有小字,李汨手感異於常人,手指劃過,就辨別了出來,顯然是“山丹大馬場霍海製”字樣,不由得心念一動,便裝做特別高興的樣子,從土丘上一躍而下,用手指指老章頭家,嘴裏啊啊了幾聲,把腿就像老章頭家跑去。


    矮小漢子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傻小子反應如此強烈,但見到傻小子立身起來,身材竟是極高,雖然跑的模樣甚是搞笑,但這傻小子確實生的一副好皮囊。又念到自己身材短小,相貌平常,禁不住自嘲一番,怨那蒼天不公,造化弄人啊。這傻小子雖然跑的動作很是誇張,但速度卻不快,矮小漢子亦步亦趨,緊緊跟在後麵。


    李汨跑到門口,卻不進屋,拿起笛子,放在嘴邊使勁吹氣來,可是隻聽到呼呼的吹氣聲,哪裏有半分笛聲發出,李汨急得滿臉通紅,嘴梆子高高鼓起,顯是焦急不已。矮小漢子心疼不已,當下便想把笛子奪過來,但終究還是忍住。


    老章頭夫妻倆聽到動靜,趕了出來,見是一個外鄉男子,雖然身材矮小,但牽著一匹駿馬卻是威武高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不由的一驚,又見矮小漢子相貌雖是不揚但卻甚是堂正,不似壞人,稍稍安下心來。


    矮小漢子見出來的老夫妻都不言語,腦袋上上下下,不住地對其打量,便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我叫石五,從武威來的,想討碗水喝喝。”說著把剛才的碎銀子掏了出來,伸到老章頭麵前,又接著說:“再麻煩打點水給馬兒,如果有青草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老章頭正想說話,老婆子向他使了個眼色,說道:“老頭子去打水吧。”然後轉過頭對著自稱石五的矮小漢子說道:“俺們這兒沒草,待會你去村東頭看看,先喝點水吧,銀錢不敢要。”


    石五把錢放在屋外的石墩子上,又說道:“不礙事,我還有話問呢。不知道這裏離京城還有多少路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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