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江家大院裏一夜未眠的人開始忙碌起來,因為江家大兒媳英年早逝,雖然有五個孩子守靈,也不能按照老喪事的規矩辦,天亮就要去八裏廟,葬禮在八裏廟舉行,那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親近的女人們都在忙著撕白布,縫製白衣,穿白衣的就是這五個孩子,白布披風是老二家老三家的孩子,不能貼白紙的,因為是輕喪,家裏的門窗不能按照老規矩貼上白紙,也不能守喪三年,家裏有老人,不能詛咒老人家的。


    正廳偏處放著那張躺著可憐女人,換上了棗紅色唐裝,黑色的長褲,繡花的布鞋,身上蓋著白布,頭頂著七星燈,照著離開這個世界的路,旁邊跪著五個孩子,一身白衣,拖拉著白鞋,大澤市的規矩,孝鞋是不能穿著,腳後跟要露著,這是規矩,奶奶和族裏的老人家教了半宿,最小的筱筱才記住了。


    “堰兒,等會去八裏廟你們幾個的孝棍別忘記帶著,要給你媽媽陪葬的。”江家大姑娘江芙蘭走過來,紅腫著眼睛看著這五個孩子,聲音有些沙啞,她心疼極了,侄子侄女們跪在地上的樣子,像極了失群的羔羊,老天爺這是多殘忍啊,一個好好的家頃刻間就成這樣了,孩子沒媽,大弟弟帶著這五個孩子該過生活啊!


    “大姑,筱筱太困了,你看,都跪不住了,不然她去了行嗎?”江堰兒看著困到在自己身邊的小妹,很是心疼,要是媽媽在,肯定會抱著妹妹放到床上的,小臉上已經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手上也有,因為癢抓了好幾道紅印子。


    “堰兒啊!這是送你們的媽媽最後一程,咱不能讓筱筱以後後悔,等筱筱長大懂事了,會知道咱們的心意的。”江芙蘭上前攬住了小侄女,她也是心疼,也是不舍,可是如果不然孩子送這一程,她以後每每想起都會有埋怨的,九歲了,腦海中有著自己的記憶的。


    “大姑,我要去!”江筱筱模模糊糊的坐直了身子,她聽到了大姑的話,雖然有些迷糊,可是她也知道,這是最後一次這樣陪在媽媽身邊了,她不要去睡覺。


    “好孩子,要記住,到了那裏,不管看到什麽都要聽大姑的!”江芙蘭的手都心疼的要發抖了,她也是做母親的人,看著剛剛失去母親的孩子這副無助的樣子,咋辦啊!


    “天浩,天浩,趕緊出來!”院子裏有個聲音喊起來,這是江家村最老的喪事主管人,這規矩都是一輩一輩子傳下來的,每個村裏都有自己村裏推選出來的葬禮管事人!


    “大姑!”十三歲的江天浩一臉緊張的看著江芙蘭,雙手緊緊攥著孝棍,不知道該怎麽做!


    “天浩,你是家裏的男孩子,要去踢門,等會讓你踹門的時候一定要大力的踹開門,知道嗎?這樣你媽媽才會在那個世界裏不被欺侮。”江芙蘭給小侄子說著這些規矩,孩子還小,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做。


    “大姑!”天浩站起來,一把抹去眼淚,聽到大姑的話,他攢著勁一定要一腳傳開門,不能讓媽媽在那個世界被欺侮的。


    江天浩站起來,走出正廳外,院子裏,已經點燃了冥紙,火苗在地上跳躍著,幫忙的親人鄰居都是一臉沉痛看著一身白衣的天浩,這個可憐的孩子啊!


    房門關上,喪事主管人一手牽著天浩,站在房門外,一臉凝肅,老人舉了手,鞭炮聲想起,冥紙燃燒的更旺了,他大喝一聲:“起!”瞬間哭聲震天,天浩接到示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踹開了房門,哭聲四起,江家大院裏悲傷的哭聲撕開了最黑的夜幕,東方露出了一絲魚肚白,靈車奏著哀樂過來了,連帶著那張單人床一起抬上了靈車。


    江堰兒看著母親被抬上了靈車,終於崩潰的大哭起來,她不知道被誰扶著上了靈車,她想握住媽媽的手,可是旁邊的手不讓她碰,她和弟弟妹妹身邊都有人扶著,白衣白帽擋住了她想牽著媽媽的手,哀樂響著,靈車行駛在黎明之前的朦朧夜色裏,江堰兒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那個時候的悲傷和無助,心疼的都要碎了,媽媽,就此這樣離開了她的生活裏。


    直到江堰兒抱著媽媽的骨灰盒,她是長女,弟弟還小,她抱著媽媽的骨灰盒,弟弟抱著媽媽的遺像,從八裏廟直接來到了墓地,媽媽太年輕,不能葬入祖墳,先記埋在一個地方,這也是大澤市的規矩!


    江家村的鄉親們都在村口迎接著呢!


    牽兒帶女站在路兩旁,滿臉悲傷看著幾個孩子慢慢走過來,江堰兒緊緊抱著媽媽的骨灰盒,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看不清楚眼前的路,隻是機械的被人扶著,腳步踉蹌的走著,媽媽,這一生再也不會再看到媽媽的笑臉了,再也不會被媽媽抱在懷裏安慰著偶爾的傷心了,江堰兒更是明白,媽媽離開時的不舍和牽掛,媽媽把弟弟妹妹交給她,她以後就是站在媽媽站著的位置了!


    “好了好了,孩子就不要往前走了,隻能在這裏送一程了!”那個老人突然大聲喝道,這是規矩,新目的尤其是新喪,是不能讓孝子孝女進入的,這樣會壞了墓地的風水的。


    “堰兒,放開手,讓你媽媽離開!”二姑江芙雲流著淚從江堰兒懷裏把骨灰盒抱過來,其他人也幫著把孩子們手裏的孝棍收起來,用麻繩捆起來,要放在墓坑裏一起埋了,這是祖輩的規矩。


    “把腰裏的麻繩解開,捆起來,和孝棍一起放在墓坑裏!”主事人有條不紊的指揮著,他經曆了無數次的生離死別,卻沒有一次像這樣的心酸過,因為那些離世的人都已經安穩度過了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可是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她的人生還有很多很多事沒有做,孩子剛剛離開手不讓她扶著走路,唉!


    “堰兒,把你們的白衣都脫下來,快,不能穿著起墳!”江芙蘭說著一邊被小侄女脫下白衣一邊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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