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雨林一個月,莫為這次的發/情期是泡在水裏熬下來的。


    根據莫為的需求,水蟒圈了兩隻食人魚在這個河段,以幫助他試驗能不能靠疼痛壓製,或者至少轉移些注意力。


    結果,熬是熬下來了,水蟒把莫為從河底馱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神智不清,手裏捏著一條食人魚,手指直接抓進了魚肚子,魚骨也被他捏碎了。


    抱著水蟒冰涼的身體,摸著硬梆梆的鱗片,莫為難耐地蹭個不停,好在水蟒隻把他當小孩子看,這才沒把他扔回河裏。


    三天之後,莫為才恢複了完整的意識,但全身軟綿綿的,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似是體內熊熊燃燒的烈火把他從殼子裏燒化了。


    糊塗的時候,莫為哼哼唧唧地叫喚個不停,清醒過來以後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嗓子喊啞了,還是實在沒力氣。


    阿初沒問他感想如何,隻是按照原本的想法前往叢林深處,或走或停,或是隨水蟒走水路,或是沿岸穿林,遇到部落聚居地的時候依舊打算盤桓幾天。


    不過莫為這次很自閉,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興致勃勃地一馬當先開路,再熱情地去找當地人攀談聊天,快要看到部落帳篷的時候,便咬牙拖著虛弱的身體獨自走回了河邊,撲通一聲跳進水裏泡著了。


    人類,人類,蟲鳥野獸,遊魚毒蛇都不怕,唯有人類,是引爆他體內那座火山的引信,略一靠近便是粉身碎骨。


    阿初站在河邊看了一會兒,叫水蟒把昏昏沉沉躺在河底的莫為救起來,將他安置在樹下的幹草團上,在原地生起了篝火。


    這次阿初沒有急著走,而是守著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莫為渡過了接下來的一個月。


    她沒有綁住莫為,這附近千米之內就有人類部落,好幾次莫為都已經遵循著魅魔的本能,往有人類氣息傳來的方向邁開了步子,卻又忽然猛地摔倒在地,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繩索絆倒一般。


    趁著幾次短暫的清醒時分,莫為撕破自己的衣服,把兩條腿緊緊綁在一起,就一頭栽倒在地,像條狼狽的野狗一樣用身體拱動地麵。


    他還是低估了魅魔發/情期的威力。


    哪怕雙腿被綁住,膝蓋和手肘都被石子草莖劃傷,陷入迷亂的魅魔也會爬著去求取人類的味道解渴。


    每當他覺得體內那團火不會燒得更旺的時候,他都會發現自己又被燒掉了一部分,或是理智,或是血肉,或是自尊心,或是記憶力。


    他記得自己似乎哭喊哀求過,又似乎是在與什麽人對話吵架,似乎砸斷過自己的腿,又似乎曾經對著某個方向不停磕頭求饒。


    最後被燒掉的,是他自己


    ——他自出生以來就被賦予的意義、身份和地位。


    他開始咒罵自己的父母,用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去侮辱他的前幾任主人,從最初那個腋下散發著一股酸腐味的禿頭老人,到高高在上對他施予憐憫卻不聞不問的吸血鬼該隱,一邊哭泣著痛罵,一邊蠕動著在地上爬行。


    直到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身影。


    內心深處那一道堅固卻脆弱的屏障,悄無聲息又天傾海覆般地,碎掉了。


    這個時候的莫為是清醒的,他知道阿初姐不是人類,她的觸碰和懷抱並不能緩解他體內的燥熱,但他還是撲向了她。


    實際上,從盤腿坐在一旁的阿初的視角看來,莫為是在爬過自己身邊時突然滾了過來,用頭頂著自己的大腿外側,兩隻腳不停蹬地,像是要把她推出去一樣。


    努力了幾分鍾,莫為終於結束了攀爬,枕著她的大腿,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淺笑。


    阿初也不知道他們當前這個姿勢被莫為腦內加工成了什麽樣子,不過看著他那一身仿佛被開水燙過似的通紅皮膚,她就不計較這些細節了。


    驚人的熱度從莫為的臉頰傳遞到她的大腿皮膚上,阿初有些無奈:


    “你就這麽厭惡自己魅魔的身份嗎?”


    寧願找她這麽一個非人類來望梅止渴自欺欺人,也不願多走兩步去找樹後那個被水蟒卷來的人類女子解脫——這還是水蟒特意從一個歐洲探險隊的船上擄來的,盡可能地符合了人形生物普遍的審美觀。


    她的實體是一種偽裝式的外殼,五感和對其的反饋也都是模仿來的。


    比如,她知道火是熱的,也知道熱是一種溫度,會讓生物做出不同程度的反饋,但她本身是感受不到“熱”這個概念所帶來的體驗上的改變的。


    而現在她所感覺到的這種“熱度”,不是來源於莫為的生理反應,而是他的靈性,或者說靈魂,的灼燒。


    渾渾噩噩的莫為早就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但阿初的這句話明顯不是靠聲音傳播的。


    滾燙炙熱的心田裏被注入了一汪清咧的甘泉,莫為的嘴唇抖動,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音節,阿初排列組合了一下,得出了他的回答。


    “我不厭惡,但我拒絕。”


    隨後發生的事情莫為完全沒有印象,隻隱約記得,一個輕輕落在他額頭上的溫暖又柔軟的觸感。


    ......


    臥室裏,莫為早已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裏,石昆侖也沒去打擾他,但還是有一個不吐不快的疑問。


    “你遇到阿初的時候,是哪一年?”


    “1692年,1692年夏天。”莫為準確回答。


    石昆侖吐槽:“如果不是你說,我還以為你是公元前1692年遇到的阿初。”


    “嗯?”


    “不過這也算是解答了一個困擾我好久的謎題,有一段時間我明明能夠感應到阿初的方位,卻怎麽也找不到她,原來她是跑去美洲了。”


    “你能感應到她的位置?”莫為好奇。


    這可太方便了,尤其是阿初姐選擇自我封印以後,她跟普通人類在氣息上毫無差別的情況下。


    怪不得石昆侖早在他之前就找到了阿初姐,他可是完全靠自己的智慧在茫茫人海裏一點點把她篩出來的。


    “隻要是生活在大地上的生物,多多少少我都能感應到,阿初更特殊一點,但也不是太難。”石昆侖回道。


    說完,石昆侖話鋒一轉:


    “小子,我怎麽覺得你講的故事跳過了很重要的一段內容呢?”


    莫為咧咧嘴:“上仙,給我留點隱私不行嗎?”


    石昆侖砸砸嘴,摸著下巴:“不行啊,這就跟吃火鍋沒底料一樣,羊肉再好鍋底再香也差點味道。”


    莫為扶額:“那上仙說說看,我到底跳過什麽重要情節了?”


    石昆侖扭頭看他:“起因,一定是發生了某件事,一定有個契機,才讓你決定要去控製魅魔的本能,並為此不顧一切。”


    樓下傳來了汽車引擎聲,莫為連忙借機道:


    “喬珊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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