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駕到!!”


    帝輦第二次駕臨周國公府。


    隻是這一回,不提前院被李彥和鳩摩羅一場表演賽,打得坑坑窪窪,連大門樓上的陶瓦都被震掉不少。


    就那正堂一股騷氣的味道,滿地的狼藉,都能證明這裏發生過何等慘絕人寰的事情。


    而武後下輦車的步伐,也不是那麽矯健了。


    她的臉色鐵青,雙手青筋暴起,處於前所未有的暴怒中。


    高太監噤若寒蟬的跟在她身後,步履甚至有些蹣跚,心裏滿是無妄之災的悲傷。


    這算什麽事啊!


    直到他看到更“淒慘”的李彥。


    李彥唇角溢血,臉色灰白,木然的來到麵前。


    武後不待他行禮,就高聲嗬斥:“李元芳,你太讓我失望了!”


    李彥早就醞釀好幾個情緒,趕緊上演第一個失魂落魄。


    武後的怒火噴薄出來,聲音裏的冷意幾乎冰寒刺骨:“我信任你斷案之能,把周國公府的事情交給你查辦,結果你不僅沒有找出凶手,還連累周國公被蕃僧所害!李元芳,你可知罪!!”


    李彥演技不太過關,情緒切換得不及時,隻能用沙啞的聲音彌補:“臣知罪!”


    武後根本沒怎麽看他,環視著周國公府,眼神中流露出那股深深的厭惡,這一次不再偽裝。


    片刻後,她咬牙切齒的問道:“那劣貨呢?”


    李彥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說的是武敏之,心想這一家的稱呼真有意思。


    老物、惡婦、劣貨……


    當然回答還得回答:“周國公在後院,在禦醫的施藥下,已經初步安穩下來。”


    嗯,如果六七個侍衛按住武敏之,由禦醫灌了幾大碗藥湯,硬生生讓他昏過去,叫安穩的話……


    不得不說,瘋子力氣真大!


    武後完全能夠想象那個畫麵,冷哼一聲:“那謀害周國公的蕃僧呢?把他下大理寺獄!嚴刑拷打,一定要問出是何居心,吐蕃使節團有何陰謀!”


    李彥澀聲道:“他見勢不妙,立刻逃亡,當時一片混亂,臣沒有攔住他……”


    “什麽!”


    武後身體一抖,聲音頓時高昂了數度,趁機打擊他的信心:“你不是在涼州與那人打了個平手嗎,怎的這次如此不濟?你破案破不了,連緝凶都變得如此無能,還要你這武德衛何用?”


    “臣知罪……”


    李彥情緒醞釀完畢,臉上滿是失落,心裏樂開花。


    你也有無能狂怒的一天?


    當然,普通人聽得武後如此訓斥,似乎官位都要不保,恐怕都要嚇癱了。


    高太監在後麵,就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著李彥。


    他很清楚,一個武者情緒不佳,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打不過對方實屬正常。


    李彥之前受到了那樣勁爆的衝擊,如果眨眼間就大發神威,那才叫奇怪。


    “唉,李武衛明明三番五次勸阻,不讓那蕃僧為周國公治病,完全是受了無妄之災啊!”


    武後卻不這麽認為。


    她已經自動忽略,是自己同意讓鳩摩羅給武敏之看病。


    在宮內聽到武敏之瘋了,說的那些胡話後,她心頭竄起的怒火就不可遏止。


    負責此案的李彥,首當其衝。


    還有聽到消息的內侍、婢女和禦醫……


    涉及到前太子妃楊氏和榮國夫人的醜聞,必須清理!


    不過李彥之所以有恃無恐,是有原因的。


    “太子駕到!!”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又一道尖細的聲音。


    同樣是李治賞賜的帝輦,來到周國公府前院。


    眾人轉過頭,就看到太子滿麵笑容,以前所未有的輕快步伐,走了過來。


    武後手指輕輕顫了顫。


    連裝都不裝了,此事難了!


    果不其然,太子一露麵,就開始迫不及待的發難:“母親,我聽聞周國公病後吐真言,涉及到我前太子妃楊氏,可有此事?”


    武後斷然道:“那不是太子妃,你們並未完婚,太子,此事早已過去,休要再提!”


    換成以前,一向柔順的太子不會說什麽,可這一回太子昂起脖子,臉上罕見生出一份昂然的鬥誌:“雖無成婚之實,但六禮已至‘請期’,楊氏之冤,我必過問!”


    漢朝以來的結婚六禮,到了唐朝都延續下來,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提親、合八字、過大帖、送彩禮、算日子、接媳婦。


    太子和楊氏,到了倒數第二步請期,楊氏被接入了榮國夫人府內,就等著大婚之日入東宮了,然後發生了那事。


    所以當太子態度明確的說出此言時,就連武後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駁斥。


    而太子的目光掃了一遍,立刻看向李彥,冷冷的道:“聽說李武衛這幾日一直在周國公府上,我贈予你的《瑤山玉彩》,可有功夫翻看啊?”


    “殿下,我……我……”


    聽著太子明顯不悅的語氣,李彥先是滿臉的茫然,然後似乎意識到什麽,趕忙低下頭去。


    “太子恨武敏之真是恨得瘋了,李元芳之前又不知道你倆的恩怨,真是無妄之災!”


    武後冷眼看著,愈發覺得這件事難辦。


    她本以為三年多過去,太子又和現太子妃裴氏感情很好,早就把楊氏忘掉。


    但此時看來,太子不僅沒忘,還一直醞釀著複仇之心,甚至恨到遷怒別人的地步。


    她立刻意識到李彥還有用,語氣立刻改變:“李元芳是得我之命,查探周國公府鬧鬼之案,身負大事,《瑤山玉彩》稍後研讀,也不算遲。”


    果然這麽一說,太子微微眯起眼:“哦?那李武衛可有查到什麽呢?”


    李彥愈發垂頭喪氣:“沒有……”


    太子語氣淩厲起來:“那你做成了什麽?”


    武後已經確定,之前將武敏之嚇瘋的所謂鬼怪作祟,肯定有太子的手筆。


    她開口道:“太子所言未免苛責,李元芳自從入府查案,盡忠職守,夙興夜寐,府內惡奴欺上瞞下,遭他徹查,維護國公聲名,既有功勞,也有苦勞!”


    李彥:“……”


    雖然這是早就與太子約定的配合,可政治人物的無恥,算是見識到了。


    同一件事,是好是壞,有功還是有罪,都任由一張嘴說唄!


    太子心中暗喜,表麵則不甘的道:“母親說的是。”


    武後立刻朝著李彥揮了揮手:“退下吧!”


    這李元芳能力不錯,可惜運氣太差,這次磨礪磨礪鋒芒,接下來能為她所用。


    當然,現在顧不上這小卒子,她要全力對付太子。


    太子一向順服,從沒反抗過帝後。


    可一旦反抗了,也非同小可。


    畢竟是監國五次的儲君!


    最關鍵的,這件事確實是她武氏做得齷齪,天然占據不利。


    鬧到這個地步,武後還想顛倒黑白,也必須全力以赴了。


    與太子打了個完美的配合交接,李彥走出周國公府。


    此時王孝傑、丘神績和其他巡察卒,都在萬年長安縣衙,盯死那群狗奴。


    雖然武後下令,一般人不敢冒此大不韙,但武敏之在大理寺的勢力不小,萬一出個什麽紕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因此李彥出府時行單隻影,看上去十分落寞。


    但外人卻不知,他轉身看看那扇巨大的朱門,心中有多麽快意。


    時間上好似已經過去很久,實際上他來長安,也就十天。


    第一天晚上,入宮麵聖,太子宮鬧鬼事件。


    第二天,與武敏之的狗奴衝突,不得進衛國公府,得傳弓弦勁秘卷,當晚入周國公府扮鬼嚇武敏之。


    此後就是武敏之裝瘋,進宮與太子攤牌,獲得強援,裏應外合,謝謝你啊,一步步把武敏之徹底逼瘋。


    這個煊赫霸道,不可一世的周國公府……


    短短十日,從上到下,徹底完蛋!


    “太子等了三年,下半場就交給他,親自報仇吧!”


    “仔細想想,這次計劃其實挺粗陋,中間頗多運氣。”


    “還得努力努力,把智慧提一提,或者幹脆再升升運道?”


    李彥琢磨著得失。


    他在重新分配屬性裏,慶幸的兩點,第一是沒削減力量,第二則是加了運道。


    運道這屬性,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刻真的重要。


    當然,如果毫無實力,想全靠運道躺贏也不行。


    必須像他這種有了不俗的基礎,運道高時,才能有時來天地皆同力的感覺。


    李彥一邊想著,一邊去馬廄牽了獅子驄出來,翻身上馬。


    “李武衛!李武衛!”


    正準備策馬回衛國公府,高太監追了出來。


    李彥下了馬來,迎上問道:“高內官,什麽事?”


    高太監見他如此作為,心中受寵若驚。


    哪怕這隻是普通人之間的尊重,但對於這個時代的宦官,也是享受不到的待遇。


    他定了定神,微笑道:“天後關切李武衛的傷勢,特許李武衛入慈恩寺療傷。”


    李彥不解:“去慈恩寺?”


    諸多內家勁力中,光明勁確實最適合療傷,但武後這麽好的嘛?


    高太監低聲道:“天後對李武衛十分賞識,此次周國公如此大事,也無真正的責怪之意,李武衛好好效忠於天後,必定前程遠大!”


    李彥啼笑皆非:


    “我從太子黨,變成天後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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