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餘隆坐於主位,黑齒常之、金良圖、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討清剿百濟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餘隆這位前百濟太子興趣缺缺,魂遊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為這是老大難的問題了。


    大唐滅百濟,采取的是猛虎掏心戰術,長途奔襲,沿江深入腹地,兵臨都城,一戰迫使王室投降。


    這樣的滅國極具效率,但後果是王室投降之後,各地湧現出了許多的反抗武裝,糾集殘餘勢力,舉起反唐大旗,妄圖將唐軍驅逐出去。


    麵對這樣的局勢,當時唐軍在百濟故地留下多少人鎮守呢?


    行軍大總管蘇定方回國,留下一萬兵士鎮守。


    後來在戰事最激烈的情況下,李治大手一揮,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沒了。


    百濟再是小國,也是幾十萬戶,人數是破百萬的,留下一萬人鎮守,這真的有故意裝逼的嫌疑。


    可事實是,這是不得已為之,因為當時大唐正四處開戰,同年討伐奚、契丹、鐵勒,緊隨其後討伐高麗和回紇,各個將領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則是真的不夠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極少,也有劉仁軌閃亮登場,不僅統軍高明,“隊列嚴整,鬥轉而前,所向皆下”,還利用反抗軍內部的矛盾加以瓦解,“表合內嫌,熱不支久,宜堅守伺變以圖之”。


    這就有點像曹操擊敗袁紹之後,袁紹的兩個兒子分別自立門戶,曹操見了不攻反退,沒有外部壓力的袁氏兄弟立刻內訌,等打這兩個蠢貨打得差不多了,曹操再回來一並收拾。


    劉仁軌也是類似的策略,張弛有度,大勝之後按兵不動,反抗軍沒了迫在眉睫的壓力,矛盾爆發,自己人殺自己人,士氣大衰,劉仁軌再趁勝追擊,四戰四捷,打出了著名的白江口之戰,把百濟反抗軍和以為能撿便宜的倭國打得抱頭鼠竄,徹底斷絕了對方的複國之念。


    而這整個過程中,大唐的兵力就沒超過兩萬,堪稱是以少勝多的經典案例,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威風歸威風,卻終究免下了禍患。


    反抗軍的首領被劉仁軌搞定,內訌的內訌,戰死的戰死,投降的投降,但反抗士兵還是有許多存活下來,歸順了一段時間,又被新羅挑唆利用,開始繼續對抗大唐。


    黑齒常之和金良圖自從趕到,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動兵。


    此時金良圖指著內衛繪製的百濟地圖,冷冷地道:“貞峴城、任存城、豆屍原嶽的殘留叛黨,已經被掃平,根據抓獲的新羅賊子交代,如今他們所聚於的最後一個地點,就是周留城了。”


    黑齒常之露出複雜之色,也直言不諱地道:“我曾經就在此處率領反抗軍,反抗大唐,此處易守難攻,水路便捷,乃軍事要地,一定要把這股反抗軍徹底消滅,等我唐軍來後,才能放手進攻新羅,而無後顧之憂。”


    安神感問:“新羅那邊的領頭人物確定了麽?”


    金良圖道:“確定了,正是原太大角幹金庚信的弟弟金欽純。”


    郭元振這段時間對新羅官員的情報不知背了多少遍,可謂滾瓜爛熟,神情凝重起來:“此人在新羅國內身份尊貴,卻能親自來到百濟故土涉險,為的就是讓這群遺民認為,新羅人跟他們是站在一起的。”


    金良圖冷笑道:“可惜他沒想到,我已經與其副將金品日取得聯係,金品日決定棄暗投明!”


    郭元振沉聲道:“金司馬必須慎重,不可聽信這位副將一麵之詞,謹防有詐!”


    金良圖解釋:“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但近來與金品日書信來往,又結合內衛的情報,確定了此人立功極多,卻由於出身五頭品,無法成為上州總管,年年為副將,早就心懷不滿……”


    “我立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言明我大唐賞罰分明,隻要有功勞就可以升遷,以他的才能若是棄暗投明,日後羈縻府州必居高位,他這才將金欽純的消息傳遞。”


    “雖然不能完全排除是那金欽純授命使詐,但這位副將的怨氣做不得假,他真要敢做這等事,日後那位大將軍也容不下他了!”


    郭元振讚道:“金司馬有理有據,新羅唯骨品為尊,埋沒人才,合該亡國!”


    金良圖撫須笑了笑,又鄭重起來:“不過根據金品日所言,金欽純已經看出了我大唐要對新羅大舉用兵,近來屢屢派斥候回國報信,雖然目前都被內衛半途截殺,但恐怕有漏網之魚……”


    郭元振笑道:“想要完全不傳回任何消息,本來就不太現實,如今新羅已經痛失先機,就算如今醒悟,也為時已晚了,這個時候國內緊急動員,勢必爆發出更多的矛盾,已經潛入王都的少林僧人,反倒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金良圖微微點頭:“我讓金品日在最關鍵時刻,裏應外合,拿下周留城,並將新羅賊子和反抗死忠一網打盡!”


    黑齒常之嘴動了動,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道:“近來軍中有些消息,似乎有些年輕郎君報國心切,屢屢請戰,此次周留城一戰,也要留意他們,不要好心辦了壞事。”


    郭元振明知故問:“不知是哪些人?”


    黑齒常之沉默下去,他畢竟是受招降的藩將,身份還是有些尷尬的,安忠敬卻是嗤笑道:“不正是英國公和周國公麽,這兩位來往密切,聚集了一批依附者,儼然是要手持《千字文》殺進新羅王城,生擒金法敏呢!”


    現在熊津都知道某位國公《千字文》卷不釋手,這話就有些損了,眾人險些笑出聲,郭元振則做出保證:“如今形勢一片大好,沒有人希望橫生變數,放心吧,我會整肅風氣的。”


    大家點點頭,除了安神感若有所覺外,其他人並不相信,畢竟那些勳貴子弟的來頭太大,又有國公帶頭作亂,還能砍了不成?


    有時候明明知道會出事,還隻能看著的無力感,就是這般了……


    會議散去後,郭元振先是招來了幾名心腹內衛,詢問起情況:“你們這些日子盯著兩位國公時,特意現了幾次身?”


    內衛道:“現了五次身,並且越來越頻繁,他們起初是有些忌憚的,但後來被那群人說動,也越來越大膽,如今公然聚集,甚至開始操練親衛,估計壓製不了多久了!”


    郭元振微微點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如今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他剛要說話,突然抬頭望向半空,驚喜地發現一個黑點由遠及近。


    片刻後黑點放大,正是一頭神駿的鷹兒,劃過道道弧線,觀察四方動向,郭元振不禁露出由衷的微笑:“六郎要來了!”


    他和鷹兒也是老朋友了,去嶺南查長孫氏血案時,路上就帶上了鷹兒,知道這位還要做一段時間假動作,收回視線,對著心腹道:“你們這些日子也辛苦了,從現在開始先撤下吧,我們內衛並非乳娘,壓到現在已是仁至義盡!”


    ……


    “他們終於不再監視了!”


    內衛盯梢的人手一撤離,李敬業首先察覺,然後第一時間通知了自己的好朋友武承嗣。


    是的,兩位國公如今成了好朋友。


    武承嗣之前嘴上瞧不起李敬業的暈船,但當李敬業真正上門拜訪時,他還是十分驚喜的,畢竟如今的周國公,是連郭元振都要巴結討好的角色,更何況這位李績的嫡孫?


    李敬業同樣是要用到這蠢貨,也堆著笑臉,還耐著性子教了一段時間《千字文》,結果血壓飆升,險些抽過去,但也是有收獲的,雙方總算締結了友誼。


    有了李敬業的軍隊人脈,再有武承嗣的外戚招牌,以李迥秀為首的一群勳貴子弟頓時聚集到他們麾下,每日就在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一嘴可當百萬兵。


    現在實踐的機會來了。


    李敬業直接將地圖帶上,指著周留城道:“武兄請看,此城目前就是賊人所盤踞的地方,裏麵大部分是不服我大唐教化的百濟遺民,少部分則直接是新羅賊子,在這裏興風作浪,皆可殺之,我們早有計劃,一戰滅之!”


    武承嗣近來其實也聽過不少相似的內容了,見到李敬業眉宇間的殺氣騰騰,不禁縮了縮脖子:“大郎,你來真的麽?”


    李敬業趕緊道:“當然是真的,你不想斬首滅敵,建功立業?”


    武承嗣連連點頭:“當然想,但我們可以跟在內衛後麵混些功勞,就像我之前在汴國公府那般,什麽事都不用做,功勞就有自己的一份,你們不遵上令,貿然出兵,則是大罪啊!”


    李敬業道:“我們隸屬於熊津都督府,確實必須聽從上命,但武兄是督軍使啊,你是有權力命令我等出戰的!”


    武承嗣搖頭:“我是閑職,沒有實權的那種,必須聽從劉將軍吩咐,否則沒有人願意聽我的。”


    李敬業笑道:“我們願意聽啊,周國公的命令就是調令,現在和那時在卞國公府是一樣的,你安然坐在府上,由我們去捉拿敵人,功勞少不了你的,多是一件美事!”


    武承嗣卻也沒有蠢到無可救藥:“但這份責任卻要由我來擔了,你們如果敗了,那我就是大罪……”


    李敬業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我們這些人的祖輩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軍,區區遼東小國,是絕對能打勝仗的!”


    武承嗣想要他們的父輩祖輩,倒是有些心動了,嘴唇蠕動了一下。


    李敬業眼珠轉了轉,經過這些天的接觸,已經明白他的執念是什麽,湊到麵前道:“武兄不想入宮見太後麽?”


    密碼正確。


    武承嗣的呼吸粗重起來:“好,我為督軍使,這個命令我來下,這個功勞我來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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