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還沒來?”


    當武後、皇後帶著一群命婦入場,看到空著的主位時,前者目光微微閃爍,後者的臉色則控製不住地變了。


    政治人物是必須時常露麵的,聖人為九五之尊,一國之主,更是要現於人前,如果自始至終都不出現,群臣難免恐慌,甚至會生出聖人已崩,秘不發喪的可怕猜想。


    不過由於種種禮儀的耗時耗力,除非那種精力特別旺盛的,一般也不會全程陪同。


    實際上,想要知道皇帝身體如何,看他們開不開朝會,在大朝會上能陪同多久,就能窺知一二。


    李弘近來基本停了朝會,獻俘盛會比起大朝會更加重要,卻遲遲不露麵,身體狀況自然很糟糕。


    武後想到這裏,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筆直,望去精神煥發,威儀十足。


    群臣的視線,先是望向臉色難看,坐立難安的皇後,然後下意識聚集在這位麵無表情,氣場全開的太後身上。


    不得不說,這兩位一經比較,確實高下立判。


    且不說高台上的暗流湧動,下麵的節目表演也是一場接著一場。


    等到天色暗下,燈火點起,金法敏父子領銜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時,通報聲終於響起:“聖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後和皇後也站了起來,看著遠處一座高大封閉的帝輦被抬了過來。


    李弘從太子時期,就得李治賞賜帝輦,往來宮內一直坐在裏麵,但相比起以前,這次的禦輦遮起了簾布,隻能隱約看到一道身影端坐在其中。


    “你拒絕我的幫助,現在與昔日端坐在禦幄內的先帝,又有什麽區別?”


    武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掃了眼隨行的李彥,眼神頓時淩厲起來:“不信任家人,卻相信外臣,真是糊塗!”


    李彥的感應何等敏銳,立刻回望過來,目光中倒是沒有什麽厲色,依舊是往常的平和淡定。


    武後冷哼一聲,收回了視線:“李元芳,你現在能寵辱不驚,且看你能維持到幾時!”


    有皇帝的支持,即便是自己這位太後,也奈何不得這位大權在握的臣子,等最予以信任的皇帝沒了,再來較量不遲!


    眼見帝輦被抬到寬大的主位上,李弘似乎是強自振作的聲音從裏麵傳出:“諸位免禮,此番與公同心,共襄盛舉,乃我大唐之幸!”


    群臣齊齊高頌:“吾皇萬歲!大唐萬年!”


    這本是準備好的禮節,可此時說著,總隱隱透出幾分言不由衷的感覺。


    甚至連舞台之上的金法敏父子,都感受到了異常。


    金政明與父親把臂同舞時,就低聲道:“父王,這大唐皇帝顯然要不行了,他隻有一個獨子,年紀還很小,亂兆已現啊!”


    金法敏仰天看向漫天星辰,許下心願:“大唐人亡政息,朝局混亂,我新羅複國的機會就來了,真是天助我也!”


    父子倆覺得看到了希望,拚命壓抑心中的狂喜,是真的以滿腔的熱情在舞蹈,甚至將不少臣子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李彥就看得津津有味,覺得這新羅人別的不行,跳舞確實有天賦。


    以後每逢大節日,就讓新羅男團上去熱舞,也是靚麗的風景線。


    其他臣子就沒他這麽好的心態了,一場本該歡欣鼓舞的盛會,以一種並不圓滿的姿態落下帷幕。


    等到聖人坐著帝輦回宮,群臣告退,剛剛出了宮城,不少人就朝著李彥這邊聚了過來。


    狄仁傑、丘神績等內衛親信是毫無疑問的,苗神客、元萬頃等以昔日北門學士為首的寒門官員,也毫不遲疑地跟了過來,就連原本處於武將隊列中的薛楚玉,都和兄長薛訥低語幾句後,同樣朝著這邊靠攏。


    薛楚玉雖然年輕,但如今薛仁貴得到起複,以那位老將軍在軍中的威望影響力,他的表態是不容忽視的。


    其他臣子不禁為之側目,神情變得凝重。


    以前不覺得,隻是認為這位李閣領能力強,又深諳為官之道,才能得兩朝天子的信賴。


    可如今看來,他不僅自身光芒萬丈,在如此年紀輕輕的階段,就已經聚攏了這麽多能臣,哪怕完全不考慮出身,也儼然是朝廷裏舉足輕重的一股中堅力量了。


    李彥感受到了各方注目,並不以為意,現在確實不是低調的時候,帶著眾人回到李府之中,進正堂入座。


    茶水奉上,眾人先潤了潤喉嚨,調整好狀態後,李彥開門見山,拋下一枚重磅炸彈:“就在剛剛,陛下有意讓懷英入閣,補來侍郎之位。”


    丘神績笑了笑,他之前不就是這般想的麽,沒想到聖人居然與他所見略同?


    狄仁傑臉色則是劇變,不喜反驚,剛要開口,李彥已經道:“我替懷英婉拒了,陛下善於納諫,並不強求。”


    狄仁傑鬆了一口氣,誠懇地道:“六郎知我!多謝六郎!”


    李彥笑道:“也就是懷英你了,換成別人,恐怕就算知道不合適,也會狠狠心動,那畢竟是宰相啊!”


    苗神客情不自禁地點頭:“是啊,我等的畢生心願也是成為宰相,哪怕有幾分操之過急,但一想到那個位置,還是忍不住會心動,狄運使真非常人也!”


    狄仁傑苦笑:“苗郎中謬讚了,我亦有此平生大願,隻是驟得榮寵,恐有負於社稷,懷英萬死亦難辭其咎!”


    眾人生出敬意,但想到聖人迫不及待地越級提拔狄仁傑,背後展現出的緣由,不禁心頭發寒。


    丘神績眼見氣氛不對,幹脆代表大夥兒的心聲,問出最關鍵的問題:“六郎,聖人龍體抱恙,到了何等地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主位,李彥並沒有故作遲疑,直接道:“如今還是未知之數,我也不敢打包票,隻能說盡力挽回。”


    眾人怔了怔:“未知之數?盡力挽回?”


    聖人自從勤政病倒,不再早朝,其實大家就有準備,隻是不能準確確定時間。


    畢竟先帝也早早病倒,後來又拖了十幾年才駕崩,聖人哪怕從小病弱,畢竟年紀很輕,才二十五歲,還是能拖一拖的。


    他們其實詢問的,就是會不會是近期的時間,沒想到得到這麽個回答。


    李彥不能仔細解釋,他雖然相信在場的人,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李弘的身體沒有真正好轉之前,這個口風是不可透的,卻也叮囑道:“如今朝中人心思動,尤其是那些本就不務實事,隻知爭權奪利之輩,更是以為窺到了機會,各司其職,尤其是漕司轉運使,關係到各地州縣的行政效率,不可半途而廢!”


    眾人稍稍沉默,臉色都有些難看,參差不齊地應道:“是!”


    李彥正色道:“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我隻知道大家都難免擔心這點,陛下一旦病重,改革之策必定遭到反複,諸位如今在漕司之上花費的心血,會付之於東流!”


    “但實際上,人不亡政也息的情況依舊很多很多,每一項改革的推動,本來是苦難而艱巨的,我們甚至不能奢求短時間內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那根本不現實,唯有腳踏實地,每每進步一點,都能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得更好一些,讓我大唐盛世變得更加名副其實。”


    “當然,這也不免有幾分空話套話的意思,事實上我也擔心至今所做出的改變,在將來的某一日同樣是毀於一旦,曆史又回歸到了相似的軌道中,並不以人力意誌所轉移。”


    “但若是全都是這般想法,或許我們至今還是分封製度,連郡縣都不複存在,那是大秦始皇帝做出的改變!”


    “一千年了,中央集權,郡縣製度至今如此,再過一千年,恐怕也不會改變!”


    “秦曆二世而亡,卻又經萬世而存,因為它推動的變革代代相傳,大秦的精神以另一種方式活躍在這片土地上!”


    “所以!”


    “近了說,我們最終的成果,若能影響到幾代人,已不負來世間走一遭!”


    “遠了講,我們如今的作為,所有改革者做出的積極改變,都如大秦的郡縣,代代相傳,永不斷絕!”


    “諸位以為如何?”


    狄仁傑目光明亮,苗神客等人亦是深受感染,堂內眾人齊齊起身,誠心實意地道:“有李閣領在,我等的心便定了,願唯李閣領馬首是瞻,改變這世間的不公,代代相傳,永不斷絕!”


    李彥舉杯:“恰恰相反,是有諸位實幹之人,才是我大唐之幸,天下萬民之幸!我敬諸位!”


    眾人舉杯共飲,氣氛變得安定下來。


    他們平日裏都是實幹之人,相信自己的承諾,而非空口承諾。


    可經此一役,才猛然發現,有一位領頭者,對於穩定人心是多麽重要。


    隻要這位最年輕的內衛閣領,忠武將軍回到了洛陽,信心就油然而生,工作起來也有了幹勁,對於未來也有了指望!


    有這位國之柱石,定海神針在,大唐就不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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