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裏梁山水泊。


    原著裏對此地有一段很全麵的描寫,所謂“山排巨浪,水接遙天,亂蘆攢萬隊刀槍,怪樹列千層劍戟”,是強調水利地勢。


    “濠邊鹿角,俱將骸骨攢成;寨內碗瓢,盡使骷髏做就。剝下人皮蒙戰鼓,截來頭發做韁繩”,則是點明了此地是個強盜之處,殺人無數,倒是有些《西遊記》裏獅駝山的味道。


    “阻當官軍,有無限斷頭港陌;遮攔盜賊,是許多絕徑林巒。鵝卵石迭迭如山,苦竹槍森森似雨。斷金亭上愁雲起,聚義廳前殺氣生。”則再度強調了官兵奈何不得的綠林地位。


    而現在官兵是否能奈何暫且不說,寨子正堂之前,擺著槍刀劍戟、弓弩戈矛,各色武器,最旁邊插著一顆頭顱,滿臉血汙,死不瞑目,正是曾經的三頭領,“白衣秀士”王倫。


    此時進進出出的梁山嘍囉們,看著這位曾經十分威風的頭領,變成了如此模樣,都不禁露出敬畏之色。


    其中有三個較為出眾的人物,本來都已經起好了名號,一個叫“雲裏金剛”宋萬,一個叫“摸著天”杜遷,一個叫“旱地忽律”朱貴,指望著得三位頭領提攜,將來也能坐一把交椅,此時見了也不敢再提。


    而正堂之內,原本隻有的三把座椅,此時卻添上第四把,丁潤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讓師弟公孫昭坐了第四把椅子,對著左右笑道:“兩位寨主恐怕早就聽過我小師弟的大名,如今見了麵,覺得如何?”


    坐在左側的是“潑天火”羅赤,一個頭發卷曲,身材高瘦,麵容陰鶩的漢子,聞言隻是哼了一聲,敷衍地抱了抱拳:“久仰了!”


    倒是右側作道人打扮的“活神仙”孫天佑豎掌一禮,十分熱情地道:“冷麵判官之名,我等當真是如雷貫耳,今日上我梁山,合當共舉大義!”


    公孫昭淡淡回禮:“兩位寨主過獎了,我和師兄都是被朝廷通緝之人,四處飄搖,此來能有一二落腳之地,就於願足矣!”


    羅赤瞳孔微縮,孫天佑的笑容則保持不變,又說了些好話,才舉步往堂外走去。


    公孫昭目送這兩位離去的背影,有些審視,丁潤則看都不看:“一個縱火賊子,一個江湖術士,還好意思自稱‘潑天火’與‘活神仙’,這梁山如此好的地勢,被他們經營得隻有幾百嘍囉,起外號倒是一個比一個厲害,真是笑話!”


    公孫昭道:“他們畢竟是地頭蛇,又主動留下,師兄還是要提防著些!”


    丁潤笑道:“錯了,是我故意讓這兩人留下,他們如果直接逃下山去,倒還有些手尾,在眼皮子底下圖謀不軌,則好應付多了!”


    “我原定的計劃,再過三月,就能帶領梁山下山攻打獨龍崗,到時候徹底將這些無惡不作的賊寇給清理掉,再按照‘佐命’前輩所言開始改造!”


    公孫昭頷首:“原來如此,師兄此法倒是不錯。”


    “小看我了不是,身為皇城司公事、開封府判官,對付這些小小的賊寇,還不是手到擒來?”


    丁潤摩挲了一下大腦門,然後鄭重起來:“不過遼軍就這般攻入山東之地,我倒是沒想到的,如今官軍逃跑,各地堡寨緊閉大門不出,想要組織人手抵抗遼軍,怕是十分艱難。”


    公孫昭也歎了口氣:“山東的情況確實與河北不同,河北之所以能組建鄉兵團,是因為那些邊境州縣的鄉兵,本來就受到遼人侵擾的威脅,如今更是得兄長訓練,成為保家衛國的重要力量。”


    “山東之地的鄉兵早已廢棄,想要組建鄉兵團也沒有那個條件,民間豪勇之輩倒是被各地堡寨招募了去,剩下的就是如梁山泊這樣的賊寇……”


    丁潤倒是興奮起來:“無論如何,河北局勢能有逆轉,已是大幸,我舉薦的潛龍如何?除了林公子外,還有誰能擔負起這般重任?”


    公孫昭對此深以為然,但還是希望山東的局勢也能得到改善:“如今河北的兵力並不足以北上,攻取遼國境內的燕雲十四州,按照兄長的戰略布置,山東若能出人出力,是至關重要的。”


    丁潤嘖了嘖嘴:“這倒是有趣,現在官軍溜了,想要地方上的豪強抗擊遼人,那些豪強據守堡寨,顯然也是不願出兵,就剩下各地的賊匪,難不成讓梁山泊這樣的地方率眾,去正麵擊退遼軍?若是真的能戰而勝之,我倒是十分願意的,這是凸顯出了朝廷無能啊,可惜勝不了……”


    公孫昭默然,也覺得單靠梁山泊十分荒謬,正在思考別的辦法,就聽到腳步聲傳來,朱貴走入正堂稟告:“有一夥人上了金沙灘,自稱是寨主之友,想要前來拜見!”


    丁潤眉頭一挑:“這梁山水路縱橫,地勢極佳,一向固若金湯,沒想到居然會被人摸到了金沙灘上也不自知,看來是一群能人啊!”


    他看向公孫昭,見到小師弟微微點頭,就知道來的是自己人,豪邁地一揮手:“走!我們去迎一迎!”


    眾人出了正堂,經過三重關卡,路過半山腰的一座斷金亭子,來到了金沙灘。


    就見一位白衣書生為首,身後站著五位身材精壯,氣質凶惡的男子,大的也隻是弱冠之齡,小的才十一二歲,卻都有不凡之貌,絕非俗類。


    丁潤看向為首的吳用,有些詫異:“原來是東溪村時偶遇的秀才?”


    吳用苦笑:“小生吳用,字學究,見過丁寨主,特來請罪!”


    丁潤對於吳用的印象不太好,他不喜歡這種白麵書生,表麵溫文爾雅,肚子裏滿是壞點子,但如果對方能站在自己這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哈哈,原來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吳學究不必客氣,諸位是?”


    吳用介紹道:“這些都是石碣村的好漢子,平日以打魚為生,如今遼狗肆虐各地,他們也是血性之輩,都願聚於丁閻羅麾下!”


    阮小乙、阮小二、阮小四、阮小五、阮小七,正是五兄弟,齊齊抱拳:“願助丁閻羅痛殺遼狗,護我家園!”


    以前阮氏兄弟就向往“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成甕吃酒,大塊吃肉”的綠林生涯,而若論殺得朝廷高官滿門,還能逍遙快活,還有誰比“閻羅”丁潤更值得投效?


    不過吳用拜訪後一席話語,說的他們紛紛轉念,覺得值此危難之際,更該殺遼人,才能顯出男子漢大丈夫的威風。


    這種各方來投的局麵,令人人側目,引路的朱貴等人發現,有這樣一位首領確實要更加威風些,有些人的心中則變得極為擔憂:“這姓丁的勢力越來越大,當真是如虎添翼!”


    看著雙方說得熱熱鬧鬧,羅赤站在不遠處,眼神裏就滿是嫉恨,暗暗啐了一口:“若是此地再無我兄弟容身之處,臨走前我一定要燒一把火,將寨子焚得幹淨,才能出這惡氣!”


    孫天佑倒是聽了阮氏兄弟所言的“痛殺遼狗”,眼中露出笑意:“大哥不必擔憂,如今遼人入境,四處劫掠,且看丁潤現在好大的名聲,接下來若是不敢與遼人正麵對著幹,江湖人上誰還認他這位‘閻羅’?而一旦與遼人正麵交鋒,這位‘閻羅’怕是隻能去陰曹地府當了……”


    羅赤馬上明白了,低聲道:“不錯不錯,到時候我們還是這八百裏梁山泊的寨主!”


    “人手夠了,今晚就把那兩個廢物宰了,省得夜長夢多!”


    有了小師弟公孫昭,丁潤就已經能提前整頓好梁山,現在多了吳用和阮氏五兄弟,羅赤和孫天佑自然不需要留了,他咧了咧嘴,決定給孤零零的王倫找兩個伴。


    “報!有大隊遼人騎兵逼近水泊!”


    不過就在這時,又有人前來匯報,聲音裏都帶著顫抖。


    眾多嘍囉頓時變色,羅赤和孫天佑也駭然失色。


    這與他們所想的不一樣啊,不是丁潤領人出去被遼軍擊潰,遼人怎麽會主動打上來呢?


    公孫昭和吳用對視一眼,阮氏兄弟躍躍欲試,丁潤則濃眉挑起:“這倒是有趣!走,去看看!”


    梁山四處都是水路,來去都需要用船,丁潤一聲呼喝,很快有三百多嘍囉雜亂地聚集在金沙灘上,眾人上了二十多艘小船,一路朝著了外麵劃去。


    梁山上下的匪賊都通水性,船隻速度極快,而兩刻鍾後,就聽得轟如雷霆般的聲音,那確實是大隊馬匹飛奔的聲響。


    頓時間,包括羅赤和孫天佑在內,眾人的腦袋就縮了下去,唯獨丁潤、公孫昭、吳用和阮氏兄弟屹立在船頭,朝著對岸看去。


    就見煙塵四起,後方是烏泱泱的皮室軍騎兵,最前方則是四匹千裏寶馬,四個人疾馳之間,兵器來往,招式淩厲,一路廝殺。


    “兄長!”“林公子!”


    “那麽多人,居然追著一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看上去被圍攻,姿態卻最輕鬆的李彥身上,丁潤公孫昭眼睛一亮,吳用很清楚胯下獅子驄的速度,更是毫無擔心。


    但對於旁人來說,這一幕就實在震撼了,如此浩浩蕩蕩的遼軍圍堵一人,被其輕鬆脫身不說,三員武藝極為高強的遼軍大將,圍攻之下居然也奈何對方不得?


    此時圍攻李彥的,確實是剛剛耶律得重欽點的三名大將——


    烏利可安胯下玉狻猊,舞一杆銀棗槊;


    洞仙文榮胯下胭脂馬,使一口火龍刀;


    曲利出清胯下五明黃,揮一把三尖刀。


    一路上勢如霹靂,勇若奔雷,當真是將畢生所學盡數施展,更有種前所未有的酣暢之感,盡數招呼過去。


    眼見這等威勢,即便是丁潤的神情也嚴肅起來,他擅長的是江湖技法,馬戰卻非其所長,三將圍攻,威脅確實極大,恐怕稍有不慎,也會敗下陣來。


    “我的法術修煉還不到家,在這種戰鬥中無法分神時時查看,隻能憑借感應。”


    “每個人刺上八槍,差不多就是氣數耗盡的時候,千萬不能多,否則在這裏就殺了……”


    而李彥也有煩惱,三個人圍攻終究不比一個,他也得全神貫注,就生怕一個不慎,刺死了對方,導致計劃失敗。


    但又不能過於留手,省得造不成生死危機,氣數不會下降。


    因此一杆寒寂槍在他手中神出鬼沒,舞出萬千鋒芒,儼然也是全力以赴。


    “鐺!鐺!鐺——”


    伴隨著激烈的火花和洪鍾大呂般的聲響,四人的兵器不斷碰撞,每一下都是妙到毫巔,讓人歎為觀止的攻守對抗。


    而估摸著這個氣數打完了,寒寂槍尖立刻調轉,向著另一人殺去。


    待得三個遼人大將都與他來往八個回合後,李彥雙腿輕輕一夾,獅子驄立刻爆發提速,在三將驚駭的目光中,陡然衝了出去,一騎絕塵。


    梁山泊上下看得屏息凝神,直到這時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大為讚歎:“這般好武藝,真是平生未見啊!”


    “宋人!你不就仗著馬快麽?有能耐來陣前交戰,我們單挑一百回合!”


    而遼軍三將則又驚又怒,不甘心到了極致,高聲喝罵起來。


    明明他們占據了那麽大的優勢,居然被對方依仗坐騎之利硬生生突破重圍,這種功虧一簣的感覺太糟糕了。


    獅子驄狂奔出去很遠,等到對方肯定追不上了,才傲然轉身,背上的李彥則開始念咒:“天地靈氛,映現本源,太淵幻觀!視!”


    印入眼簾的,是三個被耗盡氣數的遼人將領,李彥開始高喝:“遼狗休得猖狂,待我領一千士卒,衝破你大陣,讓你們見識漢家兒郎之威!”


    烏利可安、洞仙文榮、曲利出清仿佛聽天方夜譚,齊聲大笑道:“就怕你隻是嘴利,根本不敢來犯我大軍!”


    三人又是一通喝罵,才調轉馬頭,帶著麾下精銳往遼軍陣中而去。


    雖然沒能拿下敵人,但此番得勝而歸,也能向耶律得重交代了。


    李彥則嘴角微揚,高高舉起手中寒寂槍。


    遠處的丁潤心領神會,高喝道:“看見沒有,遼軍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梁山泊上下,準備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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