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塬飯量依舊不多,和身邊丫頭們說笑著吃完了半碗羊肉,就沒再動其他。


    滿桌的飯菜也沒有浪費,通過食物引導,很快教會了身邊三個喊自己‘大人’,腔調還很標準的那種,同時也得到了三女本來的名字,一個安妮卡,一個瑪格麗特,一個菲利希亞。


    再次證明了三女的東北歐來處。


    於是吩咐三女的身份牌子可以中西結合,安妮卡·梧桐,瑪格麗特·細雨,菲利希亞·點點。


    原本的姓氏直接略過。


    另外,細雨果然是會寫字的,當場用手指沾水寫出了她的名字,margrethe,很長的一串字母。


    朱塬曾經的英文水平一般,也知道,同樣的‘瑪格麗特’音譯名稱,在西方不同國家,乃至不同的曆史時期,拚寫都不同,他個人的水準也更不可能知曉這具體是東北歐的哪個國家拚法。


    隻確認一點,這是拉丁字母。


    後來人一看到類似字母,第一反應是英文字母。


    是也不是。


    英文字母隻是全盤啟用了26個拉丁字母,而歐洲早期主要的兩大文字體係,一個是拉丁文,更早屬於古羅馬文字。


    另一個,是希臘文,就是‘阿爾法’、‘貝塔’、‘加馬’等等那一串。


    幾百年後英法德意等主流歐洲國家的文字都是從拉丁文演變而來,因此可以看到他們文字中很多字母都類似。至於曾經同樣盛行的希臘文,因為古希臘文化區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麵的全麵衰落,逐漸被邊緣化,其字母往往用作數學、物理等科學領域的代表符號。


    喂飽了三個洋妞,其餘飯菜也分發下去,朱塬沒有挪窩,直接在這邊開始寫一天的工作日誌。


    這個時候,除了寫意幾個,其他大小丫頭都是要被打發走的。


    讓再次返回的留白幾個陪著自家小官人寫日誌,寫意出來安排各種瑣事。


    先是梧桐三個,照了小官人的吩咐,安排丫鬟給她們沐浴,又轉向一起被捎帶過來的菱兒等六個丫頭,隻能再次擠一擠,在這邊騰出一個房間,把六個丫頭安排在一張通鋪上。


    】


    寫意對此很是糾結。


    太不體麵。


    好在,很快就會離開,金陵那邊,後湖上的宅子,寫意看過圖樣,隻是府邸就有百畝大小,比這處十多畝的小院子大了許多倍,不僅如此,那湖上其他幾座小島,按照皇帝陛下的態度,大致也都算自家的。


    回去了,就不用再這麽擠挨了。


    最好再不回來這邊。


    自從來了這明州,住處擁擠也就罷了,自家小官人整日地忙啊忙,實在讓她心疼。


    安排好新來的六個丫頭,寫意想了想,又讓人騰出一間房,找來何瑄,讓他去挑幾個健壯的婆子仆婦進來,打算讓她們負責守夜。自家小官人今夜應該是要留在這邊院子歇下,寫意就不太放心。


    最近搜羅了那麽些古古怪怪的胡女,都在這院子裏,其他不說,就那梧桐,那麽大的個子,即使表麵看起來很溫馴聽話,但到底是那天邊來的番夷女人,甚至寫意心裏就不當她們是人,貓貓狗狗一樣,話都不會說,一個不好瘋起來,怕是小魚那小小個頭也擋不住。


    萬一傷到自家小官人,大家就不要活了。


    何瑄離開去挑人,寫意又來到院子西南的浴房,敲開門,梧桐三個已經沐浴過,正在丫鬟引導下學著刷牙,隻是……看一眼,寫意就皺眉,批評這邊看著的暖娘道:“洗完了給她們披件袍子,好歹是人樣子,這樣露著算甚麽話?”


    丫鬟們連忙找了袍子給三女披上。


    寫意正要再說甚麽,注意到除了幾個詞牌丫頭,還有兩個姑娘混進來幫忙,是這邊院子的樓蘭和梨花,又皺眉:“你兩個怎麽在這兒?”


    樓蘭剛找到袍子挑了最小的點點包起來,聞言連忙走過來,福身道:“寫意姐姐,聽聞大人要從胡女這裏整理些見聞,蘭兒恰會些外番話語,不如讓奴來試試罷?”


    寫意一時沒回答,看了眼暖娘,見她低眉垂首,又轉向樓蘭身後有些畏縮的梨花:“你也會番語?”


    梨花連忙搖頭:“奴不會……”說著看了眼樓蘭,小小聲補充道:“奴來幫著做活。”


    寫意聽梨花這麽說,大概明白主要還是樓蘭妮子的心思,想想這宅子裏,那個姑娘沒心思呢,擋是擋不住的,便點頭:“既如此,我會和小官人說說。”


    隨後又示意三個胡女:“等漱洗完了,幫她們量一下尺寸,做衣服用。”


    寫意說完,場麵短暫停頓,暖娘才意識到是在和自己說話,連忙點頭答應。


    略有不滿地瞄了暖娘一眼,寫意轉身離開。


    等寫意出門,這邊氣氛放鬆了些,樓蘭轉身,瞪了眼這麽久都不幫忙還隻能她自己來爭取的暖娘,便轉到三個還在笨拙刷牙的胡女身邊,很主動地套著她們開口。


    暖娘知道樓蘭根本不會甚麽番語,就算會,大概也是最近這些日子才學的,可她也不敢戳穿,隻能默認。


    寫意回到明倫堂的西屋,自家小官人已經寫完了日誌,正在翻閱一本最近內宅姑娘們才點校出來的新書,名叫《洗冤集錄》,是宋時一個叫宋慈的官員寫的。寫意對這本書也關注不少,因為,內裏各種凶殺獄刑之事,實在讓人看了就印象深刻,一群姑娘很是耐著性子才點校完成,還有人因此做了噩夢。


    這麽想著,寫意就忍不住提醒:“小官人,這書還是不要多看罷,太……太……”


    磕巴了兩下,寫意也沒能想到個合適的形容詞。


    總不能說太惡心。


    朱塬瞄了眼寫意表情,笑著搖頭:“你不懂,這是一門大學問,隻是這一本書,等回到金陵,在金陵大學裏就足夠單開一門專業,就叫法醫學。”


    寫意其實也不想懂,附和著點點頭,故意打岔著說起樓蘭的事情。


    朱塬隨口答應:“本來就是這個打算,兩個院子裏的姑娘,隻要感興趣,都可以和她們接觸,誰能更好地掌握一門外語,將來有獎勵。”


    誰都可以,那豈不是要亂套?


    寫意可不想好好的一群姑娘都湊著去接觸那群蠻夷女人,主動悄悄地在心裏把自家小官人的安排縮水一番,轉而問道:“小官人,今夜就在這邊歇麽?”


    “嗯。”


    得到確認答桉,寫意便又去東屋臥房收拾床鋪。


    戌時末,不想何瑄他們又來催,朱塬主動起身去洗漱,然後來到臥室。


    秋日天涼,這邊也沒有地龍,寫意提前喊了晚餐時恰好說過話的釵兒和采桑暖好床鋪,朱塬想要一個人睡,自在,寫意不許,怕凍著,就幹脆拉了把兩個小妮子直接留下,其他……太大隻,占地方。


    服侍著自家小官人睡下,寫意吹了燈,來到外麵。


    青娘、洛水和暖娘等人已經返回後麵院子,寫意又親自去看過,親自鎖了門,才回到這邊,除了自家小官人身邊的兩個暖床妮子,寫意和留白,還有某個麻袋姑娘,會睡在臥房外間。


    主要是麻袋姑娘。


    力氣大,看著就讓人安心。


    隨後各處看了看,再親自鎖上了這邊院子的小門,又檢查了各個屋子,特別是何瑄挑來守夜的婆子仆婦,仔細交代一番,才去洗漱,回到正屋,同樣反鎖了房門,看看時間,已經快是亥正,終於睡下。


    第二天是九月初六。


    寫意知道今天自家小官人的事情很多,照例早早起床。


    隻留了小魚在外間,寫意與留白開始一天的忙碌,直到天光大亮,帶著做好了早餐的青娘她們回到這邊,吩咐她們去西屋,寫意帶著留白來到東屋臥房,剛剛掀開一些簾子,就隱隱聽到一個似乎有些熟悉的撒嬌聲音:“……爹,奴兒有個姐姐……”


    昨日重現麽?


    寫意沒開口,這次跟過來的留白已經小聲都囔:“浪蹄子……”


    扭頭瞪了眼留白,寫意等屋子裏一段小話說完,才故意帶著些動靜地掀簾進門,也沒有把恰好看到又纏在自家小官人身上的采桑和旁邊的釵兒趕走,假裝甚麽都不知道地服侍自家小官人穿衣起床。


    隻是個小插曲,丫頭都那麽撒嬌了,朱塬吃過早飯,便隨口吩咐一句,讓人去把采桑姐姐接來。


    隨後開始一天的工作。


    第一件事就是昨天打定的主意,朱塬招來劉璉、姚封和方禮三位營海司僉事,直接宣布自己的決定,姚封和方禮沒意見,大人怎麽說,他們就怎麽做,劉璉不太讚成,還拿朱塬之前的論調反駁,如果全是官捕,沒有民捕作為補充,會導致產業體係僵化,巴拉巴拉。


    朱塬直接駁回。


    要求劉璉今天上午就把文書擬好,頒布下去。


    安排完這件事,隨口又和姚封說起了製瓦機的活動模具之事,讓他去處理,接著又是另外一個會議,討論建立魚獲分銷渠道的事情。


    之前幾個月,明州這邊的魚獲除了自家食用,向外主要供給前方大軍。


    不過,朱塬一開始就明白,這件事不能持久。


    今年就算了,到了明年,大軍就吃不下那麽大體量了,因此,繼續供給自身和大軍的同時,朱塬必須把多餘的魚獲分銷出去。


    說起來,討論過程中發現,這件事最大的難點,不是建立分銷渠道本身,而是……鹽!


    營海司處理完成的成品魚獲,按照此前定下的標準,基本上含有十分之一重量的鹽分,也就是說,10斤醃烤完成的魚獲,裏麵大概會有1斤鹽。


    當下食鹽的零售價格是30文一斤,相比起來,按照一石糧食一貫價錢計算,營海司基本默認一擔魚獲等於一石糧食,一擔魚獲是100斤,相當於10文錢一斤,其中1斤裏麵有將近2兩的鹽。


    別忘了,這年代一斤是16兩。


    算2兩的鹽,價格就是6文錢,其餘的魚獲,按照10文一斤,價值隻能算4文錢。


    肯定不對。


    總之,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營海司向民間分銷零售魚獲,價格定高了,影響銷量,定的太低了,那就要幹擾鹽價,甚至影響到鹽稅。


    因此,將來的具體終端零售價格,10文一斤肯定是不可能的。


    大家一番討論,朱塬一錘定音,直接翻一倍,20文一斤,先試行看著,將來再根據情況調整。


    至於對鹽務可能產生的影響……


    朱塬覺得,鹽鐵專賣製度,從漢代開始試行了一千多年,也該改一改。


    朱塬相信回到金陵後,和老朱把道理說通,自家祖宗也不會堅持,畢竟不能為了每年才一兩百萬兩的鹽稅,影響到整個經營海洋的大戰略。


    當然了,如同禁止民間海捕一樣,這麽做,肯定又會得罪一批人。


    從鹽運體係到沿海大批的鹽商。


    朱塬其實考慮過,在不觸動現有利益結構體係的情況下,推動這個國家走向一個新的時代。之前選擇經營海洋,恰好就是因為這一點,過往千百年,這片土地都不重視海洋。


    沒想到,到底還是逃不開某些事情。


    隻是再應了那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躲不了。


    開完這次會議,又處理了一些其他事務,朱塬就匆匆趕往定海城東碼頭。


    今日南風。


    今年的第八批海運糧船,將會在午後正式出海。


    這基本也是今年的最後一批。


    接下來,北風漸多,就不適合再往北方送糧,否則,船隊很可能被吹往反方向,其實,之前的第七批就遇到了類似情況,出海第六天刮起了北風,船隊不得不降帆落碇,在海上足足等待了四天。


    第七批糧船因此花費了26天才抵達直沽。


    沒錯。


    第七批沒再去往膠州,而是直奔直沽。


    當下這一批,營海司已經做好至少一月才能抵達目的地的準備,甚至,如果長時間風向不對,船隊主官還能便宜行事,轉道向西直接靠岸。


    無論如何,算上了這一批,今年全年,營海司和海軍都督府總計向北方輸送了220萬石的糧餉,其中糧食160萬擔,魚獲60萬擔。這些糧食,不僅保證了前方大軍的口糧供應,還讓老朱可以非常寬裕地賑濟災民,進而更加快速地穩定曆經兵災後北方各省的動蕩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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