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一是個好日子。


    這不是朱塬說的,是禮部挑選的,這一天,宜祭祖,宜會親,宜喬遷。


    為什麽?


    朱塬還特意問過幾句,是根據黃道星宿的吉凶衝煞等規則判定的,有著一套完整的推算理論。


    不過吧,認祖歸宗這種事,不常見,雖然也‘宜’,但黃曆上可不會特意標注。


    總之,很合適。


    後湖上的大宅內,還有皇宮那邊,提前兩天就已經開始準備。


    這一日,朱塬也不得不再次早早起床,吃過早飯,開始沐浴更衣,禮部緊急定製的一整套,從紗冠到外袍再到鞋履,乃至配套的綬帶和玉佩。


    朱塬這次就沒空再細細了解,對鏡觀看,印象就是,一套挺莊重的青色衣袍。烏紗描金,雲紋玉佩,袍上緙絲紋理,但不是龍蟒。


    就是吧……


    人太瘦,即使衣裳很是合身,還是難免給人一種撐不起來的感覺。


    嫌棄。


    甚至生出了一些和老朱總念叨的類似念頭:怎麽不挑個健壯些的身子?


    收拾停當,被身邊一群妮子小心照看著坐上肩輿,來到洞開的湖上宅邸大門口,這邊已經有一台大轎在等待,以及數百肅然挺立的各色護衛儀仗。


    目的地是皇城內的太廟。


    還是皇帝陛下的諭令,今日,朱氏後人朱塬的認祖歸宗暨盱眙王一脈過繼儀式,由禮部尚書錢用壬主持,並太子朱標觀禮。


    浩浩蕩蕩數百人的隊伍離開後湖,坐在轎中的朱塬雖然已經不會再覺得這好像一場夢,但還是難免一些不真實感,轉眼間,這才一年不到啊,當王爺了。


    嗯。


    還不算。


    昨日進宮談事情,老朱特意和他說起,先認祖並過繼,封爵的事情,要等大軍班師,與其他諸王一起。


    不急。


    反正,曾經是洪武三年諸子封王連帶大封功臣,這一次,因為很多事情的改變,朱塬覺得,應該會提前。


    不提前也無所謂。


    今天之後,身份敲定,就不再是之前那種不明不白。


    至於被過繼給老朱的二哥,朱塬也不是那麽在意,這具身體都是撿來的,其他身外之事,就更沒必要計較。


    再說今後。


    參照曾經的曆史,這輩子的下限,大概也就隻會是幽禁終生,隻要自己不像曾經湘王朱柏那樣自己殺死自己,想死都不太容易。


    嗯。


    怎麽會想到這個?


    跳過,還是要往好的想,比如,上限。


    要說上限……


    上限就算了,懶得折騰,當下已經夠累。


    拋開亂七八糟的念頭,感受到轎子外麵的動靜,朱塬掀簾看了看,這是皇城西側的太平大街,當下,道路兩旁全是看熱鬧的百姓,擠擠挨挨,指指點點。


    見此情形,倒是想起前兩天。


    寫意說起青娘女兒,某個綠茶姑娘上門的事情,之後又問了青娘幾句,話語之間,得到了某個朱塬自己也一時間差點沒有反應過來的稱呼,小王爺。


    誰?


    好吧。


    這倒是比小官人聽著還順耳一些。


    不過,朱塬從中領會到的另外一件事在於,原來,自己的事情,朝野之間一直都是很受關注的,不然的話,一個商人之家內宅裏的大姑娘,不會那麽容易知道朱塬即將成為朝廷宗室的事情。


    嗯。


    就是……某個綠茶姑娘,聽寫意和青娘轉述,還真是……名字挺貼切。


    辰時末刻,平日這時候才起床,今天,朱塬已經來到皇城位於承天門內的太廟。


    太子朱標已經在等待。


    朱塬下了轎子,見到也是一身盛裝的朱標,連忙見禮。


    朱標上前兩步把朱塬攙起,握著他手臂笑著道:“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塬兒可是累了,不若先歇一歇,再開始儀式?”


    塬兒……


    朱塬第一反應是很古怪。


    不過,隨即明白過來。


    今天之後,或者,包括之前,老朱發話後,當下就已經是叔侄了。


    嗯。


    雖然這具身體的年齡比朱標大一些,但,想想自己來自幾百年後,哪怕不說親戚關係,這也差了幾十輩,當下……提升到隻差一輩,還是自己占便宜啊!


    朱阿q同學如此想著,連忙搖頭:“殿下,不必了,塬兒一路乘轎而來,並不疲累。”


    “爹說你身子弱,乘轎也是顛簸,”朱標依舊關切著,上下打量朱塬一番,說道:“你日常還是要多吃些,任瘦弱了。”


    “謝殿下關心。”


    兩個外表都隻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人學著大人模樣寒暄謙讓了一番,終於在禮官引領下,進入比之前奉先殿要寬闊高大很多的太廟。


    接著是一長套禮部官員反複磋商後製定的禮儀。


    首先是禮部尚書錢用壬宣讀詔書:“稽古帝王,撫有方夏,必茂建親支,所以惇族固本,其來尚矣。朕以布衣,遭時弗靖,躬曆行伍,乘運開基,艱難有年,遂成丕業,是皆天地卷佑,祖宗積德之由。今後輩朱塬,博學廣識,兼有韜略,躬勤謹守,輔國有方,特命歸入宗譜,念吾兄無嗣,以爾繼之。於戲,爾其思予創業之難,母忘訓言,益修厥身,永為國家臂輔,尚慎戒哉!”


    錢用壬讀完詔書,朱塬謝禮過,起身,又轉向朱標。


    太子殿下除了觀禮,還會代表自己父親,將朱塬的名字寫入族譜。


    等太子殿下落筆完成,朱塬再次謝禮。


    隨後,身份確定,開始給供奉在太廟內的諸多朱氏列祖列宗一一敬香奉祭,朱標一路跟隨,每一個,還會在旁以長輩身份講解一番。


    隻是這麽一一祭拜過去,等全部完成,已經大半個時辰。


    朱標很體貼地讓朱塬歇息片刻,兩人才一起乘坐肩輿趕往下一站。


    乾清宮。


    祭拜完成,中午的時候,還安排了家宴,主要是認親。


    朱塬抵達乾清宮,老朱還在忙碌,馬氏已經帶著諸皇子和為數不多的朱氏宗親等待在這邊,從秦王開始,一一介紹,朱塬又一一見禮過去。


    老朱一家之後,是一對祖孫。


    朱文正的母親王氏和兒子朱守謙。


    頗為拘束畏縮的一對祖孫,無論是對馬氏,還是對朱塬,都表現的小心而客氣。


    朱塬很能理解。


    若說這對祖孫對老朱一家沒有怨氣,那不可能,朱守謙後來的種種荒唐,也很難說不是一種逆反。


    湖塗賬。


    朱塬也懶得分辯。


    再然後,又是兩人,恩親侯李貞,李文忠的父親,以及另外一位,李文忠的妻子畢氏。


    李文忠當下還沒有封公,連帶李貞,也暫時隻是恩親侯。


    另外,看到李文忠妻子,朱塬倒是再次想起,不知道李景隆出生了沒有。


    曾經看過的記載裏,因為李家在永樂朝的衰落,李景隆的生卒年月都很模湖。


    說起來,如果李景隆還沒出生,這一次,因為蝴蝶效應,大概也不會再有了。至少,哪怕李文忠再有了兒子,億萬分之一的幾率,也不可能再是李景隆。


    那本《天書》上,無論是耿炳文,還是李景隆,朱塬都沒有提及,隻說起燕王大致是建文元年七月起兵,雙方拉鋸四年,最終建文落敗。


    不是為尊者隱之類,而是考慮老朱性格,故意沒提。


    免得被某人當做是挑撥。


    最後,是一些公主。


    為首的是慶陽公主和福成公主,不過,都不是老朱親生,一個是堂侄女,一個是親侄女,後者是朱文正的親妹妹。


    兩位公主都已經成婚。


    因為老朱體恤親人,本該是郡主的兩女,特例封為公主。


    之後才是親女兒,不過,馬氏就帶了一個過來,8歲的長女朱鏡靜,就是曾經嫁給了李善長兒子李祺的那個,其他的,顯然因為太小的緣故,今天並沒有露麵。


    總的來說,老朱這一家,剩下的人,真不多。


    這邊介紹著,老朱也趕了回來。


    用餐之前,再一次的,正是以侄孫的身份拜見了既是族長也是長輩的老朱夫婦兩個。


    隨後才是午宴。


    因為孩子多,倒是挺熱鬧。


    期間還有個挺有趣的插曲,朱樉跑過來,向朱塬討要玻璃玩具,說兄長剛分給他的那些,不小心摔碎了。


    這話被老朱聽到,當場一頓訓斥。


    朱塬更是尷尬。


    現場其他人或許蒙在鼓中,朱塬和老朱都是很清楚,那本《天書》上,朱塬是秦王一係子孫。


    祖宗跑遠孫這邊要玩具……


    這畫麵,別說老朱受不了,朱塬也受不了。


    太違和。


    不過,私下還是打定主意,等回去了,再送來一些,當然了,還是給太子殿下。


    這麽結束了家宴,事情還沒完。


    要請牌位。


    家裏也是提前就已經做好了安排,寫意全程親自盯著,整理出了一個院子,作為祠堂。


    這麽一直折騰到傍晚,事情終於結束。


    正式在祠堂內第一次參拜過後,朱塬的想法是,今年過年的時候,肯定是要祭祖了。


    第二天。


    九月廿二,一覺醒來,感覺身邊妮子們對自己的態度不同了一些,其他,暫時還沒感覺。


    事情也還要繼續。


    走親戚。


    這是昨天家宴時老朱吩咐的,當麵見過,私下裏,也要再走動走動。


    而且,還是要根據親疏遠近,按照順序來走。


    第一天是南昌王家。


    嗯。


    就是朱文正家。


    朱文正的父親被追封為南昌王,不過,朱文正卻沒名沒分,朱文正的母親王氏,也沒有得到南昌王妃的身份,更別說朱守謙,同樣暫時沒有封爵。但不可否認,這就是老朱一家之外,親緣上最近的一個。


    場麵有些冷清。


    王氏依舊很小心的模樣,感覺比青娘還要膽小,還時時刻刻都把自己孫子看在身邊,好像很怕一轉眼,人就會沒似的。


    第二天是李文忠家。


    如果按封號,該兩位公主,不過,反正是資訊禮部後得到的結果,朱塬就照著來。


    這次就很熱鬧。


    李貞親自招待朱塬,說了很多話,一頓飯,雙方就好像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臨走時,李貞還表示,會寫信給自己兒子,說說朱塬的事情,並表態,等兒子回來,再讓他過來拜訪朱塬。


    隨後是兩位公主家。


    慶陽公主,因為擔任淮安衛指揮使的駙馬黃琛不在,沒有吃飯,朱塬隻是送過禮物,說了幾句話,便告辭。


    福成公主夫妻都在,於是吃了一頓飯。


    這麽全部走完了一圈的親戚,時間已經來到了九月廿六。


    期間下了一場雨。


    天氣更涼。


    距離科舉之日,也隻剩下兩天時間。


    還是沒上朝,早上起來,朱塬就直接趕往後湖北邊的金陵大學,查看科舉的最後準備,這些日子,走親戚的同時,朱塬依舊在兼顧著各種事情。


    今天是主要檢查試卷的印製。


    金陵大學的一處院落內,提前一些日子,一批工匠就被圈禁在這邊,凋刻試卷模板,並且印刷。


    需要印刷的,隻是數學試卷。


    另外的那一份策論,朱塬和老朱商議過,考試當天,直接公布,讓士子們開寫就是。


    這也是為了最大程度保密。


    說起這個,老朱最初覺得,防人太過不好,朱塬的意見恰好相反,早早把規矩定下來,才最重要。


    就算這一代沒事,將來呢?


    要考慮的都是百年之事。


    老朱也就沒有再反對,包括試卷批閱過程中的湖名,這是很成熟的科舉流程,肯定也不能放過。


    三位主考親自看過已經完成印刷的將近兩萬份試卷,多出來的,當然是為了有備無患。


    】


    說起來,考試前這些天,還一直有人從各地趕來。朱塬對此的態度是照單全收。


    缺人啊。


    試卷沒問題,然後是考場。


    這幾天天氣都不算好,大家的期待是,後天能是一個晴天,這樣就能露天開考。


    如果太冷,或者下雨,隻能作罷,放在屋內。


    因此也定了兩套方案。


    想要確保科舉的順利,關鍵,還是人手。


    朱塬和老朱說過,老朱就給了3000虎賁衛精兵,讓朱塬全權調遣。


    嗯。


    這批人主要隻是搬桌子抬板凳,以及,考試的當天,會擔任監考。


    細節上,朱塬還和另外兩人產生了爭執,朱塬的想法,到時候,3000虎賁衛精兵披甲掛刀,全副武裝來監考。


    看誰還敢作弊!


    錢用壬和陶安堅決反對。


    有辱斯文。


    最後是朱塬退讓,到時候,3000人需要換上日常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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