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了試卷的印刷等情況,下午,繼續和錢用壬、陶安兩個大致走了一遍即將作為考場的各處場地,另外兩人自去忙碌,朱塬則來到金陵大學西北端位於紅山半山腰上的一個院子。


    這邊一大片都被朱塬劃出來,計劃打造成各種實驗室。


    涉及物理、化學等方麵。


    相對偏僻的角落,也是為了保密需要,這是之前與老朱商定好的規劃,諸如化學專業,學生必須謹慎挑選,並製定嚴格的保密守則。


    現階段的各種技術,在朱塬看來,其實都非常原始。


    不過,這麽做,還是為了提前定規矩,把技術保密的思想樹立起來。


    關於規矩的問題,朱塬私下和老朱還討論過,因為《天書》緣故,這一次,老朱可不希望子孫後輩將來再那麽死板地恪守各種規矩。


    朱塬的態度當然也是如此,甚至建議老朱把‘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寫在祖訓裏。


    如果這次還有祖訓的話。


    隻是,有些規矩不能死板,有些規矩,卻也必須定死。


    比如全民繳稅。


    這一點,老朱已經表態,將來,哪怕是皇族,也必須納稅。


    這涉及國本。


    然而,另一方麵,必須全民納稅的同時,稅率卻也不能太死板,需要提高的時候,要提高,需要降低甚至免除的時候,當然就要免除。


    至於其中尺度,以將來的國家財政狀況和經濟增長數據等等作為參照。


    總的來說,這需要長時間的摸索,最終設定一套相對完善的製度。


    不過,其中有著一些根本的參照,一切一切的前提,還是朱塬的‘經濟之學’,還是‘生產’和‘分配’兩方麵。


    這一次,朱塬也會提前把一些事情挑明,比如,將來凡是違背‘經濟之學’中‘生產’和‘分配’相關原則的經濟理論,都需要嚴格警惕,甚至禁絕。


    因為朱塬很清楚,前世很多或簡單或複雜的經濟理論背後,到底意味著什麽。


    比如,自由市場。


    曾經被捧上天的一個,後來逐漸證明,好像……不太對。


    真正遵從的,要麽是被忽悠瘸的,要麽是裏應外合假裝被忽悠瘸的,結果都是被收割。


    正常的‘市場’,沒一個‘自由’。


    再從朱塬個人的‘經濟之學’分析,相應理論,在一個‘市場’的發展初期,或許會起到刺激‘生產’的作用,但,一旦進入成熟期,太過自由,形成壟斷,必然會反過來抑製‘生產’,因為太強的生產力會衝擊利潤,保持一定產量,才能利益最大化。


    另一方麵,也必然會造成越來越極端的‘分配’失衡,換成另外一個詞,就是貧富分化。


    曾經作為一個商人,朱塬對此絕對歡迎。


    當然是越自由越好。


    就算最後‘自由’到崩潰了,作為金字塔頂層,基本屬於世界公民,換一條‘船’就是。


    這一次,立場不同,思考方向當然也不同。


    商人出身,朱塬不會反對商業,對這個時代的商人也有一定的同情,但,畢竟是某種程度上的對立站位,從國家利益的層麵考慮,一些事情,就要盡可能避免。


    總之,各種規矩,或死或活,都會有某些根本性的參照在其中。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山坡上的院子裏。


    這次主要看一下最近一直在重新裝修的化學實驗室。


    朱塬之前是想要在自己家裏弄一個化學實驗室的,想想還是算了,一方麵,這年代房屋,使用木料太多,容易燒,另一方麵,各種化學物品,有毒的太多,萬一汙染了自家,乃至周邊的後湖,那可不好。


    因此還是放在這邊。


    劃定的化學實驗室,呈現南北向的長方形,將近一畝大小,麵向東方的西側主屋有五間,兩廂各三間,還有兩排作為儲物室或換洗間等用途的東屋。


    五間的正屋,進深兩間,總麵積,換做熟悉的計量單位,大概200平米左右。


    工匠之前剛剛對屋內做了朱塬指定的防火處理,主要是頂部,本來顯露的梁柱,當下做出了防火的天花板。


    各種實驗器皿也已經搬了進來。


    其中很多都是朱塬之前親自用過的,比如一套用來蒸餾酒精的玻璃器具,如此之類。


    這麽大致看過,又現場指點了一些需要改進的細節,時間來到傍晚。


    出了院門,外麵停著自己在這校園內也算獨一份的轎子,踏入其中,順便召喚某個麻袋進來,這才吩咐外麵人啟程返回後湖上的大宅。


    轎子被抬起,朱塬把習慣性跪在腳邊的麻袋姑娘拉起來,捧在懷裏,笑問道:“總這麽跟在我身邊,無聊不無聊?”


    藺小魚抱著自家小官人的腦袋,按在胸前,輕輕搖頭。


    怎會無聊呢?


    家裏……那麽多姐姐,不知有多羨慕她能經常跟在他身邊。


    她隻是忐忑。


    擔心自己一個姑娘總這樣跟著他,會讓自家小官人被人說閑話。


    本來還想多說幾句,被丫頭封印住,朱塬也就不再說話。


    來到後湖北邊,有船隻等在這裏,撐船的還是藺小魚父親和哥哥,某個妮子不是啞巴,卻習慣性在自己身邊當小啞巴,朱塬上了船,便轉向藺父,多說幾句。


    藺小魚畢竟救過自己的命,當初在定海那次,反正……朱塬也不介意扶植一下藺家。


    藺父在朱塬麵前越發戰戰兢兢,對現在的生活也很滿意,就是說起,希望孫子孫女能夠進學,將來有個前程。


    還又說,太高不敢亂攀,能去醫學院的附屬小學就行。


    這是小事,朱塬直接答應下來。


    回到家,一天的事情還沒結束,何瑄迎過來,說朱塬之前吩咐尋找的匠人已經到了,就在前院等待。


    於是又乘坐肩輿來到前院的一處會客廳。


    還是關於蒸汽機。


    這些日子,朱塬已經在讓工匠打造各種蒸汽機的部件,為了便於塑形,暫時都會是銅製的。


    逐漸就發現了問題。


    朱塬計劃打造一台較大尺寸的蒸汽機,大概是,三尺直徑的鍋爐,氣缸直徑一尺,計劃實現一個最簡單的蒸汽機錘效果。


    用來打鐵。


    事情順利也不順利,關鍵還是氣缸,初步的鑄造,很輕鬆,但,因為這年代沒有車床銑床等設備,各種部件,需要精度較高,都隻能人工打磨。


    朱塬讓匠人們一次性做了很多套。


    隻要能成一個就行。


    現在情況就是,都在一點點打磨。


    說起來,長江畔倒是有用來製作軸承的車床,但為了一套樣品,對那邊持續運作的水利車床進行改造,不劃算。


    既然人不缺,那就磨吧。


    隻是,磨著磨著,匠人們不覺得什麽,朱塬有些急了。


    還後悔了。


    早知道,設計尺寸就該小一些。


    蒸汽機是能夠小型化的。


    要多小就能有多小。


    就像曾經,好像有個加特林模型……嗯,加特林好像是機槍,反正,應該是加什麽,雖然,好像也不是蒸汽機模型,但,總之,是能夠做小的。


    曾經印象中蒸汽機都偏向大型化,乃至巨型化,主要原因在於,蒸汽機,需要時刻準備大批的水和燃料。就像蒸汽火車,如果鍋爐做得太小,每跑幾十裏就要加一次水,那也太折騰。


    而且,相對於內燃機,蒸汽機的效率也太低。


    當小型的內燃機幾乎沒隔多少時間就出現後,小型化的蒸汽機就逐漸被淘汰,而大型的蒸汽鍋爐,其實一直都在使用。


    既然想到了,大號的蒸汽機慢慢做,朱塬就打算同時做一套超小號的蒸汽模型。


    這需要匠人。


    昨天吩咐下去,大致要求,是能夠製造一些精巧的金屬器件的工匠,今天人就到了。


    來到前廳,這邊有六人在等待。


    朱塬在主位上坐下,見禮過後,簡單詢問,這些人,之前有做鳥銃的,有做銅鏡的,還有從軸承作坊那邊來的,問著問著,其中一個吸引了朱塬的注意。


    這是一個剛剛從大都被押送而來的匠人,三十歲出頭,名叫金三護。


    朱塬第一個想到的,這人應該有兩個哥哥,叫大護和二護。


    嗯。


    好吧,倒是沒扯這個澹,關鍵是,這人,之前是替元廷皇室做刻漏的。


    刻漏?


    朱塬當然知道,家裏就有,沙漏嗎?


    不過,大概也急於表現,金三護詳細解釋了一番,自己做的並不是常見的那種沙漏,而是非常精準的一種可以報時的刻漏。


    可以報時?


    這就太高級了一些吧?


    再讓對方解釋一番,朱塬有些不太相信,但,似乎,好像……金三護說的,不是刻漏,而是……鍾表!


    鍾表?!


    這年代……


    朱塬從來不懷疑古人的智慧,但……當下,鍾表,是不是……早了一些?


    金三護見朱塬不信,當即表示,之前一台他親自參與製作的水晶刻漏,後來先給了至正帝,當下……應該就在金陵。


    元廷皇宮的寶物,都被老朱打包帶回來了。


    如果真是鍾表,這可是大事,哪怕已經是傍晚,朱塬還是當即手書一封,吩咐趙續親自趕往皇城,詢問這件事。


    還是急。


    等趙續離開,朱塬幹脆又讓金三護大致描畫了一下他所說的刻漏。


    不愧是能工巧匠,金三護哪怕沒有練過繪畫,一支鉛筆描繪下來,還是給出了朱塬一個相當形象的‘刻漏’模樣。


    這是一個類似小號房屋模型的東西,通體水晶製作,因此被叫做水晶刻漏,其中……不止表盤上有指針,按照金三護描述,還有各種各樣的齒輪零件。


    顯然啊,就是鍾表。


    因為這年代沒有鍾表的概念,既然是計時用的,就順著傳統叫法,稱為‘刻漏’。


    不僅如此,按照金三護的描述,根據內部機黃的轉動,到了一定時間,還會有一個小木人,定時敲響一隻小鼓。


    再深問下去。


    原來,這刻漏的原型,早在北宋就已經出現。


    那是大概三百年前,宋朝宰相蘇頌主持建造的一台計時設備,名叫‘水運渾象台’,元室繼宋,也拿到了宋朝留下的圖稿,並依此作為藍本,更進一步。


    水運渾象台?


    乍一聽,完全不明白是什麽東西。


    古人起名太玄了。


    不過,這麽一番詢問下來,朱塬也越發確定。


    不是刻漏。


    就是鍾表。


    有表了,明州那邊……不,不隻是明州,還很多事情,都能更進一步。


    好多的鏈條啊,又能串起來。


    轉眼天黑。


    朱塬興致很高昂,何瑄與寫意輪流過來,才勸得他吃了些東西。


    等院子裏燈籠一個個點起,朱塬都要派人去問問什麽情況時,趙續終於帶著一台‘刻漏’返回,還解釋,皇家內庫裏的東西太多,找了許久。


    第一眼,終於確定。


    雖然鑲金嵌寶,璀燦晶瑩,華麗非常,好像一座迷你的水晶宮殿。但,看那表盤,這就是鍾表。


    甚至,一瞬間,朱塬覺得吧,還好老朱還沒看到,否則,以某人的性子,第一反應大概是,奢侈,太奢侈了!


    給俺砸掉!


    金三護就在這裏,親自調試一番,上了發條,還將時針推到一個靠近整點的位置。


    內裏諸多齒輪開始轉動,噠噠噠的聲音傳來。


    表啊!


    刻漏會有這聲音麽?


    而且,朱塬還迅速確定了又一件事,這……能上發條,說明是彈黃鋼。


    記得兵馬俑裏有一把寶劍,折彎了千年,再次被取出時,立刻恢複原狀。可見數千年前,就已經有了彈黃鋼。


    不過,這次,又算是親眼所見。


    彈黃鋼的工藝,必須也要弄到手。


    最近將作司一直在按照朱塬的要求登記梳理老朱之前從大都帶回的大批工匠,其中,肯定不乏相應人才。


    彈黃鋼隻要有了,也可以做太多事情。


    又是一連串。


    比如,最近因為蒸汽機想到的,氣壓計,朱塬有過思考,還是根據最基本的物理學原理,一根彈黃,就差不多了。


    當下也不需要太精準。


    再比如,車輛的減震。


    如此種種。


    思緒正飛快轉著,華麗的‘水晶刻漏’上,指針來到整點,卡噠一聲,透明水晶宮內一個栩栩如生的小木人,開始敲鼓。


    冬冬冬!


    這個……感覺實在熟悉。


    曾經見過的一些老式鍾表,就是這麽報時的,不過,通常會是一隻小鳥。


    當下,聽著這‘冬冬冬’的小鼓聲,朱塬感覺,好像一個新時代就要來了。


    嗯。


    接下來,不隻是元室的那些典籍和匠人,老朱帶回的各種寶貝,也要親自查看一下,或許還會有其他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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