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全離開後,朱塬沒有返回內宅,就近來到西屋最裏間暖閣靠窗的矮榻上,一邊讓何瑄取來這幾天的訪客名單,看看有沒有需要見的,一邊又吩咐尋找紗布、棉花、木炭和皮革等物,以及過來幾個會針線的姑娘。


    各種物事先送過來。


    很快,還有一群姑娘,領頭是洛水,還有程山山、陸水水、梁丘六娘等總計六個。


    朱塬已經看過了最近幾天的訪客名單,點了其中一些,比如來自東南的幾位海商,比如特意打發來京送年禮的一些營海司官員家仆,打算接下來幾天抽時間見見。


    主要還是了解一些沿海的相關事項。


    這些事情雖然一直有跟進,但從不同人嘴裏,肯定能得到不同的角度與信息。


    此外,還有一份莊家的禮單。


    雖說沒有了上回給莊六娘送‘體己’開場就是5萬兩白銀的豪氣,卻也不簡單,壓軸一套總計有1000卷的《太平禦覽》,比5萬兩白銀還要讓人震撼。


    何瑄特意提了句,一套書,整整一馬車。


    再加上其他的字畫、布帛、土產之類,總價值肯定在萬兩白銀以上。


    這也不止。


    還有一個姑娘,莊家的二十二娘,以及,搭配的20個丫鬟仆役。


    想想大宅內外已經不知多少的下人,老朱還動不動就又賞賜幾十上百的,朱塬對此就沒有太大性子,隨口道:“又多了20張嘴啊,家裏都沒地方了……”


    寫意挨著自家大人坐在外側,一起看向這份禮單,聞言道:“大人,有的,若是留下,其他島上,各個作坊,還有城內新宅,都是能用上。”


    朱塬笑著點了點某個名字:“這些……類似陪嫁吧?”


    把人家姑娘陪嫁的丫鬟仆役打發到別處,好像……不太好?


    “那裏算的陪嫁呢,隻是莊家送了大人一個美姬,大人若是不喜,一起打發去作坊裏做工,都是可以,”洛水說著,一邊摩挲著自己裙擺,一邊感慨:“大人就是太好了。”


    朱塬乜了眼身邊女子:“要不,我對你們壞一點?”


    洛水點了點腦袋,少有地帶著撒嬌:“不若就今晚吧,大人,您壞些,將奴欺負死……”


    朱塬:“……”


    這哪學的?


    又笑:“是撞了什麽嗎,我家洛水以前可不這樣?”


    “大人想奴什麽樣子,奴就什麽樣子,”洛水雙眸含波,輕喚道:“爹……”


    “停……”朱塬連忙打斷,也反應過來:“我大概明白了,不過……下月,等下個月。”


    洛水眸子裏閃過喜色,小小隨棍而上:“爹,不若就青丘姐姐的日子,正月廿一……可好?”


    “好。”


    洛水抓過自家大人小手往自己光潤的臉龐上貼了貼:“如此,奴可記著了。”


    “嗯哼。”


    內心裏感慨,水一樣的姑娘偶爾妖精起來,殺傷力好大。


    洛水卻還沒完,又示意了下自己的裙擺:“爹……奴今日穿了馬麵裙呢。”


    朱塬低頭看過去,這才發現。


    這是一套淡粉色的馬麵裙。


    再看右手邊的梁丘六娘,竟然也是,水藍色的。


    抬頭看向對麵。


    四個裏麵,竟然也有兩個馬麵裙。


    朱塬瞬間有種‘話語權’滿滿的感覺。


    以及……


    太亂來了。


    內宅裏麵難道就沒什麽秘密嗎?


    於是打擊洛水:“淡粉色的不好看,馬麵裙要深色的才好看,比如梁丘這種,而且,要把腰身束起來……”


    方桌對麵,程山山今日沒穿馬麵裙,當下也才發現這個小秘密,再聽洛水喊著明明是自己在內宅裏帶起了頭的‘爹‘,此時終於忍不住,下意識小小接道:“不正經姑娘才束腰哩。”


    朱塬轉向洛水:“山山說你不正經。”


    程山山瞪大眸子。


    這。


    我……不是這麽說的呀!


    洛水笑容古怪:“奴隻是穿了,可沒束腰。”


    顯然消息接收不暢的程山山連忙點頭,她可不想得罪洛水姐姐。


    朱塬無視洛水語氣裏的調侃,說道:“……剛剛,哦,需要束腰,還要頭發打開,紮一個馬尾,這樣才好看,符合我的審美。”


    洛水點頭,商量下撥掉頭上釵環:“奴紮給爹看。”


    身邊姑娘是個利索的,隻是片刻,一條高高的馬尾就紮了起來,還特意起身,將纖腰束起。雖然淡粉的顏色不太對,氣質也不太對,但,整體來說,還是很對的。


    於是誇了幾句。


    對麵的程山山則是有些小抓狂,很想把自己剛剛的話語吞回去。


    我剛剛說了什麽嗎?


    讓洛水到榻邊轉了幾個圈,欣賞一番,朱塬就讓她回來坐下。


    重新喊來何瑄,把禮單遞給他,吩咐道:“都收下吧,另外,那個莊二十二娘,帶來我看看。”


    何瑄答應著,確認朱塬沒有其他吩咐,才後退著離開。


    朱塬才轉向正事,示意麵前的各種材料:“來,你們都心靈手巧的,幫我做一款口罩樣品。”


    說起這個,醫藥大學的實驗室連全套的防護服都有,口罩自然也早就出來,不過,這一次,朱塬考慮的主要還是防塵。


    因此要求反而不那麽高。


    首先想到的還是活性炭。


    活性炭的吸附能力超強,記得曾經的各種專業麵具,包括防毒麵具,其中基本都會配備活性炭過濾層。


    當下手邊沒有活性炭,醫藥大學那邊倒是有,為了提取青黴素而製作,材料是柚子皮,懶得去取,暫時用木炭替代。


    還有紗布,其實就是薄而寬鬆的棉紗。


    再就是,作為一般隔層的棉花,家裏也是現成。


    至於找來皮革,朱塬就是想做一款類似防毒麵具的更好的口罩。


    六個姑娘確實都心靈手巧,朱塬一邊講述,配合著畫出簡單圖樣,身邊姑娘們立刻就跟著抄起剪刀針線忙碌起來。


    普通的棉花紗布口罩,兩層棉花,中間夾一片炭層,用總計四層薄紗包裹。


    這也是現有條件下朱塬能想到最好的。


    至於曾經,記得專業的口罩都需要熔噴布。


    熔噴布的原料是聚丙烯,擁有1到5微米級別的孔徑,可以阻隔大部分的細菌和病毒。


    說起來,之所以能知道這樣專業名詞,還是某一段全世界都沒有躲過特殊經曆,當時有人隻依靠倒賣熔噴布,短短幾年賺夠了一輩子的錢。


    聚丙烯是化工原料,現在肯定找不到這種東西。


    不過,隻是用來防塵,朱塬也相信,自己的設計足夠起到很好的效果。


    六個姑娘一起動手,很快完成一個,朱塬親自佩戴了下。


    感覺……


    太厚了。


    呼吸不太順暢。


    這是很重要的一點,如果呼吸不暢,就會讓人下意識不想戴,或者,不好好戴,結果空氣從周圍空隙中進入,口罩也就沒了意義。


    因此,肯定要在呼吸和過濾之間做一個平衡。


    第一個淘汰,吩咐姑娘們重來。


    棉花要薄一些。


    同時,又挑了兩個,開始嚐試用皮革製作更複雜的麵罩。


    這邊正忙碌著,稟報聲響起,跟著是寫意進來,身後是一個嬌嬌小小的穿著華麗紅色衣裳的女孩,第一眼,確實很漂亮,堪稱完美的瓜子臉,杏眼含春,雙唇如櫻,用一個俗套比喻,好像畫裏麵走出來那種。可,問題在於……無論個頭還是模樣,又似乎……都和一起跟進來的麻袋差不多。


    小!


    這也才發現,之前忽略一點,忘記問一問莊木緒,某個莊二十二娘的年齡。


    太小自己可不要啊!


    我喜歡年齡大點的。


    說起來,也是自己疏忽,其實很容易想像,莊六娘說是婦人,其實也才23歲,莊家排行第六,那麽,排到第二十二的,肯定不可能太大啊。


    朱塬這邊還沒說話,嫵媚杏眼很是靈動地掃過一圈的莊二十二娘已經主動給朱塬行禮,小小的丫頭一身華麗衣裳撲在地上,如同一朵盛放的紅花。


    難免想到昨天,哭暈的搖落,撲在書案上的模樣,其實也如同一朵花兒。


    聲音傳來,嬌嬌脆脆,很好聽:“女兒莊氏,見過大人。”


    嗯……


    剛還‘搖落’,轉眼又‘挑燈’了。


    身邊女人在稱呼上的各種小心思,朱塬當然能感受到。


    胡亂想著,朱塬一邊示意:“起來吧,你有名字嗎?”


    莊二十二娘起身,微垂腦袋,輕輕搖頭道:“女兒……沒有名字。”


    朱塬也不意外。


    正常。


    畢竟是當下這年代,哪怕一個大家族,很多女兒家也沒有名字。就像莊六娘,實在要說起來,也隻是‘莊氏’。


    朱塬有起名癖,一時間想不到好的,也就沒起,笑著道:“二十二也不錯,我喜歡這個數字。”


    朱塬自己的生日是農曆的‘二月二十二’,這裏,又多了一個‘二十二’。


    雖然很二,但,人生就是這樣。


    你二,或者不二,二就在那裏,不三,不四。


    這是魯迅說的。


    朱塬這麽說,莊二十二娘輕輕點頭,靈動的眸子閃了閃。


    朱塬恰好注意到,也不點破,又問:“年齡呢?”


    莊二十二娘垂首小聲道:“女兒十七了。”


    朱塬:“……”


    這與麻袋不相上下的小個頭,這稚嫩的小臉兒……你說這叫十七……你還不如說自己今年96了,還有個綽號,叫‘天山童姥’。


    再問:“真的?”


    丫頭嫵媚的眸子亮閃閃地與朱塬對了下,又逃開,小小聲:“虛歲……十七了。”


    朱塬:“……”


    懶得再問‘虛’了幾歲。


    站在矮榻旁的莊二十二娘見上首大人不再詢問,內心裏也小小放鬆一些。


    這……


    關於年齡,其實是她意外聽到二叔與人說過的某些話後,自己想到,不過,為了避免穿幫,也是和二叔溝通過。因為,等家裏人千裏迢迢好不容易把她送過來,這邊才發現……大概……是送錯了。


    這位坊間傳聞無數的平章大人……似乎,不喜歡太小的女兒家,反而更傾向……自家六姐那種。


    可……


    短時間裏,也換不了人呀,二叔甚至還問過她,要不再送她回去。


    莊二十二娘可不願意。


    回到家,以自己的庶出地位,即使模樣再好,想要以正妻身份嫁一個體麵人家,也是困難,更可能還如這次這樣,被家裏送給甚麽大人物做了姬妾。


    既然如此,還不如順勢而為。


    眼前這……將來可是郡王呢。


    郡王的姬妾,想來總是能過得好一些,甚至,若是能有個一兒半女,將來如何,還真是不一定。


    眼前還有事情,朱塬就沒想那麽多,幹脆當身邊多了一朵養眼的小花,示意麵前方桌裏側:“來,坐這裏幫忙,嗯……小魚也過來。”


    莊二十二娘應了一聲,拎著嫁衣一般的寬大裙裳從朱塬對麵上到榻上,垂首脫掉小小的繡鞋,露出白色足衣下嬌小卻自然的一對小足,然後才從幾個姑娘身後繞到朱塬身邊。


    這些小動作,其實也有心思。


    剛剛意外打量到,挨在平章大人外側裝扮古怪的某個女子,一雙自然的雙足在旁邊露出。那麽,從小就在揣摩長輩心思裏活下來的莊二十二娘很容易判斷出,平章大人是不介意不裹腳的姑娘的,不僅如此,可能還更喜歡天然一些。


    自己既天然,又小巧,當然要展示一下。


    不過吧,當莊二十二娘來到裏側,卻又意外發現了梁丘六娘的不同。本來坐下後想要繼續把一雙小足露出的她又迷糊了。


    這,好像哪裏不對?


    等莊二十二娘繞到方桌裏側與朱塬隔了一個梁丘六娘的位置,麻袋姑娘才隨後跟上。


    兩個妮子在裏側坐下,朱塬則是轉向寫意:“莊家的禮單裏,我看到了一套《太平禦覽》,這可是好東西,類似宋朝大百科全書了,全套1000卷,竟然還是齊全的,你讓她們整理整理,做一份目錄和摘要出來,這次就不用你們再點校了,太多,將來找外人去做。”


    寫意答應,卻是道:“姐妹們還是願意親自為大人點校書籍的。”


    朱塬點頭:“我知道,不過,這件事也挺枯燥的,沒事的時候可以做一做,如果有其他選擇,就去做其他的,比如點點滴滴她們一直在做的那些個人傳記之類,反正,我還是希望你們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寫意嗯了聲,內心卻想著,這大宅裏,姑娘們的……這什麽……意義,不就是要圍著大人轉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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