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聽獨孤湘訴說前情,不禁唏噓道:“沒想到湘兒你也遇到這麽多奇遇,更沒想到空空兒和大野勃居然不是一人。如此說來,你所謂借來的內力便是空空兒的內力。”獨孤湘點頭道:“是啊,世上除了北溟子的燭龍功,哪兒還有這麽神奇的功夫。”江朔道:“珠兒姊姊是怎麽說服李歸仁來戳穿飛鴻子的詭計的呢?”獨孤湘道:“安祿山原配夫人康氏,生了慶宗、慶緒二子,他卻寵愛侍妾段氏,胡人不知禮法,朝廷誥命時,他不顧原配尚在人世,請朝廷冊封了他的侍妾段氏,如此一來段氏不免對他兒子的嗣子之位有了期望。”江朔道:“是了,在太行山中五阮關上,我曾聽安慶緒說過,那段氏十分陰狠毒辣,買通了曳落河孫孝哲,設伏想要殺害安慶緒。”獨孤湘道:“珠兒姊姊雖然是間人,但誰也搞不清她何時是真,何時是假。安家二郎和三郎相爭,她肯定還是站安慶緒這邊的。”江朔知道李珠兒和安慶緒一齊長大,是兒時玩伴,雖然安慶緒色厲內荏,陰狠刻薄,但與寵妾段氏的兒子兩相比較,總還好是和安慶緒感情更好些。


    獨孤湘道:“這些年,範陽節度使麾下屬官都在二子中擇主而事,李珠兒、嚴莊、尹子奇這些人是安慶緒的擁躉,安慶緒可說是麾下能文能武,人才眾多,相比而言段氏麾下堪用之才就少得多了。”江朔問道:“那李歸仁是哪一派的”獨孤湘道:“李歸仁本一直在騎牆觀望,但這些年二子相爭越來越激烈,想要獨善其身卻也越來越難了,段氏更是頻頻發力,聯合外人鏟除異己。珠兒姊姊就是說服了他為二世子效力……”江朔心中困惑道:“湘兒,你說珠兒姊姊到底心裏是怎麽想的?是假意周旋替她阿爺報仇?還是甘心做安慶緒的走狗?”獨孤湘搖頭道:“這我可也想不明白了,珠兒姐姐心機深重,喜怒不行於色,我可猜不透她。”二人在河穀中穿行,此刻身後眾人已經被遠遠的甩在身後了,河穀沒有岔路,二馬神駿無需控轡,二人信馬由韁而行,天地間仿佛就他們二人,江朔心中不知為何暖融融的,仿佛回到了二人一起闖蕩鬆漠的時候。


    江朔忽然緊張道:“那湘兒你還陪我去西海?你借了空空兒的內力,若不按期還給他,於你於他都是大大的危險!”獨孤湘笑道:“朔哥兒,你想得到的,空空兒和珠兒姊姊怎會想不到?他們在前麵等著我們呢。”二人說話間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走出了河穀,眼前就是隴山主脈了。


    隴山又稱


    “關山”,其主脈北起原州,南至渭水之畔的陳倉,為關中西端之鎖鑰,隴山外阻河朔,內當隴口,襟帶秦涼,擁衛畿輔,自古以來就是搏擊關中的門戶,沿隴山主脈有無數關隘,素有


    “峰高太華三千丈,險居秦關二百重”之稱因其關口眾多,故稱


    “關山”,其中七座關城最為有名,稱為


    “原州七關”。江朔和獨孤湘沿河穀西來,麵對的正是七關之首的


    “六盤關”,因其山曲折盤旋,經盤道六重,始達其巔,故名


    “六盤山”。隴山主脈是南北走向,橫向卻生出無數山穀,其地勢雖然險要,但由於溝壑縱橫,關城僅能封鎖大路,能阻擋大軍卻不能鎖住每一條百姓穿行的山中小徑。


    二人仗著龍驤馬與桃花馬都是寶馬良駒,策馬走小道,盤旋數匝便翻過了隴山主脈。


    江朔問獨孤湘道:“湘兒,空空兒在哪裏?我們何處去尋他?”獨孤湘向北一指,此刻日已西斜,暮靄沉沉的山嶺中卻有一處正爍著金光,江朔知是一處山中大湖,以此湖作標記倒是好找。


    獨孤湘一撥馬頭,對江朔道:“朔哥,我們往那邊去。”江朔道:“可是,爺爺他們能找到我們麽?”獨孤湘笑道:“他們不需要跟著我們,我已和爺爺說好了,今晚在西麵隆德寨歇馬,我們繞道去找空空兒,來回不過三四十裏。”江朔再無顧慮,道一聲


    “好”,隨著獨孤湘一齊策馬從山林中穿過,向北馳去,接近大湖時反而見不到湖麵了,隻見前方一道蜿蜒盤曲的山道通往山巔。


    獨孤湘道:“登上山巔便是天池了。”此山看來不甚高,但甚是陡峭,山路盤旋曲折,看著近在咫尺,登上山巔卻要不少時間,二人趁著日輪尚未墜入群山,策馬上山,山路雖然陡峭,二馬卻行的仍然甚是平穩。


    登頂之後,江朔極目四望,見此湖三麵環山,隻有西麵上山路是一片穀地,水麵闊不到百畝,此刻是日落時分,水色已經黑沉,湖邊峰巒倒影其中,湖麵上夕陽最後的餘暉在湖麵上跳躍,水光瀲灩。


    獨孤湘道:“這山上天池名為‘北聯靈湫’,此池九峰團繞,圍成這個狀如葫蘆的湖麵。”江朔道:“湘兒,你來過這裏?”獨孤湘道:“我獨孤家本就是隴西大族,我爺爺對隴山諸景可都熟悉得很,我雖生在江南,爺爺對隴上的風光可沒和我少說。不過這個靈湫我卻是剛來過。”她見江朔一臉疑惑,繼續道:“我們從靈州一路南下原州,到此處先見了一個重要的人,朔哥,你猜是何人?”江朔略一思忖,道:“我知道了,是古辛上師!”獨孤湘道:“不錯,吐蕃苯教認為萬物有靈,每個湖都是神靈,古辛上師是苯教高僧,在登上鬥極峰之前便在靈湫修行了幾日,便是這幾日的空兒,我們便在此地見到了古辛上師。”江朔道:“原來你們早就見過古辛上師,難怪那日他在鬥極峰上最後關頭會是如此。”獨孤湘道:“我爺爺其實早就認得古辛上師,古辛雖是象雄人,但他自幼在西海繞湖修行,當年吐蕃和大唐尚未如此劍拔弩張,我爺爺也常從河西進入吐穀渾之地,機緣巧合結識了古辛上師,爺爺曾和古辛上師說過‘北聯靈湫’,因此料想古辛如果入唐境,應該會去靈湫。”江朔讚道:“時隔這麽久,爺爺對古辛上師仍是這麽了解。”獨孤湘道:“嘿嘿,其實是爺爺歪打正著,在吐蕃人看來,隻有高原上的湖泊才有神靈,漢地的湖泊可沒什麽靈力。古辛在靈湫可不是為了拜神修行。”江朔奇道:“那是為了什麽?”獨孤湘卻買了個關子,道:“登上山巔,在同你講。”又道:“不過雖然搞錯了,但總是見到了古辛上師,果然飛鴻子告訴他要幫助吐蕃占據河西,他們自己則在西域建國。”江朔氣憤道:“讓吐蕃為他們做藩籬屏障。倒是打的好算盤。”獨孤湘笑道:“朔哥,你忘了,飛鴻子所謂在西域建國也是假的,古辛上師不愧是高僧,一早就看穿了飛鴻子利誘各方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許吐蕃河西之地,回紇南下河套,大食進戰安西四鎮,看來都頗為誘人,實際是想要造成天下大亂。”江朔道:“原來古辛上師早就看穿一切,卻還在山上陪他演戲。”獨孤湘道:“是啊,靜觀其變,伺機而動之策也是古辛上師所定。”江朔道:“那你們也早就上了鬥極峰了?”獨孤湘道:“早一日就上峰藏起來啦,不然第二日群雄畢至,可不好混上山哦。”江朔這才憶起來,難怪上鬥極峰比武前一日,不再有神秘人前來,原來是湘兒他們早一日上峰埋伏了。


    江朔道:“那古辛上師和我比試,也隻是秤量一番我的武藝罷了……難怪他隻是砸毀了諸葛先生的鐵琴,而沒傷他。”那日比武江朔不知古辛在演戲,他可是全力施為,卻不料古辛原來還留有餘力,心中對這位吐蕃老僧不禁愈加敬佩。


    交談期間,江朔放眼湖上岸上,未見一人一船,不禁有些緊張問道:“湘兒,我看湖上沒有一個人,可別是空空兒遇到了什麽意外吧?”獨孤湘道:“空空兒有塞上神弓拓跋公保護,應該不會有問題。”正當此時,江朔忽道:“北麵有人!”果然聽到一個若隱若現的嗓音唱道:陽烏未出穀,顧兔半藏身。


    女媧戲黃土,團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間,蒙蒙若沙塵。生死了不盡,誰明此胡是仙真。


    江朔道:“這是太白先生的《上雲樂》,沒想到此偏遠之地還有人會頌唱太白先生的詩篇!”獨孤湘也道:“嗯……這嗓音聽著有點熟啊。”那人雖然扯著嗓子高歌,音調其實並不高,但江朔和獨孤湘此時內力都已臻絕頂,山中方圓數裏中的人聲都絕不會聽漏。


    獨孤湘道:“在伏羲神崖,我們去看看。”江朔不知道什麽是


    “伏羲神崖”,隻是隨著獨孤湘向北而行,很快就見到夕陽映照下的一片丹崖,這山崖在夕陽下顯得赤紅一片,不知道是山岩本身就是紅色的,還是為夕陽暈染所致。


    伏羲神崖距離靈湫極近,打馬便到。江朔望著那片丹崖,眼看天光越來越暗淡,山崖卻依然火紅一片,看來確實是山崖中的山石是赤紅色,而非光影所致。


    獨孤湘和江朔騎在馬上飛馳,卻說話氣息絲毫不滯,語氣平穩地道:“這處丹崖就是‘伏羲神崖’,遠看山的形狀像一個隻展開雙翅的紅色蝙蝠,所以也有人叫


    “蝙蝠崖”。”江朔道:“看樣子高有三十丈,寬有百丈,作為絕壁可不算大。”獨孤湘笑笑道:“這丹崖可不能用尋常尺寸觀之,朔哥你看,這片丹崖四周植被茂密,卻為此崖赤岩裸露?”江朔道:“天地造化,我可不知為何。”獨孤湘笑道:“相傳此地是伏羲、女媧的造人處,在丹崖上取土造人,在靈湫中洗滌濯洗。”江朔尚未回複,又聽一人唱道:兵氣天下合,鼓聲隴底聞;橫行負勇氣,一戰爭妖氛。


    江朔喜道:“又是一首太白先生寫的詩篇,《塞下曲》!”獨孤湘則皺著眉頭在仔細分辨那人的嗓音,忽然撫掌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章藏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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