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萬宗錯愕道:「沒想到這個李歸仁內功竟如此了得!」


    金良相道:「是啊,安祿山手下能人不少,目下看最好還是不要和燕軍發生正麵衝突的為好。」


    此刻聽到山下喊殺聲驟起,金萬宗驚訝道:「李歸仁去的好快,這便和兒郎們動上手了。」


    獨孤湘望著山下時聚時散的火炬,問江朔道:「你說新羅人攔得住李歸仁他們麽?」


    不待江朔回答,金良相道:「攔不住的,隻是徒增傷亡罷了。」轉頭對身邊一新羅武士道:「傳令放他們走。」那武士得令,取下背後背著的牛角號,嗚嗚地吹了起來。


    見山下火光突然分開,不消片刻喊殺聲漸漸遠去,金良相道:「他們應該已經走得遠了,我們下去看看吧。」


    金萬宗看著地上的大鼎道:「這光明鹽倒有些意思,我看尚有許多沒有燃盡,不如取些回去研究看看。」


    江朔道:「大上等不可,此乃魔教邪藥,毀之為恐不及,怎能遺禍人間呢?」他見閣前有一個儲水防火用的大陶甕,便躍過去提起甕來,將裏麵的水盡數倒入鼎中,隻見鼎中翻滾如沸,騰起大量白霧,待平息時再看,鼎內的光明鹽早都成了一鍋白色的漿糊了。


    金萬宗見他毀了光明鹽,反而更加敬佩,道:「好!江小友光明磊落,深得我心,如你不嫌棄,我們便交個朋友。」


    江朔忙叉手道:「大上等快意恩仇,朔兒也佩服的很,大上等有心交結,自是求之不得。」


    金萬宗哈哈大笑道:「好!江小友,我們新羅人便認了你這個朋友,我們這便下山去尋我侄孫兒乾運吧。」


    眾人下山走出龍泉寺,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屍體,有摩尼教徒、有曳落河,也有不少新羅武士。山下一眾新羅武士足有兩千人之眾,皆著白衣,不過與二金所著白袍不同,都是窄衣箭袖的精悍打扮,小腿上打著綁腿,一手持火炬,一手持三尖鋼叉,見金萬宗、金良相到來,一齊跪倒行禮,江朔這才發現這些新羅人都是步卒並非騎兵,不禁讚道:「方才在山上見山下火光移動的好快,我還道是騎兵呢。」


    金良相笑道:「一來新羅不產良馬,二來新羅多山地,縱然有馬也施展不開。因此新羅軍都以步卒為主。」


    金萬宗接口道:「江小友可不要小看我新羅步卒,我新羅健卒翻山蹈海如履平地,兩條腿在山裏可跑的比馬都快。」江朔心知此言不虛,別的不說,他和湘兒偷偷爬上白崖之時,崖上並無新羅伏兵,這些健卒定是後來攀援上去的,此山壁陡峭,他和湘兒仗著輕功,攀上去固然不難,尋常士兵要攀爬上去可就千難萬難了,新羅人能在短時間內能悄無聲息地爬上絕壁,可見新羅健卒之能。


    正說話間,忽見一人飛奔而至,口中高喊:「叔公!侍中!你們怎麽來了!」卻是新羅世子金乾運。


    二金見乾運果然還活著,不禁大喜,迎上去拉著他的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查看,見他並未受傷,這才放心。


    金良相對乾運道:「你和信行法師赴唐後,一日安祿山突然傳來消息,說聽聞你們在朝議論事時得罪了聖人,要新羅王到遼東龍泉寺來商議,我王問使者,出了什麽事卻又語焉不詳。他本擬親自來的,但國內的情形你也知道,大上等力勸國主不要以身犯險,這才派了我二人來此。」


    金乾運道:「安祿山行事毒辣的很,信行師父和使團其他人可都被燕軍給殺啦。」


    金萬宗怒道:「看來江小友所言果然是真的,還好侍中心思縝密,知道安祿山此人慣於使詐,預先埋伏了兩千健卒,不然此刻我們怕也沒這麽容易脫身,信行真的是被燕軍曳落河所殺麽?乾運你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金乾運當即將那日在北鎮廟如何約定


    比試醫術,信行以摩尼教傳授之法使詐,卻被江朔戳破,大唐獲勝之際曳落河武士衝入廟內,又趁信行不備殺了他,預備嫁禍大唐鬥法不過反而殺害了信行一行人,自己因為同情大唐醫師不肯下棋盤山反而得活,凡此種種略述一遍,之後大唐醫師要南下回中原,自己急於回新羅報告此事,這才獻計走遼東,大唐醫師可以避開燕軍走海路回中原,自己則可以就近回新羅,不想天緣湊巧,到龍泉寺借宿之時,正撞上燕軍、魔教和新羅於此會商。


    金良相歎道:「冥冥之中豈無天意哉?若非你們湊巧到了此處,江小友又先於我等和魔教交上了手,才攪亂了高尚的全盤謀劃。」


    金萬宗道:「是啊,若不是遇到江小友,高尚的全盤話術可說是毫無破綻,我們定然是要入彀的。」


    金良相沉吟許久,才緩緩道:「現在想來高尚的謀略並非拉攏新羅,而是要把北地攪亂,讓契丹、靺鞨、新羅亂戰,越亂對安祿山就越有利。」


    江朔奇道:「這卻是為何?」


    這時大無藝、韋景昭護著大唐醫師也來到廟門前,大無藝道:「溯之,這中間的道理你還想不通麽?安祿山這些年爵位、權利扶搖直上,靠的是什麽?不就是軍功麽?東軍原本隻有兩鎮幾萬人馬,與西軍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年他靠著謊報邊關戰事,讓聖人誤以為北地軍事吃緊,已將軍隊擴展到二十萬了。這還隻是契丹和奚人兩族,若是新羅、渤海打起來,他可不是又要擴充實力了。」


    江朔道:「我明白了,高尚給安祿山定的策略看似漏洞頗多,經不起推敲,其實是故意露出破綻,隻為了挑起北地各族的爭端,互相攻擊也好,犯邊入寇也罷,隻要有戰事,對安祿山來說就是財運與官運!」


    韋景昭稽首道:「太乙救苦天尊,大唐北地邊民何辜,遇著這麽一個節度使。」.


    金良相叉手道:「還沒請教諸位高姓大名。」


    金乾運趕緊一一給金萬宗與金良相介紹了,二金一齊叉手道「幸會」,金良相道:「沒想到渤海扶餘府刺史大君侯也在此間,不知渤海王庭麵對燕軍的挑唆做何打算?」


    大無藝叉手道:「大某雖是王族,與今上卻非一支,王庭與燕軍是否有密謀我實不知,但此番回轉渤海,一定會向我王備述所見所聞,力勸我王不要中了高尚的女幹計。」


    金良相點頭道:「如此甚好,我即刻做書一封,言明新羅與渤海修好之意,希望兩國勿起兵戈,為成了安祿山的晉升之階。」金良相是新羅國侍中,乃宰相之職,他的侍從官隨身帶有印信,金良相取了紙筆,片刻間寫就一篇蓋上鈐印,交於大無藝。


    大無藝忙雙手接了,揣入懷中,道:「我這便回轉中京顯德府。」


    江朔道:「大君侯,你阿娘怎麽辦?雲姑她老人家那日失蹤之後一直未見行蹤。」


    大無藝道:「我也甚是惦念阿娘,照理說她來尋我生父,不該忽然失蹤才是,難道是已見著了我生父,心事已了,卻不想再有糾纏,便自行回去了也沒一定。」


    江朔與獨孤湘對望一眼,二人早知大無藝沒聽到秦越人是他生父這一節,但二人不知如何向他說起,一直按捺並未言明。獨孤湘悄聲道:「朔哥兒,大君侯要是就這樣回去也太可憐了吧?」


    江朔點頭道:「此刻人多不便明言,我們待會兒尋個獨處的機會向他言明才是。」


    金乾運道:「大君侯,先在此歇一宿再走吧。」


    大無藝笑道:「世子,你看看現在是什麽時辰了。」眾人抬頭看天卻見東方天空魚肚微白,已然是破曉時分了,原來折騰了半天,不知不覺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金良相也道:「雖說安東都護府早已有名無實,但畢竟是大唐領土,若被發現新羅軍進


    入,那可就成了安祿山的大把柄了,為今之計我們也要快些離開此地,以防燕軍複回。」


    韋景昭道:「如此我們便就此別過,我等南下卑沙城,走水路回中原去了。」


    大無藝略一思忖道:「此去卑沙城需走七百裏陸路,若燕軍來追,隻怕眾位醫師難以走脫,不若東行,隻需行三百餘裏,渡過鴨淥水,有小港名泊汋口,乃屬渤海國鴨淥府,想來燕軍不敢輕至,諸位在鴨淥府登上海船,沿岸循行,走八百裏水路可抵登州。那可就安全的多了。某原也準備經西京鴨淥府再北上中京,還可陪諸位一程。」


    金良相道:「甚好,這樣和我們也是一路。」他對大無藝道:「大君侯不要誤會,新羅軍自然不會從渤海國借道,自鴨淥水出海口大行城至平壤城南浦鎮沿海一線,仍屬於大唐安東都護府所轄,我們便從沿海馳道回新羅。」


    韋景昭和秦越人一商量,也覺此路徑更為穩妥,商量已定向眾醫師說了,眾人雖然人困馬乏,但也知此地仍是危機四伏,不敢久留,雖然早已疲憊不堪,也隻得勉力繼續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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