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心中一喜,空空兒果然一眼看出了關節所在,他出招一緩,嘉黎上師果然也隨之慢了下來。江朔的右手幾乎按到嘉黎上師的肩頭,他恐怕再向前推,嘉黎上師就會閃開,於是掌力一吐,江朔滿以為在如此近的距離上,對方無論如何閃避不開了。


    不想掌風到處,嘉黎上師竟如無根之草,被風一吹,飄蕩開去。江朔不死心,跨上一步,左掌對著嘉黎上師小腹一掌緩緩拍出,這一掌打向身體正中,難以閃避,江朔更是暗運神功,掌心內力不往外吐,反向內吸。


    果然嘉黎上師被他內力一吸便靠了過來,江朔右掌早等在那裏,迎著他當胸拍到。卻不料嘉黎上師身子一側,這一掌再度走空,江朔左掌粘住嘉黎上師,右掌連環拍擊,卻仿佛他的手掌和嘉黎上師的身體之間存在某種神秘的斥力一般,隻是打得嘉黎上師身子不斷左旋右轉就是打不到實處。


    江朔心想:看來嘉黎上師的「火宗」功夫,隻要出掌帶起一點風來,他便能借力閃開,於是改掌為指,緩緩戳向他胸口膻中穴,江朔左掌黏住嘉黎上師小腹,右手戟指他胸口膻中穴,如此不偏不斜,似乎再難閃避了。


    然而江朔還是想錯了,嘉黎上師上身向後一仰,彎曲成了一個難以想象的角度,又避開了這一招,江朔手指疾換方位,戳向嘉黎上師的下腹神闕穴,嘉黎上師也隨之立刻反弓,下腹一含,江朔指尖將將差了寸許,仍是戳不中。


    江朔左手往回一領,右手再點時,嘉黎上師竟然雙腳離地,整個壓在了江朔的左掌之上,無江朔手指如何戳點,嘉黎上師隻是以他的左掌為支點,飄來蕩去,渾如一片粘在手掌上的樹葉,抓不住甩不掉。


    江朔出招極慢,嘉黎上師隻要掙脫開他的左手,便可以輕鬆避開右手的攻擊,若是如此江朔還不會覺得氣惱,偏偏嘉黎上師並不甩脫江朔的左掌,隻是恰到好處地避開他右手的各種攻擊。


    這般情景在大帳內其他人看來既滑稽又詭異,江朔卻深感有勁沒處使的鬱悶,萬般無奈之下,他左掌掌力一吐,嘉黎上師果不其然,立刻向後飄然彈開。


    江朔追上再打,此刻他心中躁鬱暗生,出招不覺又快了起來,然而無論他或快或慢,或拳或掌或指,什麽招數都用盡了,始終與嘉黎上師身子差之毫厘,仿佛嘉黎上師身上有某種看不見的屏障,將二人隔開了一般。


    這時空空兒的聲音再度響起:「讓他打你!」


    空空兒定然躲在這個大帳的某個角落,始終觀察著二人的打鬥,否則不可能隨時出言叫江朔調整戰法。


    江朔心道:不錯,打了這半天始終是自己追著嘉黎上師打,嘉黎上師卻未還一招,是他故意戲弄自己?還是他的功夫隻能躲閃不能進攻?


    既然自己無論如何進攻都沒效用,那就不如讓嘉黎上師出招再尋破綻伺機反擊,於是江朔忽然停手站在原地,嘉黎上師果然也同步停了下來,時間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嘉黎上師微笑著對江朔道:「小友是打累了麽?」


    江朔心中已有了計較,亦笑道:「非也,乃是我這半日已看出了上師功夫的破綻,仍是以三招為限,便要勝上師。」


    嘉黎上師一愣,看著江朔一時不知他所言真假,他自持自己所練神功定然不會被打中,若是換了旁人說三招取勝,他自然不信,但與江朔纏鬥這半日,雖然江朔沒打中他一掌,嘉黎上師卻也對他的功夫頗為佩服,心道:此人小小年紀便有如此修為,實在是不合常理,難道他真有什麽天賦異稟?竟能破我神功?


    但嘉黎上師是吐蕃成名已久的苯教大師,自然不會被一句話嚇退,稍一愣神旋即笑道:「好!江小友隻管出招,三招也好百招也罷,老衲奉陪到底。」


    江朔卻大搖其頭,道:「我


    打了這半日倒叫人說我欺負老人,這三招便請上師打來,我也學學上師這以退為進的功夫,如此取勝方叫你輸得心服口服。」


    其實江朔哪裏有什麽破敵之法,他這樣說隻是為了引得嘉黎上師出手攻擊,至於三招內能不能取勝,就要看空空兒能否看出對方的破綻了,退一步說,就算不如此,自己按先前的打法也是絕難取勝的,不如兵行險著,以求險中求勝。


    嘉黎上師卻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原來小友當我火宗隻會退,不會進。既如此,老衲再不出手倒顯得小覷了小友,便請賜教!」


    話音剛落,嘉黎上師身形閃動一掌拍來,他出掌不疾不徐,當胸拍來不正不奇,看來並沒什麽特異之處,但江朔不敢大意,運炁於胸前,他自持有玉訣神功護體,進攻雖然不利,自保卻綽綽有餘,當即站定不動,隻等嘉黎上師打來。


    不料嘉黎上師一掌拍在江朔胸口上時,他胸口毫無異狀,背後肩胛卻一陣劇痛,江朔心中一驚,背後有人?嘉黎上師這麽高的身份居然找幫手偷襲?他忍不住轉身去看,背後卻哪有人在?


    嘉黎上師站在那裏動也未動,手掌按在江朔背後大椎穴的位置上,這次江朔卻覺上腹中脘穴位置氣息一窒,仿佛胃上遭了一下重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嘉黎上師手掌繼續往下一捋,江朔立覺左腳膝後一痛,單腳跪了下去。嘉黎上師這才慢悠悠地轉到江朔麵前,道:「方才一掌三連,可是一招哦。」


    方才嘉黎上師打他前胸時,江朔還道是背後有人偷襲,現在嘉黎上師打他後背,受傷的卻是前腹,江朔眼看著麵前空無一人,心道:莫非有鬼?


    中原內家功夫原也有「隔山打牛」一說,但不過是借人傳力,又或者是使人表麵無傷而內髒受損的功夫。江朔遇到的情況卻並非如此,嘉黎上師打他兩掌在外,遭的反向兩擊也在外,最後一掌造成的刺痛也在表麵,並非內功所致,難道天下真有指東打西,擊正傷背的功夫?


    好在江朔體內陰陽二炁有護體之效,雖然被嘉黎上師結結實實地打了三掌,吐了一口血,卻未受重傷。江朔勉強壓住自己心中的震恐之情,起身對嘉黎上師笑道:「那自然是一招,還有兩招,請上師賜教。」


    嘉黎上師心中亦驚,他這三掌實有開碑裂石之力,江朔居然看起來毫發無傷,心中也不敢小覷江朔,合十笑道:「好教小友知曉,我這‘大手印"的功夫,有單掌,有三掌,還有百掌、千掌。自我出師以來,從來隻用到過三掌,百掌、千掌隻在石人、銅人身上試過。」


    江朔嘿嘿一笑道:「想必這石人銅人試掌之後都不太妙吧。」


    嘉黎上師正色道:「石人化為齏粉,銅人變為銅球。」


    江朔心想:那便是拍碎了、打扁了唄,老和尚看著和氣,手上功夫倒狠。隻是這番內心活動卻不顯露在麵上,江朔仍是笑嘻嘻地道:「那今日就看看是石人結實,還是我這肉人結實。」


    嘉黎上師搖頭道:「小友年少得道,我本不想取你性命,不過這功夫一旦使將出來,卻也講不好說不得了。」


    江朔笑道:「多謝上師提醒,既然約定三招定勝負,自然是生死無論。」


    嘉黎上師忽然喝道:「百掌來也。」欺身上前。


    他速度極快,仿佛幻化出千百道人形,一齊出手向江朔拍來。江朔知他的掌法著力點飄忽,看清了出掌的方位也無從守禦,索性閉目不看,將體內陰陽二炁散諸四肢百骸,承受任何可能的猛擊。


    江朔忽覺渾身一震,原來這所謂「百掌」是幾乎同時拍到的,否則一百掌打下來,石人粉碎還好說,銅人最多隻能變銅餅可變不了銅球,嘉黎上師說能將銅人打成銅球,原來不是誇張,而是因為他的手掌


    可以從四麵八方同時拍到,才能將銅人壓縮成球形。


    江朔體內陰陽二炁無需運功,自己就會產生抗力,保護自身對抗所遭受的攻擊,但嘉黎上師這「百掌」大手印拍來,卻似乎每一掌都能避開二炁之力,轉移到身上最柔弱的部位。


    江朔被打得渾身疼痛,筋骨散架了一般,好在嘉黎上師的拍擊雖然詭異,卻皆是從外而來,江朔的雖然在外不及抵禦,在內卻有神功護體,五髒六腑皆未受傷。


    說是「百掌」,其實在旁觀者看來,嘉黎上師隻是向上一撲,緊接著便退歸原處,而江朔則是佇立原地,身子如風擺柳兀自晃動不止,過了良久才穩住身形,


    腦海中空空兒的聲音響起:「你怎麽了?」


    空空兒雖然藏身大殿之中,但他隻能看到江朔和嘉黎上師交手,卻不知道嘉黎上師掌法之怪異,在他看來嘉黎上師的掌法雖然剛猛迅捷,但以江朔之能,應該盡可以抵擋得住,聽見江朔似乎一掌都沒擋住,心中奇怪,故有此問。


    江朔既明其理,雙手在身上亂搓,呲牙咧嘴道:「啊呀呀,痛死我也……上師你的功夫果然了得,怎麽我明明見你拍在我前胸卻後背疼,明明打在臂上卻腿腳酸麻呢?」


    他口中問嘉黎上師,其實卻是說給空空兒聽的,果然嘉黎上師尚未回答,空空兒卻隻頓了片刻,便再次傳音入密道:「原來如此……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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