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廷玠慣於扮豬吃虎,他此前嬉笑戲虐,裝出與安守忠不睦鬥口,又口出怯戰之語,凡此種種都隻是為了麻痹敵人,其實此人凶厲殘忍,最是悍不畏死的猛將先鋒。


    安守忠、牛廷玠、李立節三人都曾是安祿山的近侍,十幾年來慣常一起行動,配合默契,常以奇招、險招取勝。


    如此前牛廷玠前躍滾地,為安、李二人讓出施展的空間,就算敵人能化解安、李二人的進攻,牛廷玠滾地之後還可以偷襲敵人的側翼。三人配合便是這種互為奇正,輪番攻擊敵人的側翼軟肋的三角戰法。


    牛廷玠前滾之後還有很多後招,若應對不得其法,三人後麵還有許多連環進攻,叫人應接不暇,更別說反擊了,隻是牛廷玠卻絕沒有見過江朔這般貼地跟著翻滾縱躍的化解之法,他起身時險些和江朔撞了個滿懷。


    這時牛廷玠顯露出他悍勇的本色來,遇變不驚,半跪在地上雙手掐劍訣齊齊射向江朔,如此近的距離上,無形的氣劍比有形的長劍威力更大。


    江朔自然知道厲害,他身子一轉避開第一道劍氣,同時左手樫木鞘一杵,正搥在牛廷玠發出劍氣的手指之上,牛廷玠指間發出的劍氣陡然彈回,真氣鼓蕩之下,震得他手指生疼。


    江朔趁牛廷玠愣神的功夫,右手長劍揮出,心想這三人配合緊密無間,似是一小陣,須得先殺了一人,方能破陣。


    卻不料牛廷玠向後便倒,雖然避開了江朔這一劍,卻把自己碩大的肚皮讓到江朔麵前,若此刻是二人相鬥,江朔挺劍刺擊,牛廷玠無法反擊,隻能在地上打滾躲閃而已,便落了九成九的下風。


    但此刻牛廷玠不是一人,而是三個人,他倒地避開了江朔的第一擊,不等江朔第二招遞出,安、李二人已經出手刺向江朔兩脅必救之處。若是尋常人,或是揮劍格擋,或是後退避讓,江朔卻偏偏不是尋常人,他使出東方青龍七宿中房日兔的步法,向著牛廷玠上方撲去。


    牛廷玠原該向後一倒後立刻起身,若安、李二人未能得手,他還可以偷襲敵人的小腹,也沒料到打挺起身之際,江朔已經飛撲到了他的頭頂,此刻起身,別說江朔手中有劍,就是迎頭撞上,倒黴的也隻能是牛廷玠,他無奈之下隻能側身一滾避開了江朔。


    江朔卻不依不饒,在空中右足飛起踢他脅下足陽明經腧穴天樞穴,此穴若被封,牛廷玠一時半會兒就不得起身了,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劍氣再次襲來,卻是李立節的氣劍向江朔腿上刺來,江朔隻能收足不踢,在空中打個旋,落地後待要反擊之時,李立節卻早已抽招換勢,閃到一旁,安守忠口中哇哇大叫,從另一側向江朔發起進攻。


    江朔抽身後撤,卻又被李立節和牛廷玠一上一下,從兩側攻了過來,他閃避、反擊之際,二人卻又躲了開去,讓安守忠從突襲江朔的背後。


    雙方又交手幾個回合,江朔已看出,三人的氣劍功夫顯然都出自李歸仁一脈,單論功夫自然是安守忠最高,可以視作三人之樞。而牛廷玠每一次攻擊都是悍不畏死的搏殺招數,他之所以敢這麽做,皆因有安守中與李立節為其奧援。至於李立節的武功隻怕是三人中最低的,但他多以側擊為安守中和牛廷玠掩護,且他出手冷靜,善於捕捉空隙。


    此三人的功夫皆遠遜於江朔,但三人以最簡單的三角陣互相協護互為攻守,使的又是無形無質的氣劍,七星寶劍雖利卻也斬不斷氣劍,江朔知道實是遇到了勁敵,大意不得,當下也不再管史思明,專心致誌對付眼前的三人組。


    江朔一手持劍,一手持鞘,腳下穿星步不斷變化方位與三人纏鬥,心中卻飛快地盤算破局之策。對麵仍然是牛廷玠打頭陣,他的生得矮壯,劍氣剛猛,江朔知道若畏敵避讓,就給了另外二人連環攻擊的機會,但若迎上去硬接硬架,另二人又會攻擊自己的弱側為其解圍,實在是退也不得,進也不得。


    忽聽嗤的一聲輕響,一枚不知什麽暗器直擊牛廷玠的麵門,牛廷玠大驚,忙轉手發出氣劍打在那暗器上。


    卻不料暗器並沒有被打的話,而是原地碎裂,在空中暴出一陣煙塵,原來竟是一塊土坷垃。


    江朔抓住他一分神的機會,長劍疾遞正中牛廷玠的左側肩頭,牛廷玠肩頭一痛,立刻向後疾退,江朔哪容他這樣輕易撤開?身隨劍走,劍尖抵著牛廷玠的肩頭前進。


    安守忠和李立節見狀,立刻飛身搶上,以氣劍分刺江朔的右臂和左脅。


    江朔正想抽劍回護,卻聽“噗”“噗”兩聲,又有兩塊土塊飛向安、李二人。


    安守忠內力不俗,早發現暗器襲來,身形猛地一頓,生生停住腳步,土塊從他身前掠過。


    李立節的功夫卻遜色不少,被土塊打中了小臂上的曲池穴,還好隻是土塊,並未打斷他的臂骨,饒是如此,也覺手臂酸麻,抬不起來了。


    江朔見左右兩人的夾擊都慢了一拍,腳下加急,一劍刺穿了牛廷玠的左肩。


    牛廷玠吃痛不過,一聲慘叫,他知道此刻再退也無法擺脫江朔,發起狠來,反相前迎,右手掐劍訣向江朔刺來。


    江朔見牛廷玠這副以命相搏的模樣,自然不願與他同歸於盡,右手抽劍,左手劍鞘從手肘下穿出,疾點他二指。牛廷玠隻覺手指巨震,向後一仰,七星寶劍切金斷玉何其鋒銳,當即從牛廷玠肩頭劃出,在他肩上劃出一條可怕的口子,筋骨盡折,這條臂膀是保不住了。


    安守忠和李立節指上虛點兩招,飛身退到牛廷玠身邊,李立節出指連點牛廷玠肩上穴道止血,但傷口過於巨大,也隻是稍微減緩鮮血的湧出而已。


    安守忠怒吼道:“哪裏來的賊子,專以暗箭傷人,算什麽好漢?”


    隻聽一清越的女聲遠遠傳來:“你們高高低低、胖胖瘦瘦三個賊子圍攻一人,又算什麽好漢?”


    江朔聽到這聲音隻覺血往上湧,腦子嗡的一聲,回頭看時,一紅衣少女騎著一匹黃馬,飛馳而來,左右手連彈,打出兩枚土塊,安守忠看準方位,射出兩道氣劍想要擊碎飛來的土塊,眼看那兩塊土塊直直飛來,卻忽然向下疾墜,安守忠不及應變,雙膝被土塊擊中,腿下一軟,險些跪倒,若打來的不是土塊而是鐵、石,此刻雙膝隻怕都已經被擊碎了。


    安守忠怒吼一聲,起身想要和撲向那紅衣女子,李立節卻在他背後喊道:“牛廷玠已傷了一臂,我二人對上彼二人絕無勝算!”


    安守忠回頭向後一瞟,知道李立節所言不錯,嘬唇吹哨,喚來他們所乘的三匹戰馬,李立節扶牛廷玠上馬,牛廷玠強忍疼痛,單手持韁,與安、李二人策馬向東跑去。


    紅衣女子已經接近了江朔,口裏喊道:“朔哥,莫叫三個賊子跑了,快追,快追!“


    江朔卻站著一動不動,那黃馬來得好快,須臾便到了江朔身側,紅衣女子向著江朔伸出手道:“朔哥,快上馬!”


    江朔一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子,紅衣女子向上一拉,江朔卻如釘在地上一般紋絲不動,黃馬已然錯身跑過,紅衣女子卻被江朔輕輕拽下馬來,黃馬發現失了主人,長嘶一聲,繞了一個大圈,又兜了回來。


    紅衣女子道:“朔哥,你做什麽?那三個賊子都要跑沒影了。”


    江朔想說話,卻覺喉頭一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死死地擒住那女子的手腕,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了一般。


    紅衣女子晃著他的手臂,道:“朔哥,你怎的不說話?再不追就遲啦!”


    江朔使勁平複了一下心中的波瀾,用幹澀的嗓音喊道:“湘兒,湘兒,你是湘兒!”


    紅衣女子可不就是獨孤湘,海上離散已有兩年,她的容貌卻無絲毫改變,隻是身上的紅袍十分寬大,露出裏麵的白色絹衣,似是唐人服色,又有些似是而非。


    孤獨湘笑道:“朔哥,我是湘兒啊。”


    江朔忽然往回一扯,將湘兒一把抱住,哽咽道:“好湘兒,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


    獨孤湘莞爾道:“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此時千軍萬馬從他二人身邊隆隆而過,無論是燕軍步兵,還是同羅騎兵,都不敢招惹江朔這個殺神,雖然見他和一個女子抱在一起,似乎是暴起突襲的好機會,但沒有人敢以身試險,皆繞行東去,二人此刻仿佛置身怒海中的一個小小孤島之上,身邊雖然驚濤怪浪咆哮不已,二人卻渾若未覺。


    過了良久獨孤湘才輕輕從江朔雙臂中掙脫出來,紅著臉道:“朔哥,你做什麽?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


    獨孤湘這句話也對也不對,此刻身邊耳目雖多,卻無一人有閑暇看他二人,燕軍步卒隻恨爺娘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同羅騎兵則拚命地抽打馬臀,狼奔豕突,隻顧著逃命。


    江朔放開懷抱卻不肯鬆開湘兒的手,問道:“湘兒,這兩年你去了哪裏?又怎會到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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