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先是疑惑,馬上就醒悟道:「朔方騎兵趕到了?」


    李光弼笑著點頭道:「不錯,早一個時辰就到了,我看戰場形勢用不到他們,就沒有讓騎兵出擊。」


    江朔精神為之一振,道:「派騎兵前往九門,打燕軍一個出其不意!」


    李光弼笑道:「我正有此意。」


    獨孤湘摩拳擦掌道:「我來領路!」


    江朔道:「我也一同去。」


    李光弼訝異道:「溯之,你苦戰了大半日,還是休息一下為好。」他忽然想到江朔可能是不想和獨孤湘分開,又補充道:「湘兒娘子也不必去,張奉璋可為向導。」


    張奉璋叉手道:「奉璋願往!」


    江朔卻道:「我不覺乏累,隻因先前遇到安守忠等悍將,隻怕九門還有高手在,若九門城內盡是曳落河,隻怕朔方軍要取勝也非易事。」


    李光弼知道江朔所慮絕非杞人憂天,沉吟片刻道:「也好!讓奉璋和你們一起去。」又問道:「公孫瓊岩何在?」


    一青年將官出列,叉手道:「標下聽令!」


    李光弼下令道:「命你率本部騎軍兩千,奔襲九門,即刻出發,不得有誤。」


    那青年高聲唱喏,轉身下城樓點兵去了。


    江朔喜道:「這就是當日奔襲馬邑的公孫將軍?沒想到這樣年輕。」


    李光弼笑道:「溯之,你道我朔方軍都是垂垂老朽麽?自然也是有年輕才俊的,別看瓊岩年輕,馬上功夫可不弱,他的姑母想必溯之你也知道


    。」


    江朔隻認得一位姓公孫的,奇道:「他是公孫大娘的子侄?」


    李光弼點頭道:「不過他使的卻是環首刀,瓊岩所率乃郭節度使帳下最為精銳的騎軍,人皆使環首大刀,頗有漢時羽林騎兵之風。」


    江朔想起當年郭子儀所率,在幽燕大地,安祿山眼皮子底下轉了一圈的朔方騎兵正是使用的環首刀,原來這是朔方軍中最精銳的騎兵。


    正說話間,隻見一列列玄甲騎兵從腳下城門走出,他們背後果然背著環首大刀,這些刀形似「千牛刀」,隻是配飾簡單了許多,刀首亦隻有一個鐵環,上麵係著一尺紅綾,紅綾在玄甲騎士背後飄動,獵獵作響,顯得煞是威武。


    唐大刀比漢時環首刀更長了許多,由於唐代淬煉鍛打的技術更為高超,同為「百煉鋼」,唐刀更為細長,殺傷力也更強,短兵相接時的戰力無出其右。


    江朔向李光弼叉手道:「李將軍,我們這就隨著去了。」


    李光弼命給張奉璋和江朔備馬,獨孤湘本想說我和朔哥同騎黃馬無妨,卻忽然想到先前江朔抱住她,二人緊緊貼在一起時臉紅心跳的感覺,不由得臉色一紅,話便說不出口了,再看江朔也紅著臉正看著她,不禁大窘,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朔方有良馬名叱撥,郭子儀就曾經贈給獨孤湘一匹「桃花叱撥」,百裏以內幾乎不輸幹草玉頂黃,如今李光弼給江朔和張奉璋準備的卻是


    一青一白兩匹馬,張奉璋騎了青馬,江朔騎了白馬。


    這白馬灰白色的身上綴滿了淡紫色的斑點,有個名堂叫「丁香馬」,傳說丁香馬出生時並無紫斑,後體內精血透於皮下,才有了這些斑點,因此丁香馬皆善馳,也是一匹了不得寶馬。


    獨孤湘見了就要和江朔換馬,江朔在西域耳濡目染,此刻也頗通一些相馬之術,對獨孤湘道:「湘兒,這丁香馬雖亦非凡品,但比之老馬還是多有不如……」


    獨孤湘道:「朔哥,你不懂,我身穿紅衣,和老馬的毛色卻是不太搭配,不若這丁香馬白中透紫,正合我的服色。」


    江朔聽得一頭霧水,實在搞不懂馬便是馬,怎麽


    還要和人穿的衣服相協?獨孤湘卻不由分說自騎了丁香馬,江朔隻能跨上幹草玉頂黃之背,黃馬再度與主人相遇,不禁歡快的「噅噅」直打響鼻。


    此刻朔方騎兵已出得城來,眾人在馬上叉手辭別李光弼向東趕路,張奉璋頭前帶路,公孫瓊岩在隊中壓陣,江朔和獨孤湘不是軍人,怕在軍中擾亂了隊列,隻在騎隊一側跟著前行。


    江朔終於得空問獨孤湘道:「湘兒,你這兩年來的所遭所遇可以和我說說了吧?」


    獨孤湘捏著自己的下巴道:「嗯……從何說起呢?」


    江朔問:「那日我看你所在的船隻搖搖晃晃向著東北麵去了……」


    獨孤湘似乎也回想起來了,道:「是了,是了……那日遣


    唐使船忽然吃著海風飄向東方,後來經過了那個什麽捉魚島。」


    江朔道:「是釣魚嶼……」


    獨孤湘道:「不錯,正是釣魚嶼,後來又經過一眾什麽黃尾巴、紅尾巴的島,船上東瀛人說過了此島就算出了大唐國門了。」


    江朔道:「是黃尾嶼、赤尾嶼,藤原清河大使都對我說了。」


    獨孤湘點點頭,道:「後來我們見一直拖著小鯨也不是辦法,設法割斷了繩索,放他和他阿娘團聚了,之後呀就趕上了什麽窟窿潮……」


    江朔道:「大概是東瀛語,黑潮之意。」


    獨孤湘道:「對,對,對,正是黑潮,朔哥,你說奇也不奇,碧藍的大海之上忽然有這麽一段黑色,如同海中一條巨河一般,船一旦駛入黑潮,就算不揚帆,不打槳,也會不由自主地往東北方向駛去……後來我們又遇上了先前走散的吉備真備坐船,結伴東去,經過了一眾古古怪怪的大小島嶼。」


    獨孤湘連珠價地報出一連串的島名,這些島名喚「阿兒奈波」「奄美」「益救」「多褹」等名,獨孤湘一個也沒說對,但江朔既沒去過也沒聽過這些島嶼的名字,雖然心中生疑,卻也不好反駁。


    獨孤湘忽然神色黯然,歎了口氣,低聲道:「我也想回頭來找你們,隻是大海茫茫,我又不會操舟,無論如何相逼,東瀛人就是不肯回轉……」


    江朔知道獨孤湘說的是實情,柔聲道:「我知道,


    東瀛人為了迎鑒真大師東渡,前後一十二年,他們連自己的正副大使都可以棄之不顧,更別說其他人了。」


    獨孤湘道:「後來也並非一帆風順,十幾日後,另一艘船不慎觸礁翻覆,好在大部分人都被救起,遣唐使船裝滿了人,食水盡皆匱乏,東瀛人在海上捕魚生食,才不至於餓死。」


    江朔笑道:「這叫鮨,我們在南海上漂著的時候吃的也是這個。」


    兩人一想到當時二人雖遠隔千裏,卻同食東瀛人東瀛人的古怪吃食,不禁相顧莞爾。


    獨孤湘道:「又過了十幾日才到了一個大島,東瀛人說是到家了,從一個叫秋妻屋浦的地方上岸。」


    江朔聽這地名古怪,隻道又是湘兒杜撰的,卻不知日本國矇昧未開,地名多是此等粗鄙不堪的名兒,這次湘兒卻沒有說錯。


    獨孤湘續道:「我隨著鑒真大師一路北上到了西都大宰府,朔哥,你可別被這名字給唬住了,東瀛人的西都比大唐的縣城都不如。不過他們對鑒真大師卻是極好的,一路簞食壺漿跪在道路兩旁,隻為見大和尚一麵。」


    江朔動容道:「東瀛人渴慕大唐製度竟至於斯。」


    獨孤湘道:「離開了大宰府卻又要換舟行船,不過這次渡過一條窄窄的海峽之後,便一直貼岸而行,數日後到了東瀛第一大港難波,據說難波之名源自此處風高浪急,要我說比東海可差遠了,說是第一大港,其實也


    就和大唐的漁村相仿,你可千萬別以為是揚


    州、明州這般景象。」


    江朔笑道:「湘兒,被你這麽一說東瀛日本國是要不得了,日本國王比咱這邊的縣令都不如。」


    獨孤湘笑道:「朔哥,我正要說他們的國王呢,從難波到京城奈良卻沒多遠,東瀛國主孝謙天皇親自出迎,卻居然是個女子。」


    江朔奇道:「居然和我大唐一樣,有女主當國?」


    獨孤湘道:「不過她可不是媳婦兒搶了夫君的江山,而是耶耶傳給了女兒。」


    江朔道:「這倒是聞所未聞之事。」


    獨孤湘道:「在日本國卻早有先例,這位女皇之前,兩百年間曾有過五位女主,不過她父皇竟然還活著,稱為聖武上皇。」


    江朔道:「那不就是太上皇麽?阿爺放心不下女兒,護送一程也是人之常情。」


    他卻不知東瀛製度上皇天皇並立並非特例。


    獨孤湘道:「孝謙天皇的阿娘光明皇後才是真正掌權之人,她篤信佛法,對於鑒真大師崇信有加,封他為"大僧都",並親自受戒,鑒真大師在東瀛聲望之隆實叫人難以想象。」


    江朔點頭道:「如此也不枉我們舍生忘死護送大師一程。」


    獨孤湘道:「大和尚每日傳經授戒,忙得不亦樂乎,我卻無聊得要死,一心想要回大唐,我知道以你之能定然不會死在海上,隻要回到大唐就有相見之日。」


    江朔深情望了一眼湘兒,卻沒有說話。獨孤湘


    卻沒察覺,自顧道:「沒想到吉備真備告訴我遣唐使間隔時間不定,或是幾年或十幾年,這我可怎麽等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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