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將軍顧成峰,他有個嫡親妹妹名叫顧雪蓮,因將軍有功,惠及家人,妹妹顧雪蓮受封榮安縣主,還賜婚給了平陽侯府世子。”


    “顧將軍功勳在前,若與侯府聯姻,之後幾年顧府再出個能幹的後輩,屆時王都大家族裏頭怎麽也要算上一份。”


    “誰知天有不測,婚前半個月,這位榮安縣主出門突遭歹徒搶劫,被嚇的花容失色,竟然跌出馬車,腰骨摔傷,太醫斷為木僵症。”


    “可惜了……”


    陸安然聽完,低頭茗了一口茶。


    之前那道洪亮聲音喊道:“不管怎麽說,顧府行事也太過霸道,不該身負皇恩卻罔顧法紀!”


    給不明就裏的人講解的男人和氣的笑了笑,說道:“忠武將軍力降海盜,功在社稷,下惠百姓,尤其周邊漁民再不受海盜摧殘,可他嫡親妹妹遭歹人所害,不找出凶手,將軍在地下不安,我等亦愧對此等英雄啊。”


    客堂吵吵嚷嚷,杯酒碰撞,大口吃肉大聲說話,在此喧囂中,陸安然悄然去了後院。


    陸家護院已將東西都擺放在客棧房間裏,箱子是箱子,包裹是包裹,並未敢亂動,此刻春苗一件件打開收拾。


    “本來我是覺得顧府有些過分,可是聽了後麵那些話,又覺得也挺對。”


    陸安然別的不管,先將那本《千金藥典》取出放好,連帶著路上記要點的冊子擺在一起,口氣不緊不慢道:“有一點錯了。”


    春苗蹲在箱子旁抬頭:“什麽?”


    “平陽侯府眼看顯貴,實際上內裏早就耗沒了,隻剩個空殼子,顧府與其聯姻,說是風光,也隻是風光。”表麵風光。


    “啊?那皇上……為什麽要選擇平陽侯府。”


    陸安然翻開一頁,眼睛視線落在藥典上,並沒有答與春苗。


    顧府本尋常,但出了個忠武將軍,由皇帝蓋棺定論,任何世家總要表三分敬意,可皇帝又防著誰利用皇帝對顧家這點恩德,左右衡量,賜婚給平陽侯府最恰當。


    既因為平陽侯府子嗣庸碌,不甚作為,成不了事,不過從另一層麵來說,平陽侯府仍然世襲爵位,又算得上對顧府的照顧。


    陸安然用毛筆蘸墨,穩穩落下一個字,心中佩服不已,古往今來論盤算權衡,誰能比得過帝王。


    —


    和銀樓處處拚了命的彰顯暴發戶氣質不同,蘊匣樓積攢百年沉澱,沉穩低調,是閱盡滄桑,始終巍然佇立的厚重感。


    陸安然想到和銀樓的最後一次交易,她將當時手頭現銀換成了一本王都各大家族關係譜,雖然銀樓吃銀子,收集的東西倒全麵。


    比起大篇章的各大家族,顧家不過寥寥兩筆,可見銀樓本是看不上這樣的小家族,但因為忠武將軍,勉為其難才添那麽兩筆。


    陸安然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紅繩子,垂目進了蘊匣樓。


    眼看近年節,來往全是添購年貨的人,街麵上一片紅紅火火,喜慶熱鬧的很。


    不過,等陸安然踏進蘊匣樓,便將所有熙熙攘攘都隔在了大門外。


    打扮體麵的小廝馬上迎過來,滿臉笑容先喊了聲:“吉慶”,又微微弓腰,姿態不高不低,恰到好處道:“姑娘請進,不知姑娘入還是出?”


    陸安然伸手,紅繩下垂,底部一塊玉牌來回晃動,“取物。”


    小廝一見玉牌,臉上更顯慎重,將陸安然請到待客廂房,客氣道:“不知姑娘可否讓小的看清楚些。”


    “嗯。”


    小廝拖在掌心反複看了好幾眼,陸安然不免問道:“玉牌不對?”


    “哦,姑娘誤會了。”小廝雙手托起,還給陸安然,“玉牌確是我樓中所出,不過有些年月,小人怕瞧錯了,耽誤姑娘功夫。”


    陸安然平靜無波的眸子掃了他一眼,什麽話一旦從這小廝嘴裏出來,都好聽不少。


    陸安然不欲多說,道:“勞煩。”


    小廝應了,又解釋道:“東西一旦取出,玉牌需歸還樓中。”


    陸安然點頭:“自然。”


    小廝再次接過玉牌,恭敬的行了個禮走出廂房,心裏嘀咕一句:真是奇了怪了,都存了快二十來年,還以為沒人來兌了。


    一盞茶後,陸安然看著桌案上一個黑色小盒子,微蹙眉:“就是這個?”


    “正是。”小廝態度依舊,眼神往桌上瞄了好幾眼,顯然也有幾分好奇,“蘊匣樓中物品一旦存入,沒有客人允許,我們絕不擅自亂動。”


    陸安然把這個掌心大小的盒子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居然黑金所製,但上麵有鎖卻沒有鑰匙,又是怎麽回事?


    “還有一個問題。”陸安然道:“可否請問,存物之人是誰?”


    小廝和氣的笑,語氣堅決:“蘊匣樓隻認物,不認人。”


    懷揣疑問,陸安然滿腹心事的走出了蘊匣樓。


    “小姐。”春苗從一旁走來。


    陸安然收好了東西,心裏百轉千回。


    離開前,她問過小廝,像這個等級的存物,一年花費三千兩。但她手上的物件,一存就是二十年,好幾萬兩。


    她問小廝:“二十年之後會如何?”


    小廝似乎還有那麽一絲遺憾:“無主物,歸於蘊匣樓所有。”


    是誰這麽大手筆?


    為何二十年?


    玉牌是母親的嗎?


    黑金盒子裏麵是什麽?


    鑰匙在哪裏?


    她以為到了王都,謎題會解開,可是,似乎更複雜了。


    眼簾微動,把所有心思都藏起來,抬眸見到春苗情緒低落,滿臉受傷,和平日歡脫的樣子完全不同,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沒讓你進去,委屈了?”


    春苗咬咬唇:“奴婢愚笨。”


    陸安然偏眸:“有些事我自己還沒想清楚。”又何必多一個人知道。


    春苗在原地停頓一下,連忙跟了上去,囁嚅道:“奴婢隻怕服侍不好小姐,並不敢心存任何委屈不滿。”


    陸安然腳步不停,口中道:“你跟我數年,有些話我不說,你理應明白才是。”


    春苗心口咯噔一下,平日小姐待她親厚,也不計較她口無遮攔,叫她忘了,小姐為主她為仆,本沒有事事交代於她的道理。


    小姐沒說的是:春苗,逾矩了。


    春苗張了張嘴,剛開口一個“我”字,突然一道人影朝她們二人飛撲過來,就跌在陸安然腳前。


    陸安然低頭,是一個女子,雙手抱頭看不清臉,正全身抽搐痛苦,在地上打滾。


    春苗留意周圍,“碰瓷的來了?”


    這條巷子通民宅,現在這時辰人都擠在商鋪街,居然沒人經過。


    陸安然想繞過女子,結果她一伸手,抓住了陸安然的衣裙,抬起一張楚楚可憐的臉,嗚咽道:“疼,好疼……”


    女子細柳眉,鵝蛋臉,膚白若雪,低泣時,猶如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但陸安然不是男子,當不會憐香惜玉。


    “我,啊,好疼,好疼啊,救救我……”


    陸安然扯了一下衣裙,女子不知是否把這份疼的勁都用在指間,居然抽不出來。


    “小姐,是不是?”春苗還在懷疑,莫名飛出來個女人,好巧不巧撲小姐身上,莫不是有人安排的仙人跳。


    陸安然緩緩搖頭:“不是。”


    饒是她對外裝首飾不上心,也看得出女子衣著不普通,釵環鑲珠玉,尤其那對耳環,上麵光珠色澤澄淨,鮮豔飽滿,毫無瑕疵,是不可多得的鴿血紅。


    春苗湊過去,“看打扮倒像哪家小姐,”一轉頭,銀針光芒從她眼珠上滾過,一驚,“小姐,你要給她施針?!”


    春苗驚在,陸安然並非多管閑事的人,尤其尹家村的事情後,小姐連帶著對醫書都倦怠了幾分,沒之前上心。


    陸安然蹲地,右手三指落在女子腕上,“脈來急速,節律紊亂,不治或可瘋。”


    最主要的是,陸安然無奈歎口氣,目光落在被女子揪緊的衣裙上,她不耐麻煩,但若繼續耽誤下去,惹了人前來探望,就更說不清了。


    春苗驚心動魄中,陸安然一口氣紮了五六根,百會、神門、四神聰……


    女子手指一點點鬆開,整個人無力趴倒在地。


    良久,女子重重喘出一口氣,慢慢抬頭,眼神光匯聚起來,看清陸安然後,露出一個虛弱充滿感激的笑容。


    陸安然見她要說話,淡瞥一眼:“別動。”抬手,將銀針一根根拔出來。


    女子許是沒想到陸安然口氣那麽冷淡,與她所遇醫者全然不同,沒有安撫慰問,更無周到體貼,一時有些愣怔。


    這時,一道嬌俏冷哼從上頭落下:“哼!好大膽子!”


    陸安然聞聲抬頭,對麵屋頂不知何時多了個身量矮小的女子,她好整以暇的坐在屋簷上,雙腿輕輕晃蕩。


    “啊!”女子跳起來,躲到陸安然身後,身體瑟瑟發抖。


    屋頂上的女子手一拍,人如飛鳥騰起,又似柳絮慢慢飄下,輕盈落地。


    說是女子,不過少女模樣。


    頭上兩個圓圓的小發髻,用裹了一圈白色狐毛的發帶係住,垂下一縷紅色絲帶,發髻上各垂落兩個紅色絨球,臉蛋也是圓鼓鼓的,帶著少女的稚氣,一雙眼睛黑而亮,卻藏著一絲邪惡。


    鹿皮小靴往地上一踩,叉著腰嬌斥道:“你敢救她,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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