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年,小雨的體型已如當年太古雷龍般龐大了,在這雲中穿梭,早已藏不住身軀。


    藍色霸氣的龍軀上,不時打著雷弧,跟太古雷龍相比,已然差不了幾把火候了。


    僅僅幾個瞬間,在雨幕中飛速前行,來到了熟悉的名都街上。


    石辰注意到了那熟悉的算命人,令小雨落下來。


    無論是克妻命也好,道心裂痕也罷,都離不開這算命人的占卜。這算命人有種難以參透的神秘,好像不管自己到何種修為,都看不透他的修為是怎樣的,也看不穿他那神乎其技的占卜之術。


    將小雨停靠在天上,隻身躍到算命人攤前。


    “吆,化神了你,那夢幻道人沒坑你吧。”算命人率先開口,撫了一把唏噓的胡須,精明的目光透露著耐人尋味的笑意。


    “多謝大仙,你果真是算命先生,料事如神。”石辰鞠躬謝道。


    “哎,大仙別叫那麽大聲嘛……那夢幻道人有沒有指點你一二?”算命人問道。


    “我出了夢境,就再無看見他。”石辰如實答道。


    算命人內心一緊,好小子竟然先一步去了。我分明安排你等候石辰出來給予指引,你可倒好,撂挑子不管了。


    “那好吧。說說夢境中的體會吧。”算命人問道。


    石辰眉目一沉,略加思考,片刻之後開始細說道:“我陪了我夫人在人間一世,從晨鍾陪到暮鼓,一步一步陪到她過世。人的一生如此短暫,如曇花一現,如流螢一瞬。還沒來得及好好愛她,她就先一步躲不過歲月的抹殺。夢境外欠下她的,夢境裏根本還不清,一世太短,我爭朝爭夕,卻仍來不及……”


    算命人露出深有意味的一笑,看著已經飽經風霜的石辰,又指引道:“那你明悟了什麽?”


    石辰閉目冥想,許久許久,方才睜開了眼睛。先前感覺觸摸到的那一道心,隻差一層薄膜。隻要戳破它,一切都會了然。


    石辰緩緩道:“曇花一刹之現,流螢一瞬之光,豈是吾輩仁心之道!掌間頗感乏力……夜空,繁星點點,有月正圓,一縷光映在身上。如此皎潔,引無限遐想!化身一介大能,星河之上踏神舟,居船頭,將漫天繁星化作棋子,將夜空化作棋盤,繪棋一局,深陷其中……與歲月斟酌,與輪回推敲,與生死論其中之道!這道……淩駕於仁心之上,乃珍惜之道!”


    算命人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孺子可教也。人之一生的倉促,違背了仁心之道,卻在另一個層麵上引出了珍惜之道。眼前的石辰隻是剛剛明悟出這種道心,如想大成,還需繼續無畏前行。


    算命人微笑道:“對,珍惜。”


    石辰眼睛突然濕潤了,自己以為獨走仁心之道,便妄自尊大。可卻因此失去了石瓊……倘若自己早明悟珍惜道心,就不會落至如今這般模樣。


    失去了石瓊,走完凡人的一世,才明悟了何為珍惜,可卻是為時已晚。


    算命人看著依舊處在悔恨的石辰,心中暗道,單走仁心之道,隻會步了仁帝的後塵。不若將仁心之道切出一道裂痕,化為人生三境,以此來升華仁心之道,才能成就真正無上的大道!


    石辰對著算命人深深一拜,方才離去。算命人對自己的指引卻是引動了另一番天地,自己觸摸到了那一層新的感悟。


    在自己那顆生了裂痕的仁心道心之上,裂痕處生長出一顆稚嫩的嫩芽,猶如一個新鮮的生命,剛剛墜地的嬰兒。


    這棵嫩芽名為珍惜道心,是石辰的修道以來的第二顆道心。


    對吾妻石瓊的莫失莫忘,對夢境中石瓊的一世相隨,對爹娘命隕邪王時的不甘,都是珍惜道心的源頭。


    從今往後,修道且行且珍惜,珍惜的不是他物,不是琳琅滿目的仙器,不是堆積如山的財寶,更不是一往無前的仁心之道。而是眼前,眼前人!珍惜隻是道心的一半,珍惜眼前人才是真正的珍惜道心的核心跟全部。


    自從阿瓊走後,有多久沒有對師父行過禮,有多久沒有跟宗門裏的師兄師姐打過一聲招呼,還有那些肯來參加陰陽婚的人,自己卻都未說過一聲謝謝。


    一直都是陷在失去阿瓊的悲痛之中,唯一堅持的也隻有那模糊不清的仁心之道,這道,自己越走越找不到方向。


    是否回歸眼前,就是找到仁心之道的方向?是否將悲傷的自己露出笑容,就是仁心之道新一天的揚帆起航?是否將珍惜眼前人的道心枝丫開始悄然生長,就是仁心之道的升華跟成長?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石辰仿佛看到了嶄新的路,嶄新的心。


    珍惜道心,珍惜眼前人。現在起,一切都還不算晚,至少讓這些曾經為自己付出過真心的人不再為自己悲傷,不再為自己擔憂。


    酒能解千愁,可不能生大道。自己以前執著於用酒來忘卻悲痛跟煩惱,如今想來如實可笑。


    石辰踏上小雨的龍爪,任由他將自己拖往龍背上。


    石辰看著遠方,恢複了往日的少年聲色:“楊帆,啟航……”


    小雨托著石辰再次踏上了雲中,石辰將腰間的酒壺解下,微微一笑,輕輕的丟了下去。從此以後,此物已然再無用處。


    酒壺落下地麵去,半空中被算命人手一卷,卷來自己手上。


    細細讀著這一首煙雨:“落盡繁華皆不是,修的一世亂塵埃……”


    石辰呐石辰,同是天涯淪落人!再看看自己棋盤下的這一首水花,何嚐不是一樣的悲情。


    花隕流水自無情,


    隨風淌來隨風行。


    算命人隻得苦笑自己,算來算去,占卜來占卜去,隻算得了他人的未來,隻指引的了他人的路。可到頭來也算不到自己的命,世上也無人為自己亮一盞明燈。


    落盡繁華皆不是,


    修得一世亂塵埃!


    此言形容自己最恰當不過了,比起石辰來,自己這引路人更加貼切石辰的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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