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別扭的不止上校夫人,師兄弟其實也一樣。


    秦戰有強迫症,一想到地下室被人尿了就渾身難受,塑膠地板他擦了不下十遍,拖把都換了兩個。


    就在他忍受不住、想要暴揍談判代表時,對方的手機響了。


    尼爾森.朗費羅可能從未想過有人敢動他,手機連個鎖屏密碼都沒有,老秦隨便一翻就找到了準將的號碼。


    但那時並沒打算給對方撥過去,畢竟他跟棕發男有仇,有機會報複自然不想放過,於是回到客廳後便再度請律師進門。


    可惜,詹姆斯.帕克沒能帶來好消息。


    準將曾經視他如螻蟻,準將的敵人也沒拿他當盤菜,律師苦笑著轉達了雇主的意見,簡單說就是一句話:


    你丫還沒資格談判,放聰明點兒,否則後果自負!


    我去你大爺的吧!老秦那狗脾氣能受得了這個?


    看在以往的交情、以及詹姆斯隻是貓頭鷹的份兒上,老秦客客氣氣的送他走人,轉頭便抄起了尼爾森.朗費羅的手機。


    將軍自有風度,跟個屁民掰扯顯然有失風度,所以簡單的詢問了小兒子的安危之後,轉手將電話遞給了兒媳。


    上校夫人很有耐心,仔細聽了他的敘述、主動道歉並提出請求:先放人,等確認了尼爾森.朗費羅的安全再談。


    於是便上演了前腳罵街跑路、後腳又不得不回來的戲碼。


    說心裏話,老秦喜歡這女人的風格。簡潔、高效、直指核心,不會在無關緊要的問題上糾纏不清,更不會攀扯虛無縹緲的友誼。


    她以事實為開場白,除那麵小旗之外,她的信息幾乎沒有任何錯誤,甚至直白的點明他的敵人來自拉斯維加斯、而他的後台是本地政要。


    ——軍方麵前,幫派著實稱不上後台。


    上校夫人並不諱言自身的窘境,但同時也非常認真的告誡他:朗費羅家族敢拚命,他的後台卻絕不會跟著一起瘋。


    她代表準將,承諾庭外和解後會讓棕發男登門道歉、甚至可以讓他轉學去別的城市,而這僅僅是朗費羅的誠意。


    誠意之外才是條件,準將的條件隻有一條,那就是讓他同意庭外和解;至於老秦的條件那得他自己提。


    「這女人真大氣!」這是老秦的第一印象。


    堂堂皇皇、不遮不掩、擺明車馬,爽快的讓人生不出敵意。


    條件,老秦已經想好了:


    “第一,讓你兒子離開這座城市。第二,讓幕後主使付出代價。第三,讓我相信你們不會事後報複。”


    “哦?”上校夫人輕笑:“看來你真的對錢不感興趣。”


    “不,我對它很感興趣,前提是足夠多。”他對著手機翻白眼。


    “那麽,足夠多是多少呢?”女人問道。


    “夫人,這個問題我建議你仔細看看資料。時間有限,我更想知道你的答複。”


    朗費羅女士眉頭微蹙,她的確沒認真看過對方的調查結果,下意識的以為「不差錢兒」隻是借口,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沒提經濟補償。


    “大衛會離開這裏,但時間隻有三年。”


    “四年,我還有四年才畢業。”


    “好吧,如你所願。你承認幕後主使不是我們,對嗎?”


    “……”


    “嗬嗬,謹慎是一種美德,當我沒問。那你想讓幕後主使付出什麽代價?”


    “呃,我還沒想好。”


    話筒中女人輕笑出聲,李老三做出「鄙視你」的手勢,隻有尼爾森.朗費羅依然麵無表情——他怕挨揍。


    老秦尷尬不已,可是大胖子隻是找人安裝監控、又沒傷人,他不是弗雷茲,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動不動就殺人全家。


    朗費羅女士道:“我倒有個建議,既能讓幕後主使付出代價,又能讓你相信我們不會事後報複。”


    “哦?我洗耳恭聽。”


    “無論什麽代價,其實都可以用錢、權、命概括,你認為呢?”


    “還有希望,報複的希望。”


    “也算。你並不想讓對方付出生命的代價,對嗎?”


    “在我和我的家人沒受到傷害前,是這樣的。”


    「嗯?」


    女人心中一緊。以她的智慧自然能聽出這句話暗含的意思,這是在說如果傷害到他和他的家人,幕後主使必須死?!


    她壓下心思,問道:


    “你既然不要我們的賠償,那麽也不會要對方的賠償,對嗎?”


    “這正是我苦惱的。”


    “好吧,那麽,我的建議是:合作!用合作讓對方付出代價,用合作讓對方放棄報複的想法。”


    她條理清晰的給老秦分析:


    “讓幕後主使付出代價、又不會報複,隻有三種辦法:第一,殺掉他;第二,強大到令對方絕望;第三,合作。


    你並不強大,否則也不會同意庭外和解,所以前兩種方法排除。合作是唯一的選擇、也是對各方都非常有利的選擇。”


    老秦沉聲道:“女士,你的口才令人敬佩,我相信為了共同的利益,仇人也能握手言和,但我並沒看到你們的代價。”


    上校夫人心知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柔聲道:


    “朗費羅會找到幕後主使並說服對方,我們出食材、買設備、雇廚師,而你會分到遠超投入的那塊蛋糕,這樣的代價,你滿意麽?”


    “代價?恕我直言,您投入的是金錢,收獲的恐怕不止是金錢吧!”


    “對。站在台前的人會形成利益聯盟,而站在背後的人則會成為政治同盟。你會成為利益聯盟中收獲最大的那個。”


    “……抱歉,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


    老秦掛斷電話,他需要找人提供參考。


    “三哥?”


    “那娘們兒說的有理,合則兩利。”


    “我是想問,洪門有沒有信得過的律師和會計師?”


    “必須有啊!”


    “那幫我問問,她說的能實現嗎?”


    “行,等我信兒。”


    李老三抄起手機出門,留下倆人大眼瞪小眼。


    尼爾森.朗費羅開始哆嗦,色厲內苒的大叫:“你想幹嘛?我警告你,再敢碰我你就死定了!我發誓!”


    老秦也不說話,屁股向他挪了一下,繼續瞪。


    “我哥哥是上校!我爸爸是準將!準將!我認識很多幫派分子,他們殺人不眨眼的!”他身體向後蹭。


    老秦還是不說話,拳頭慢慢握緊,接著瞪。


    “你不能這樣!我是來談判的!我這次沒亂說話!我、我、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道歉,別打我!”他雙手抱頭,語帶哭腔。


    “師弟,我勸你善良。”三師兄晃悠著推門而入。下手吧.xiashou8.


    “嘖,嚇唬也不行?”


    “別人行,這家夥不行。”


    “為啥?”


    “膽小、腎虛,小心他尿你沙發上。”


    “臥槽!忘了還有這茬!”


    這貨一聲驚呼,嚇的尼爾森.朗費羅渾身一顫,他聽不懂漢語,還以為這哥倆商量好了要揍他。


    老秦趕緊後撤,這沙發可不便宜、又是布藝麵材,萬一真被對方尿上,除了換新的沒其他選擇。


    李老三猛翻白眼,心說為個沙發你至於嘛!張口閉口的不差錢兒,送上門兒的賠償都不要,沙發才幾個錢兒?


    “哥打聽了,律師說這事兒能成,會計師說的那些三哥聽不懂,什麽可稀釋不可稀釋,反正簽合同之前再給他們看吧。”


    “行,我問問那個老家夥的意思,你可別嚇唬他啊,我特麽現在還能聞著尿味兒呢,再尿了我就讓他爹賠房子!”


    “滾滾滾,你還來勁了,哥給他穿褲子都沒嫌有味兒。”


    “我給他擦尿了!”


    “該!”


    老秦恨的牙癢癢,幹脆眼不見心不煩,上三樓打電話。


    “弗雷茲先生,你還來不來了?”


    ……


    “哦?說話不方便?你不會跟喬納森議員在一起吧?”


    ……


    “不是裝傻不裝傻,議員找人給我帶話來著。”


    ……


    “是這樣,朗費羅準將想跟議員、還有拉斯維加斯那邊的後台結盟,他們兩家出人、出力、出錢,咱們坐享其成。”


    ……


    “沒,準將隻知道我身後站著本地政要;拉斯維加斯那邊是誰對方沒說。正好議員也在,你幫我問問他願不願意。”


    ……


    “哦對,忘記說了,準將的條件是我必須同意庭外和解。”


    ……


    “我的意見?結盟對象又不是我。”


    ……


    “呦,那謝謝議員了,我沒意見,他要是同意就派幾個人,要精通財務和法律的,合同什麽的我不懂。”


    ……


    “ok,那我等你電話。”


    坐在背陰小院的秋千上,老秦長出一口氣。


    不是他心裏沒數、恬著臉求議員派人幫忙,這不過是表明態度而已:人,任你安排;事,由你做主;給多給少你隨意。


    事實上,不管是他還是弗雷茲,都一樣。


    兩人的區別在於,弗雷茲是黑的,他的錢需要先洗白、再通過渠道輸送給議員;而老秦是白的,合法收入,直接資助喬納森競選參議員都行。


    找洪門的律師和會計師,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上一道保險,避免哪天兔死狗烹罷了。


    雖然心裏憋屈的慌,但他對這個結果還是滿意的:


    其一,大胖子和棕發男都得出錢,但卻不能按出資比例分紅,多少能解解氣。


    其二,有政治同盟在,這兩家再下黑手對付他的可能性很低,喬納森也會提高對他的重視程度,逼迫弗雷茲盡快完成對幫派的清理。


    家人安全,自己安全,這才是最重要的。


    其三,不出意外的話,老秦將會是利益同盟表麵上的負責人,背靠政治同盟的大靠山,身份地位瞬間飆升——起碼要比凱瑞高出一到兩個檔次。


    結盟前眾議員的圈子,凱瑞尚且削尖了腦袋才能鑽進去;等到結盟後、喬納森再成為代表加州的參議員,老秦自然會水漲船高。


    總之,既出了氣、又增加了安全係數、還提升了自身地位,看起來很不錯,即使心裏依然憋屈,他也隻能告訴自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


    如果老秦知道大胖子有多悲慘,他的心情肯定會好很多。


    上校夫人效率高到可怕,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立即發動關係,沒過多久,愛德華.韋恩(edwardwayne)和他背後的大人物便浮出水麵。


    退役準將、現役上校、再加上極有可能成為參議員的喬納森,麵對如此陣容,拉斯維加斯的某位高官近乎毫無抵抗的點頭同意。


    說到底,間諜是愛德華.韋恩找的,若非性質一路升級、最後被媒體報道為恐怖襲擊,高官恨不得把大胖子拋出去頂雷。


    他許下無數承諾才換得國家安全局放棄追究,如果苦主在兩家的支持下不依不饒……果然還是結盟更靠譜。


    禍是大胖子惹的,上校夫人沒跟他客氣,開口便是七三分,即由他承擔打造利益聯盟所需資金的百分之七十。


    這當然不可能!


    以三家政治人物的體量,想要確保聯盟穩定,起步資金最少也要上千萬,可愛德華.韋恩就算把自己的肥肉榨油賣掉,也不可能拿出這麽多錢。


    但大出血是少不了的。


    眼看著多年經營朝夕間煙消雲散,大胖子心絞痛都犯了。一不做二不休,他提議讓老秦交出二號香配方,做為利益聯盟的投資方向。


    可惜,不僅被上校夫人嚴詞拒絕,還被自家後台臭罵一頓。


    也是他豬油蒙了心,隻顧著心疼自己的損失,卻看不清眼前的局麵。


    朗費羅家正是生死存亡的時刻、老秦又是上校會不會被迫退役的關鍵,這個節骨眼上誰為難老秦誰就是他們的敵人——不死不休的敵人。


    愛德華.韋恩的提議無異於逼老秦翻臉、推上校下懸崖,上校夫人怎麽可能饒了他?


    甚至他的後台都開始感到失望。利欲熏心、招惹禍端、無視大局、挑撥離間,這樣的白手套不換掉,難道為了他硬頂發瘋的準將一家?


    知道的越多,被放棄時就越危險,無聲無息間,大胖子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當他交出所有財富之日,就是用命保守秘密之時。


    起因,隻是遊艇會上的一時貪心,以及這次並不成功的挑撥。


    ……


    在上校夫人的督促下,三方很快達成一致。


    由愛德華.韋恩、尼爾森.朗費羅共同出資,成立投資公司後兩家各自轉讓部分股權給老秦,最終三位股東各占三分之一股權。


    其中,老秦的股權、投票權均不可稀釋,如果增資擴股,他有權用未來的分紅做抵押,要求除他之外的所有股東墊付,否則公司不得增資。


    如果他因任何原因死亡,股權和投票權將自動捐獻給華夏一家名為“hh基金會”的慈善組織。


    為了避稅,在首席財政官的建議下,老秦付出了一間倉庫的產權做為購買股權的對價——嗯,這間倉庫後來被人改造,目前正做為拳館使用……


    當天下午,公司在拉斯維加斯注冊,老秦榮升董事長。


    當天傍晚,「威尼斯海灘恐怖襲擊案」的受害人接受媒體采訪,公開宣布將以庭外和解的方式撤銷他本人對別墅入侵案以及非法監視案的全部指控。


    官宣完畢,老秦轉身、擺手,疾走兩步闔上別墅大門,洶湧的媒體記者們隻能無奈的站在警方拉起的人牆之外,嘈雜聲直到他進入屋內仍隱隱傳來。


    “呼!總算塵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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