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已定,隻餘閑談。


    穆建川心情大好,特恩準閨女回到茶台就坐,隻是調換了一下位置,他坐於蓓對麵,留穆雨婷跟老秦兩個大眼瞪小眼。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再瞅一下試試。”


    “試試就試試。”


    倆逗逼開啟沙雕模式,你一言我一語的開懟,於蓓顧不上吃醋,小心翼翼的盯著桌子底下,祈禱別再多出一條大長腿。


    “你帶美瞳了?”


    “帶那玩意兒幹啥,我又不近視。”


    “那你眼珠子咋這麽黑?”


    穆雨婷探身湊近老秦,結果被按著腦門推了回去:“離我遠點兒,一嘴的煙味兒。肝興,開竅於目,你師父沒教過你?”


    “啥開竅,沒聽過。”


    她晃了晃腦袋又往前湊,穆建川看不下去了,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可惜閨女理都不理,就想知道某人到底帶沒帶美瞳。


    “你拜師了嘛?”


    那廝眼珠子向下瞟,不過這次不是色心作祟,而是默默暗示自己:這是個爺們兒、這是個爺們兒、這是個爺們兒……


    穆雨婷毫不在意,老秦看老秦的,她看她的,直到確認對方沒帶美瞳才撇了撇嘴,不屑道:“瞅啥瞅,再小也比你大。”


    “未必,我胸圍一百二,你多少?”


    那廝驕傲的揚了揚下巴——標準體重的計算公式是(身高-80)x0.7,上下浮動10%,標準胸圍公式是身高x0.61,他的體重處於標準下限,胸圍卻比標準高了十公分,而且若非有意控製體重,胸圍還能再往上加。


    這一報數穆雨婷就慫了,縮回身子小聲嘟囔:“反正比你大。瘦的跟麻杆似的,風大點兒都能刮跑了,有啥好嘚瑟的。”


    “咳!咳!咳!”


    老穆又開始拚命咳嗽,暗道老子上輩子造了多大孽,攤上這麽個虎了吧唧的閨女,什麽大啊小啊的,這是姑娘家說的?


    “秦總……”


    “穆伯,剛才是談公事,您還是叫我小秦吧。”那廝不動聲色的往正題上引,“我跟師姐都是武行中人,論輩分您是長輩。”


    “哈哈,那我就托大了。”


    老穆心說老子跟於彪同輩,從哪論都是你長輩好吧,當然麵上還是一團和氣:“婷婷確實沒拜過師,有冒犯的還請擔待。”


    騙鬼吧你!


    那廝眯了眯眼,笑道:“穆伯客氣了,我倆就是瞎鬧,沒那麽多講究,不過聽師姐說她師父姓何,是戳腳門的,這個……”


    “你說老何啊!”老穆做恍然大悟狀,“他年輕時給我當過保鏢,雨婷小時候好動,我就請他教了幾年拳腳,不過沒拜師。”


    “後來呢?”


    “走了。唉!”穆建川一聲長歎,“腳沒了,性子又死倔,說是婷婷大了不方便教,留在我這也是吃閑飯,怎麽勸都不聽。”


    腳沒了?


    老秦大驚,戳腳門,腳沒了,這怎麽可能?連忙追問:“穆伯,前輩的腳是怎麽沒的,您能詳細講講嗎?我保證不外傳。”


    “唉,沒什麽不能講的。”


    穆建川看了眼裝著黑材料的文件袋,緩緩開啟了一段混亂而血腥的秘辛。


    ……


    那時的煤礦是露天礦,沒人承包,也不用挖礦井,隻要膽大心狠有門路,能守住自家圈定的地盤,撿煤就跟撿錢一樣。


    不過煤礦得運到奉天這樣的重工業城市才能賣的上價,因此家裏有一輛老解放、能開會修的穆建川便收獲了第一桶金。


    然而紅眼睛見不得白銀子,01年嚴打前車匪路霸之流屢見不鮮,老穆吃過幾次虧,最嚴重的一次差點兒連命都丟了。


    於是他決定雇個保鏢。


    消息一出,一位名為何方的年輕人登門自薦,老穆打聽了一下,對方坐過三年牢,出獄後沒工作,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身手什麽的老穆當時沒敢照量,畢竟村裏一拳厚的長條凳都能一腳踢成兩截,老穆可不覺得自己的骨頭比長條凳結實。


    沒過幾天,兩人出車。


    車匪路霸一般都在夜裏作案,土石路上放幾塊大石頭或者樹幹,等車停了再一擁而上,以往老穆是看人下菜碟,對麵人少就拎著搖把鐵鍬互相嚇唬,對麵人多或是有拿土炮的狠茬就認慫交錢,這次遇到的就是後者。


    老解放熄火,兩人對視。


    何方一聲不吭,下車後第一時間便將所有的兜袋倒翻,煙、錢、鑰匙、瓜子灑落一地,接著雙手抱頭,蹲的老老實實。


    老穆心都涼了。


    對麵笑的越發猖獗,然而不等他下車,就在劫匪們靠近老解放的一瞬間,嘲笑就變成了慘叫,而且是一連串瘮人的慘叫。


    事後清點,劫道的一共五個,一支土炮,五把匕首,兩柄斧頭,老穆沒看到何方的動作,隻知道五位劫匪各斷了一條腿。


    ……


    “何叔這麽厲害?我怎麽不知道?”穆雨婷忽然插言,老穆瞪她一眼,沒好氣的道:“那時候你還吃奶呢,知道個屁。”


    “嘿嘿,那後來呢?”


    “後來……唉!”


    穆建川又歎了口氣,語氣低沉:“後來露天礦撿光了,有錢的挖井,沒錢的下井,有能力挖礦井的都是有背景的狠茬。


    那時已經開始承包了,但地底下沒人在乎這個,遇見了就往死裏打,打到你手底下的礦工不敢去,礦脈就成了別人的。”


    “何前輩……”


    老秦不想聽穆建川的發家史,怕聽多了控製不住自己,穆建川若有所覺,苦笑道:“沒錯,老何就是在地底下受的傷。”


    “被人打的?”


    “哼,礦道裏轉個身都困難,就憑那些個歪瓜裂棗,來一百個也傷不到老何一根毛,他是被人引到陷阱裏拿雷管炸的!”


    三小齊齊色變。


    穆建川有些激動,揮舞著手臂道:“曹家想炸塌礦道把他壓死,但老何身手好,趕在爆炸前退到了炸點外圍,可惜差了一步,半條小腿被石頭砸成了肉沫,身上也被石子打的到處都是窟窿,整個人跟血葫蘆一樣。”


    “咳!那後來呢?”


    老秦暗地裏踩了他一腳,暗示差不多得了,再把那倆姑娘嚇出個好歹的。穆建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低聲回道:


    “老何出院前發生了一場地震,曹家礦塌了,沒死人,隻是他們家往礦上趕的時候遭了車禍,跟煤車撞了個正著。”


    “報應。”老秦對這場人為的地震和車禍做出定性,又問:“何前輩呢?”


    “老何要強,不想吃白飯,我就讓他給我當司機,順帶教婷婷幾招防身技巧。他同意了,可後來不知為什麽又走了。”


    怎麽又是司機?


    老秦蹙眉,這時穆雨婷接過話茬:“我也奇怪呢,何叔現在還教我,但就是不讓叫師父,走的時候我爹給錢他也沒要。”


    不讓叫師父?


    老秦眯了眯眼,隱約間有些猜測,兩人相交多年,穆建川又沒虧待過對方,沒道理又教功夫又不允許拜師,除非……


    “何前輩教了你多久?”


    “八年多吧,從小學三年到高一暑假。”


    “那他說沒說過要收你為徒?”


    “沒有啊。”


    “有!”穆建川忽然出聲打斷,“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婷婷高一那年老何跟我提過一回,我沒同意,過了沒多久他就走了。”


    靠,難怪人家要走。


    那廝隱蔽的白了老穆一眼,並跟他閨女異口同聲的質問:“為啥沒同意?”


    “還不是因為你!”


    穆建川指著閨女怒斥:“你打了八年的架,成績永遠是全年級倒第一,眼看高二了,我再不盯著點兒,你能考上大學?”


    “噗!”


    老秦當場就噴了,坐在對麵的穆雨婷猝不及防,嘴裏還在下意識的嘟囔:“說的好像我是憑本事考……呸呸呸,嘔——!”


    她連吐幾口,又趕緊往嘴裏倒茶水,邊漱口邊衝某人比劃中指,那廝理虧,手指頭動了動,到底沒好意思回敬,幹笑道:


    “誤會,都是誤會。”


    “誤會你個大頭鬼!嘔——!”


    “我不是故意的。”


    “屁,你就是故意的!嘔——!”


    “天地良心。”


    “滾,你有良心嗎?嘔——!”


    老秦不吱聲了,說一句懟一句,懟一句吐一次,有那麽惡心嗎?


    不過想想這妞兒的取向,他又覺得其實挺正常的,要是哪個男的把口水吐他嘴裏,那必須死一個,誰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倆人堅決不能同時存活於世。


    什麽叫不共戴天?


    這就叫不共戴天!


    穆雨婷也是這麽想的,打從記事起她的嘴就沒被異性碰過,更別說口水了,一想到茶水從男人嘴裏落到自己嘴裏她就惡心,最後幹脆跑到衛生間裏吐了個昏天黑地,回來的時候麵色慘白,手裏還拎了隻皮搋子。


    臥槽?


    老秦撒丫子就跑,穆雨婷抬腿便追,兩人隔著茶台繞了一圈又一圈,一開始老穆和於蓓還攔了兩下,後來幹脆騰出地方看熱鬧。


    ——反正就一皮搋子,打著也疼不到哪去,別弄自己身上就行,畢竟這玩意兒是用來通馬桶的,萬一沾身上可比口水惡心的多。


    “站、站住……”


    “就不,除非你把它放下。”


    “做、做夢……”


    “那就繼續,反正我不抽煙。”


    “呼……呼……”


    穆雨婷肺都炸了,可是沒辦法,那王八蛋屬狗的,累死她也追不上,於是姑娘眼珠子一轉,皮搋子嗚的一聲就扔對麵了。


    “啊哈!”


    老秦隨意側了側身,閃過暗器就打算繼續跑路,沒想到人家壓根兒就沒打算再追他,扔完了一扭身,竟然奔著於蓓去了。


    不好!


    這貨急了,右腿一蹬太師椅、左手一按茶台,行雲流水般跨到對麵,口中大叫:“小蓓快跑!穆雨婷你給我站住!”


    “婷婷!”老穆也跟著叫喚。


    可惜說啥都晚了,等老秦趕到,穆雨婷就像剛從壓寨夫人房裏出來的土匪一樣叉腰大笑,於蓓雙手捂臉,邊跺腳邊嚶嚶嚶。


    “我說過,我不是故意的。”


    老秦麵色陰沉,拳頭捏的咯嘣咯嘣響,穆雨婷不以為然,甚至揚起下巴挑釁:“我也不是,跑缺氧了,認錯人了,你咬我?”


    “咬就咬!”


    那廝張嘴就是一口——沒親,嘬起來拿牙咬的,咬完了一抹嘴,惡狠狠的道:“你以為我不敢?有本事再親她一下試試?”


    “我……”


    穆雨婷傻了,老穆也傻了,整個包廂裏就隻剩沒抬過頭的於蓓還在嚶嚶嚶,嚶了一會兒感覺不對又從指頭縫裏觀察情況。


    老穆臉色陰晴不定。


    當著他的麵強吻他閨女,這人渣扔礦裏埋了絕對不冤,可話又說回來,是他閨女強吻人家女朋友在先,這筆賬該怎麽算?


    老秦表情古怪。


    那妞兒表麵上是個女的,但性格愛好跟男的也沒啥區別,所以他很奇怪,為啥自己不但不覺得惡心、反而還有點享受呢?


    嘶!該不會被傳染了吧?


    這貨打了個冷顫,心說好不容易跟東方小哥哥劃清界限,要是在這兒開啟了通往新世界——啊不對,新世界的彼岸沒有異性,所以她比新世界還新世界,應該說是開啟了通往異界的大門——那得多冤哪!


    念及此處,他偷眼觀瞧,驚恐的發現越看越覺得對方貌美,尤其是纖纖玉指撫過朱唇,再向自己探出手臂的模樣……


    呃,她好像要抽我?


    老秦倆眼一閉,心說打吧,挨一嘴巴總比穿梭異界強,不料預想中的耳光沒到,腦袋卻被一雙細長有力的手掰向另一側。


    下一秒,嘴唇劇痛!


    他睜眼,眼中映出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的眼簾,以及高高蹙起的眉頭,這是發現了自己正在推開通往正常世界的大門?


    “呼——呼——”


    推開老秦,穆雨婷大口大口的喘息,麵似火燒,身形搖晃,看起來比攆著他打的時候還要缺氧,不過唇齒間多了一抹鮮紅。


    “呸!呸!”


    她連啐幾下,又往嘴裏倒水漱口,最後一抹嘴,指著那廝大叫:“姓秦的,咱倆沒完!”


    “少來這套!”老秦不樂意:“我咬你了,你也咬我了,我笑噴了,你也親小蓓了,要我說咱倆扯平了才讀,憑啥沒完?”


    “就憑我是女的!”


    “廢話,小蓓不是女的?”


    “我……我不管,反正就是沒完!”穆雨婷左思右想,實在講不出道理,幹脆找穆建川告狀:“爹,他欺負你閨女!”


    老穆扭頭,假裝沒聽見,你倆愛咋咋地吧,老子心累,不想說話。


    於蓓挨個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拿出濕巾,輕聲道:“哥,擦擦吧,出血了。”


    “活該!我也被咬出血了。”


    “滾蛋,你嘴上那是我的血。”老秦把整包濕巾扔給穆雨婷:“自己擦,擦完了拿鏡子照照,別冤枉人。”


    “王八蛋!我弄死你!”


    穆雨婷這輩子就沒生過這麽大的氣,四下看看,又去拿皮搋子,老穆趕緊攔住:“行了,消停會兒吧,小秦也不是有意的。”


    “爹!!”


    “那你倆繼續咬?”


    “呸!”


    “這不就得了?”老穆開始和稀泥:“鬧著玩兒哪有急眼的,回去坐下,小秦你也坐下,還有小蓓,咱們剛才聊到哪了?”


    “打架,連續八年倒第一。”


    老秦哪壺不開提哪壺,眼看穆雨婷柳眉倒豎,於蓓趕緊拽了他一把,笑道:“剛才說到何叔叔為什麽走,哥,你知道嗎?”


    “略有猜測。”


    那廝撓了撓頭,略帶心虛的看向穆雨婷:“師姐,前輩臨走前已經將樁法、步法、招式,以及發力和銜接都教你了吧?”


    “哼。”


    “唉,可惜了前輩的一片苦心。”


    他瞥了一眼穆建川,“按規矩,交錢學藝為學員,拜師投帖為記名弟子。前者隻教樁、步法、招,後者才有資格學發力銜接。


    前輩提前教你,說明他跟穆伯親近,拿你當自家子侄看,但你畢竟不是他的直係親屬,所以該走的流程還得走,結果被拒絕了。”


    “跟我爹沒關係。”


    事關老爹,穆雨婷顧不上慪氣,連忙辯解道:“何叔是因為我長大了,他不想被別人說閑話,也不想光拿錢不幹活才走的。”


    老秦沒多解釋,隻是往下瞟了兩眼,不屑道:


    “你信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再證巔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粱夢莊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粱夢莊周並收藏再證巔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