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瑛身上有傷,便和王氏坐在馬車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柳瑛從小跟在柳興身邊,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口齒自然伶俐,不時的誇讚王氏美貌,哄的王氏心花怒放,不覺間兩人的距離縮小了許多。


    柳瑛道:“王娘子,你生的這般美貌,想來一定很得寵,要不然王員外怎肯千金博一笑,舍得花這麽大價錢雇我爹爹保護你回家探親!”


    王氏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強顏歡笑道:“嗨!妹子你真會說話,奴家再美貌,也已經年過三十人老珠黃了,比不的你豆蔻年華,情郎陪伴!”


    柳瑛不由得一怔,道:“姐姐你說什麽,妹妹不懂!”


    婦人聽了,抬手用衣袖掩麵“咯咯”的笑了起來,調侃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你和我做在馬車裏說話,卻不時的掀起車簾偷開情郎。姐姐我是過來人,又怎麽會看不出來。說實話,我真有點嫉妒你,不僅生的美貌,家境又好,還能遇到這麽多......”


    王氏話剛說出一半,忽然意識的不對,忽然閉口不言。


    “這麽多什麽?”


    柳瑛還欲追問,忽然聽見柳興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輪子盤頭!”忙掀開簾子看時,隻見前麵的道路上撒了一地的鐵蒺藜,心裏便知道遇到狀況。


    隻見柳興目視前方,高聲道:“線上的朋友,請現身吧!”


    果然,不一會兒,從四麵湧出許多人來,大約三十四人之眾。


    柳興見一個為首模樣的人肩扛一柄長槍,領著一夥之間持刀的眾匪徒漸漸逼近,仰臉問道:“吃的誰家的飯?”


    柳興在馬上躬手作揖,答道:“吃的朋友的飯。”


    強盜又問:“穿的誰家的衣?”


    柳興再答:“穿的朋友的衣。”


    兩人依照規矩對了兩句切口,正所謂盜亦有道,因為沒有人攔路搶劫,就不會有鏢局,所以鏢師們的衣食都是強盜朋友“賞”的。


    鏢局方麵一切客客氣氣按“規矩”來,強盜也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殺過去。雙方一套關係,或者是同鄉,或者各自門派間有瓜葛,沒準兒就互道一聲誤會,就交上了朋友。即使萬不得已,鏢師和強盜動上了手,雙方也都留有餘地,不會拚個你死我活。


    大家吃的都是江湖飯,低頭不見抬頭見,一旦打個頭破血流,結下了梁子,以後就不好見麵了。如果綠林朋友給麵子,肯讓出一條路,那以後這些強盜到了鏢局的地頭上,鏢局也要予以招待和幫助。


    那土匪又道:“俺也不為難你,聽說你車裏有個櫻桃子(女)長得甚是好看,俺正好缺個壓寨夫人,你將她與俺,俺就此敞開條道放你過去。”


    婦人在車裏聽土匪要劫她她做壓寨夫人,頓時嚇得麵如土色,渾身瑟瑟發抖,柳瑛見狀忙握住婦人雙手,安慰她不要害怕,婦人看了柳瑛一眼,心裏十分感激。


    柳興聞言心下驚悚,忙道:“哪裏有什麽櫻桃子,車裏是王家府裏的老安人回鄉省親,並無別的女眷!”


    那土匪冷笑道:“你哄誰呢?山下那間悅來客棧是俺安插的眼線,你們昨晚入住時一女四男,女的長的甚是標致!俺打聽的一清二楚。實相的,趕緊交出來,否則休怪俺不留情麵!”


    原來柳瑛出門,化了偽裝,昨夜事出突然,客棧裏的人大多並未看清,所以土匪才認定馬車裏隻有王氏婦人一個女子。


    柳興聽了,心裏雖然略為寬慰,但也不能就此將婦人交給土匪,砸了自家招牌。便道:“朋友聽真,我乃線上朋友,你是綠林兄弟,你在林裏,我在林外,都是一家。”


    那強盜回一句:“不是一家。”


    柳興耐著性子,說:“五百年前俱是不分,是朋友吃肉,別吃骨頭,吃骨頭著別後悔。有掛住池,拉杆靠山的墊上有朋友,不必風擺草動,能可遠采,不可近尋,墊上朋友聽真,你若不仁,別說我不義,是朋友順風刮去。”


    強盜問:“你靠的哪座山?”


    柳興答道:“我靠四大名山。”


    強盜又問:“何為四大名山?”


    鏢師答:“朋友義氣為金山、銀山,我看朋友重如泰山,相會如到梁山。”


    那強盜聞言“嗬嗬”冷笑,說:“自古道‘男子無妻財無主’,既然你看我重如泰山,這個忙你不可不幫!”


    柳興見好話說盡,對方依然不依不饒,心裏也沒轍了,在馬上拱了拱手,昂然道:“職責是在,恕難從命!想要人,除非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那土匪道:“好,老子手上百十條人命,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想過去,先問問我手裏的這杆槍答不答應!”


    柳興見那土匪的槍長六尺左右,槍頭長約尺許,兩刃向上,槍頭兩側有鉤鐮狀的鐵叉,槍頭下麵夾裝著兩支黑黝黝的圓形長筒,顯得十分怪異。


    柳興道:“既然朋友想要考究武藝,那咱們就手底下見真章吧。”口中說著,從馬鞍處取出一對四尺長的雙鐧,便欲翻身下馬。


    戎誌武忙道:“總鏢頭,不如讓我來會會這位道上的朋友。”


    柳興看了看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匪徒將幾人包圍在核心,心裏牽掛柳瑛和王氏的安危,說道:“不用,我縱然武功不濟,也能自保,拖延一會。呆會若是情況有變,還得麻煩你掩護馬車突圍。”


    戎誌武看了看馬車,點了點頭,不再阻攔。


    柳興提著雙鐧,兩人相距丈遠,站定,柳興道:“柳某人學藝不精,請朋友多指教!”


    那土匪陰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呆會命喪黃泉,你可不要後悔!”


    “多謝提醒,請!”柳興說完,舉起雙鐧,立了個門戶,站定。


    那土匪大喝一聲,挺槍便向柳興刺來,柳興不待槍近身,右手揮出,使鐧砸向槍頭。那土匪見鐧掃來,肩膀一晃,又使出了一招狂風擺柳,蕩開柳興的銅鐧,緊接著手臂往前一送,使出一招夜叉探海,對著柳興胸前猛紮。


    兵器譜雲“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那土匪連連猛攻,不過是仗著兵器長大,隻攻不守的緣故。


    柳興揮動雙臂,運鐧如風,或壓或挑,摟、旋、劈、刺,結合步法,一點點向那土匪靠近,但見場中,鐧如狂風,槍如毒龍,寒星點點,銀光皪皪,兩人翻翻滾滾,眨眼間便交手了二十三個回合。眾匪徒看的興起,齊聲吆喝,喧囂不絕。


    鬥了三十四個回合後,柳興已離土匪身畔不滿三尺,那土匪長槍揮動時,攻勢已大不如前,劣勢頓顯;雙方此消彼長,那土匪幾次後退騰挪不僅沒能拉開距離,反倒被柳興抵瑕陷厄,打的捉襟見肘。


    一不留神,背上便挨了一鐧,頓時打得他脊骨欲斷,腳下站立不定,蹌蹌踉踉向前奔出四五步,方穩住身形。


    柳興收鐧在手,雙手抱拳向那土匪唱諾道:“承讓,承讓!”


    那土匪吸了口氣,緩解背上的疼痛,臉上陰晴不定。惡狠狠的盯著柳興道:“再來!”口中說時,人已踏步挺槍向柳興紮來。


    柳興見狀,忙將一柄銅鐧交到右手,複立門戶站定。兩人相距丈遠時,忽然隻聽“嘭!”的一聲巨響,頓時火光飛出,向柳興射來。


    兩人相距不過三尺,戎誌武想要來救已是不及,疾忙叫道:“總鏢頭小心!”


    原來這土匪使用的不是尋常武器,而是軍隊中所用的“梨花槍”,又稱“飛火槍”,槍頭下的鐵筒中裝著柳炭、鐵滓、鐵蒺藜、磁末、硫黃(硝石)、砒霜之屬。敵人交戰時,可先發射火焰燒灼敵兵,再用槍頭刺殺。噴射出的毒焰可達幾丈遠,殺傷力非常強悍。


    這種火器在南宋時非常盛行。兩短刃向下可作鐮用,具有燒、刺、叉、鉤等作用。南宋有位武將,名叫“李全”,據說他曾憑借一杆梨花槍稱雄山東,被公認為“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


    那土匪不知從何處尋來,憑此武器,在此拉幫結派,占山為王,不知殺害了多少人命。柳興不防,被毒硝擊中胸口,嵌入肉裏,頓時胸前鮮血染紅一片,慘叫一聲,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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