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雲河公園,月色朦朧,微風習習,空氣中夾帶著陣陣桂花的香氣,醉人心脾。從遠處傳過來的廣場舞音樂,還有時不時響起的汽笛聲,都在告訴人們,東州的夜生活已經正式開始了。


    秦懷遠和陳默雷並排著,在河邊散步。


    “說吧。”秦懷遠首先開頭說:“你不是要跟我介紹一下你那位舊相識的過去嗎?我洗耳恭聽。”


    “他的過去並不光彩。”陳默雷直截了當地說:“我想,用小混混這個詞來概括過去的他,或許更為合適吧。”


    秦懷遠一聽,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小混混?你對他的這個評價,倒是有點意思。”


    陳默雷說:“我告訴你他的過去,不是要刻意貶低他,而是想讓你對他的過去有一些基本的了解。或者說,我想提醒你,以後在跟他接觸的時候,最好還是有所防備和保留。”


    秦懷遠停住了腳步:“那你倒是說說,他的過去怎麽個不光彩法。”


    陳默雷也隨著停下腳步,望著對麵朦朧的河岸,回憶著說:“譚文明是我初中隔壁班的同學,他原來的名字不叫譚文明,而是叫譚鐵柱。從小到大,他這個人的名聲就不好。


    有一件事,我記得很清楚。


    我老家在唐廟鎮,小時候村裏有個人在鎮上經營小賣部。論起來,我還得管那個人叫三叔。那時候老百姓手頭緊,很多人去小賣部買東西都是賒賬,三叔就把賬記在本子上,過一段時間再拿著本子上門要賬。


    譚文明呢,初中畢業後,就跟著父親在鎮上的鋪子學打鐵。他腦子靈光,學得很快,但他卻有個毛病——好吃懶做。


    他經常去小賣部賒賬,三叔雖然知道他的毛病,可畢竟都在一條街上幹買賣,也不好拒絕。


    一開始,譚文明雖然時有拖欠,但好歹還能把錢還上,就算他不還,他家人嫌丟人也會替他還。後來,譚文明越發好吃懶做,賒賬也越來越多,家人都懶得不管他了。再後來,因為拖得太久了,三叔就到唐廟法庭起訴了譚文明。”


    說到這裏,陳默雷把目光轉向秦懷遠:“你知道,譚文明在法庭上是怎麽說的嗎?”


    秦懷遠好奇地問:“怎麽說的?”


    陳默雷不禁冷笑一聲:“在法庭上,他竟然一口否認,說他從來沒在小賣部賒過賬。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民事訴訟法》已經實施了好幾年了,可你想象不到,當時的村民幾乎沒有證據意識。


    三叔記賬從來不用賒賬的人簽字或者按手印,都是他自己記賬。當他把賬本提交到法庭時,譚文明全部予以否認。結果,三叔因為證據不足敗訴了。


    三叔認死理兒,他沒有選擇上訴,而是天天到法庭討說法。


    法庭的工作人員看三叔可憐,私底下找過譚文明好多次,但譚文明就是咬死了說沒賒賬。


    後來是法庭的老庭長帶頭,法庭的人隻要是買東西,無論平時還是逢年過年,都盡可能去三叔的小賣部買。就這麽過了整整一年,三叔的氣消了,這才消停下來。”


    秦懷遠不由欽佩地點了點頭:“這個老庭長挺有人情味呀。那後來呢?譚文明有沒有認賬還錢?”


    陳默雷搖了搖頭:“沒有。譚文明是家裏的獨子,父母從小把他給寵壞了。再後來,他父親知道這事,覺得丟不起人,氣的一下子病倒了,家裏的錢也都拿去治病了。等出院後,他父親覺得實在沒臉在鎮上待下去了,就帶著全家搬走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譚文明。


    要不是今晚見到他,我都快忘了老家還有這號人物了。”


    秦懷遠頗為感慨地說:“真沒想到,他光鮮亮麗的背後還有這麽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不止如此。”陳默雷繼續說:“譚文明小的時候,手腳也不幹淨。


    有一回,他在集市上偷自行車被車主逮住了,結果他把自行車往旁邊一扔,轉頭就不承認了。自行車主氣壞了,揍了他一頓。等到派出所民警趕到以後,他不但不承認偷車,反而要求民警處理打他的車主。最後,他一點事沒有,反倒是自行車主被治安拘留了5天。


    你說,這種人不是小混混是什麽嗎?”


    “原來以前的譚文明是這樣的,真是讓人想不到呀!”感慨過後,秦懷遠又語氣一轉:“不過,人都有向善的一麵。譚文明既然能夠成為領導,應該是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


    時代在變,人也在變,我們不能總用老眼光去看人、一棍子把人打死嘛。”


    “學長!”陳默雷話裏有話地說:“這種死不認賬的精明人,怎麽可能留下違法犯罪記錄呢?”


    “你這話什麽意思?”秦懷遠突然明白過來了:“哦,原來你這是還不放心他呀,難怪你剛才吃飯的時候問東問西的,敢情你心裏打著算盤呢。你小子居然把我也蒙在鼓裏了!”


    陳默雷陪著笑說:“你別生氣,先聽我說嘛。我那都是策略,是想用詼諧輕鬆的語言讓他放鬆下來,好套他的話,看看他是跟咱們東州的幾家被執行公司有沒有業務往來,能不能發現點執行線索。我這叫知彼知己,隻不過……最後什麽都沒問出來。”


    “你呀,你這就是瞎尋思!”秦懷遠指了指陳默雷:“吃了人家的飯,算計人家,還背後說人家壞話。你先別說人家了,你說,你這算什麽人吧?”


    陳默雷眉頭一皺,抱怨起來:“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呀,這不都是讓案子愁的麽。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被執行人多難對付呀,都是想法設法地轉移財產、對抗執行。


    譚文明經營的是投資公司,保不齊就會有被執行人借著別人的名字到他那裏投資,你說,萬一讓我問出什麽線索,有的案子說不定就有轉機了。動嘴皮子又不花錢,我何樂而不為呢?”


    秦懷遠被堵的無言以對:“你呀,什麽事都是你有理。不對呀,我聽你這話,過了這麽多年,你好像還是不信任你這個同鄉呀。”


    “這麽跟你說吧。”陳默雷一本正經地說:“以我的執行工作經驗來看,我還是挺相信一句老話的,叫做狗改不了……不是,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直白點,就是我對譚文明的變化還不是能完全接受。”


    “默雷,我們是法官,說話得憑證據,可不能主觀臆斷呀。”秦懷遠擔心陳默雷會因言壞事,很認真地提醒他說:“你給我聽清了!今晚這些話僅限於你我之間,以後,你不能在任何公開場合這麽高談闊論,更不能在譚文明麵前說這些話。


    你要知道,我們雖然不直接參與經濟發展,但我們有責任為經濟發展提供良好的司法環境和有力的司法支持。對於市裏招來的客商,我們不但不能冷落,還要給予足夠的尊重和應有的保護。


    我們姑且不管譚文明的真實人品怎樣,單就你這種背後議論人的行為,你就應該回家好好反省一下。”


    陳默雷一臉的漠然:“行,我記住了。我歡迎,我表示謹慎的歡迎。”


    秦懷遠似乎真有點生氣了,把臉一拉:“你這是什麽話?就你這態度,哪像個執行局長的樣子?你今晚回家以後,必須好好反省一下。”


    “行行行,我知道了。”說完,陳默雷便大步向前走去。


    “你走那麽快幹嘛?”秦懷遠站衝著陳默雷喊:“說你兩句,還不願意了?”


    “你不是要我回家反省嗎?”陳默雷轉過身來,指著前麵說:“前邊就是我家,我到家了。”


    秦懷遠一怔:“那我呢?”


    陳默雷嘿嘿一笑:“你的車不是停在公園門口嗎?自己開車回去唄。”


    “噢!敢情你是怕回家路上無聊,讓我陪你解悶呢?”


    “沒有呀,你剛剛不是在跟我談心談話嗎?”


    秦懷遠很想罵陳默雷幾句,但想想以他的脾氣,罵了他也不會改,最後還是忍了。


    他指著陳默雷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你小子就知道算計別人,逮著誰算計誰。”說完,氣的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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